看了20天的电影,只为了这11个瞬间
这次北京电影节,一共抢到了13场电影,大多是在电影资料馆。
记得第一次去电影资料馆,是5年前,看的是《城南旧事》。过程很是难忘,最让我惊讶的,是正片结束后,没有人起身离开,大家一起盯着白色的字幕在黑色的背景上滚动,直到屏幕熄灭,灯光亮起,最后全场掌声雷动。
这是我在影院里,从没有过的观影经验。
于是回来后,兴奋地向朋友转述,不想朋友不屑,只给了一个字的评语:“装!”
我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应。最后憋出了一句:“一个人装,是矫情;一群人一起装,那叫仪式感。这不一样!”
如今,5年过去,我觉得当时的这句话,很有道理。
电影节当真是一场影迷的狂欢。
不过,要想加入这场狂欢,代价也是不小的。
除了钱和时间,最耗费的是精力。拿我来说,在过去的两周里,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有一场电影,这可真是个体力活儿。
尤其是工作日,六点半的电影,我六点下班后,就得一刻不停地赶到资料馆候场,电影结束后再吃晚饭,到家已将近十一点。
这是抢票的时候,根本无心多想的事情,那时候只有豪情万丈,哪还顾得上眼大肚小。
而精力透支的后果是,三谷幸喜的《魔幻时刻》,直接被弃。
那天实在是身心俱疲,于是一咬牙一狠心,老子不去了。不过一觉醒来,还是挺后悔的。
还有,看《新哥斯拉》的时候,睡了四次。
你能想象吗,哥斯拉摧毁东京的时候,那么吵,我竟然睡得下去。
不过,在仅有的几段清醒的时间里,我还是看清了哥斯拉的样子,怎么说呢,特别像灯笼,或是那种水彩画的大风筝。不信看图:
下面说说我认真看的11场电影,都留下了哪些难忘的瞬间。
第一场是是枝裕和的《无人知晓》:
最近真的超爱是枝裕和,但可惜只抢到了这一场。
我只能想象如果在大屏幕上看《步履不停》和《比海更深》时,该是怎样的心潮澎湃。
是枝裕和的电影,有一种“日常的力量”。
影片中的很多情节,我们在生活中都亲历过,只是当时身在其中并未在意。
而是枝裕和却把这些穿梭在时间洪流中的“日常琐事”,紧紧抓住,并用一段格外庄重的时间去呈现,结果特别有味道。
在《无人知晓》里,最震撼的瞬间是小女孩的“死”。
在是枝裕和的电影里,死亡是绕不过去的母题,但他的镜头又在有意的回避着死者。
他并不想过分消费死亡自带的煽情属性,而把它看作生命的必然过程。
画面中,我们只能看到小女孩细嫩冰冷的手和模糊虚焦的脸,之后她被装进了一个旅行箱里,因为哥哥要带她去看飞机,那是她生前的愿望。因黑身份而足不出户的她,甚至连像样的愿望也提不出,这或许是仅有的一个。
接下来看了安东尼奥尼的“现代爱情三部曲”。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安东尼奥尼的作品,总感觉他的电影里,有一种作天作地的自我陶醉感,过于文学性的表达,让人无法亲近。
但还是有些片段打动了我。
《奇遇》是三部曲中有明显戏剧性的一部。
女人的失踪,象征着莫名消逝、无迹可寻的爱情。
最美的是构图,人物多偏离于画面中心,让位于自然和建筑,输给更隽永的存在;再者就是忽而亲昵的特写,忽而疏离的远景,将爱情中的男女若即若离,热情的转瞬即逝,做了非常视觉化的表达。
如果说奇遇或邂逅是葬送爱情的第一种方式,那么时间则是第二种。
正如《夜》所表达的那样,他们原本相爱,天光大好,只是夜来了,没人可以抗拒。
最难忘的瞬间当然是结尾,女人给男人读一封炙热的情书,男人听得入神,问:“谁写的?”
