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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 “丑男” 如何得到性与爱

Echo 婊酱BitchUp 2023-07-03

授权转自公号“BIE别的女孩”

编者按:今天的 #female gaze# 专题推送文章讲的是一个 “丑男” 的性困境,但他的经历我们都能共鸣,因为大部分的人对自己的外形其实都并不自信。

现在男人面对的外形压力也越来越大了 —— 远没有女人的大,但也足以让一些男性产生一些不适症。我们其实对 “男人被品头论足” 没有意见,但是对 “品头论足” 这件事本身有意见,无论其指向什么性别


Echo

一个对外貌不自信的男人,怎样从现实的窘境中越狱?


1、破处之地

10月的一天,C 从一个小宾馆出来时,正下着小雨。他往公交站走,想着刚才,心情很糟。

几分钟前,他和一个陌生女孩在钟点房里,破了他第一次 “社会意义” 的处 —— 第一次和真人做爱。

这女孩显然不知道这对于他的意义,“大哥,你行不行啊,会不会做爱?” 她不耐烦地催促他,自己却紧紧挨在枕头上,身体一动不动地等他完事儿。“枕头公主”,C 想起这个词。

好不容易进去了,他一边动,一边寻找着女孩的眼睛,希望得到一点回应,她却把脸别到一边,不看他一眼。

完事儿后他给了500块,这是事先在 QQ 上谈好的价格。

第一次就这么过去了。漫天小雨兜头过来,让他更觉得憋闷。

尽管实在不愉快,他后来还是在谷歌地图上标出这个 “破处之地”,截图做了纪念。

此前几年里,他全靠看片儿解决需求,直到片子再也无法满足他。为了找到一个和他做爱的 “真人”,他费尽心思搜索了4个月,从各种奇怪的论坛、网页上扒出一个 Q 群号,然后在各种 QQ 群、介绍人间转来转去,终于联络到这个女孩,来到了这个小宾馆。

这是五年前的事了,当时的 C 二十五岁,毕业回到家乡,有了体面工作,中产生活。唯一不满足的,就是性。

C 不是那种会让人眼前一亮的男子。“肥宅,猥琐”,他这么形容自己。170的个子,170的体重,肚腩也大得有些着急。这让他一直没有勇气去追女孩,甚至在这两年 “约炮” 盛行时,他也认为自己第一眼就会被刷掉,从没试过。

从小他就是班上最矮的男生,排队时习惯了自己跑到最前头去。小学一直到高中,班上的女生们都比他高出一截。初三时一个隔壁班的学霸,学习又好长得又帅,敢公然和女友在楼道里接吻,传遍了学校。C 也是学霸,却只有羡慕的份,“光成绩好,没用。”

后来这几乎成了他的死结,一面对女生就紧张。有几次在公司联谊上鼓起勇气跟几个女生加了微信,转身发现对方又把他给删了。恶性循环下来,C 认定了自己的外貌没有异性缘。

从成年起直到30岁的今天,去哪里找一个真实、亲密的异性身体,一种同呼吸共节奏的情感互动,仍是他的难题。


2、相亲

大学毕业22岁,家里几乎马上就开始为 C 安排相亲。他并不反感,反而挺喜欢这种安排。

“从普通关系到开始追求的过程,对很多人来说很简单,但对我却是一个高得不可跨越的坎。相亲能帮我跨过这个坎。如果相亲真的碰到了我喜欢的女生,我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去表白。

相亲更像一个双方意愿明确的条件匹配,除了外貌,他体面的工作、优渥的家庭都能拿到高分。而且,“我心灵挺美的,如果聊天相处起来就会知道。

即使这样,十几轮相亲下来,他常常在第一关就被刷掉。有几次刚把照片发过去,对方就说不要见面了。

但对方让他感觉满意的也不多。三观、家庭、工作、外貌,从这些条件去考察对方时,他也不会示弱。

一次遇到一个女孩,俩人在咖啡馆一坐一下午,时事经济政治聊了三个小时。但,对方长得不好看,他只想做朋友。“人丑又颜控,是不是没救了?” 

相亲一直没什么进展,三观相和,物质匹配,长得也不难看……所有相亲的人,找的不都是这些么?但人并不都只听从于这些条件。


3、暗恋

“男女之间,做什么朋友?” 只想和那个女孩做朋友的心思一透露给亲友,大家都反对,要么结婚,要么再别联络。“我的环境