女人回答:“你。”
《蚀》最最牛逼的,当然是结尾长达八分钟的空镜头蒙太奇,将男女主角约会的地点做了全方位时空的展示。
可是,我们期待的街角相拥始终没有出现,他们通通失约了,只剩下了空聊的街道和静静流干的水桶。
那些他们爱情的象征符号,此刻全都站在了爱情的反面,成为了失去的象征。
看过了《爵士春秋》,就会发现把《爱乐之城》叫做歌舞片,是有点牵强的。
歌舞片要看歌舞在片中的占比,以及承担多大的叙事作用。
显然,《爵士春秋》才是一部标准的歌舞片。
而用三段歌舞,来办一场生命告别式的想法,也足够惊艳。
一场完美的谢幕,然后可以去死了。
《日瓦戈医生》,197分钟,却一点也不嫌长。
史诗级的故事格局,战争、政治与爱情的纠葛,更是永恒的话题。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工人罢工的画面。镜头俯拍,从远处拉近,从一群工人的身体聚焦到一个工人的脸,那种从抽象到具体的视觉表达,将革命这个空泛的词汇,诠释为一个个个体的抗争,非常传神。
当然,每个音乐响起的片段,都格外深情,让我无法忘怀那个不断出现的旋律《Lara's theme》。
三谷幸喜的《有顶天酒店》,很欢乐的贺岁闹剧,全场笑翻了。
在这样一部封闭空间的搞笑群戏中,导演依然不忘在场面调度上展现自己的电影性。
片中有大量的长镜头,多人出镜入镜,好戏不断,在设计上确实花了巧思。
印象最深的,是那个丑闻缠身的国会议员说的一句话:“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全世界最不要脸的男人。”
做自己,有时候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当男主角见到董夫人的女儿,脱口叫出“董小姐”时,全场大笑。
不想这句四十年前的台词,在此时已有了别的意味。
片中的董小姐并不是贪恋草原的野马,她的母亲董夫人因守寡多年,被皇帝赐予了贞节牌坊。可这牌坊,却成了枷锁,让董夫人见到心爱的男人,也只得隐忍。
片中最好的表达,是工匠雕刻贞节牌坊时的叮叮当当声,交叉剪辑着董夫人在爱情面前的纠结,那种心乱如麻的声音所形成的压迫感,与贞节牌坊所代表的礼教对人的压迫,形成了巧妙的互文关系。
不过,《董夫人》比起费穆的《小城之春》,还是要差不少。《小城之春》更轻盈,更少戾气,更有诗意。
这部电影是和苦天乐同学一起看的,我俩都爱电影,都写影评,神交已久,终于在《曼哈顿》里见面。
见了面,才知道此君果然名不虚传,是个侃爷,跟他聊天特省心,不用担心冷场,这让我这个患有中度社交恐惧症的中度孤独症患者,很是惬意。
《曼哈顿》,我俩都很期待。影片依旧是伍迪艾伦式的神经质嘴炮,充满了对中产阶级虚伪无能又自命清高的自嘲。
全片聒噪,但最后突然安静的那一刻,特别珍贵,也格外动人。沉默十秒,女人对男人说,我还是更爱另一个男人。
那一须臾锥心的安静,我想我会永远记得。
影片《我是布莱克》非常“肯·洛奇”,写实主义,对社会压迫个体的始终关注,老爷子犀利仍在,只是多了一些温情。
很多人说这部电影所披露的社会现实,比起中国来,实在差远了。我总觉得,这样说不好吧,毕竟电影不是选秀节目,难道大家还要比惨不成?
站在肯·洛奇的视野里,他想要完成的批判,我觉得很干净利落的完成了。
尽管我知道他在用非常恰到好处的煽情技巧,催人落泪,但还是很难抗拒的中招了。
这是本次北影节,唯一的一次落泪,为一个叫布莱克的59岁的患有心脏病的木匠。
影片结束,带着略显沉重的心情,走出影院,对面就是游戏厅,女孩们正在跳舞,男孩们开着赛车。
只有我,和身边的T小姐,还在为布莱克难过。
最后一部,是大卫·林奇的《橡皮头》。
这是这位精神病导演的处女作,果然从一开始,就很精神病。
真的很难喜欢上这位导演,他太疯狂了,远远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
有人说看大卫·林奇的电影,除了催眠,就是催吐,真的是这样。那已经不能用恶趣味来形容了,简直就是恶(恶心的恶)趣味。
影片对男人“性焦虑”的暗示非常大胆,毫不掩饰。
畸形的婴儿、满身癞疮的男人、双腮长瘤的女人……性的膨胀和压抑让这个男人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在大屏幕上,看这样一部电影,视觉震撼力还是很足够的,虽然心里不是那么舒服。
2017年的北京电影节,就这么结束了,但在电影资料馆看电影的日子,还远远没有结束。
很幸运,现在的公司离电影资料馆只有1公里的距离;很幸运,公司的门口总是摆满了一辆辆共享单车;很幸运,还有这么一个珍视电影的地方,可以给所有爱电影的人一个向电影致敬的机会。
这里的每一场电影,从关闭手机开始,以满场掌声结束。我喜欢这个地方,它让我想起《小王子》中的狐狸对于“仪式感”的定义:它使某个日子区别于其他日子,使某一时刻不同于其他时刻。
让你的下一部电影更精彩
我是影评人子戈
有空来坐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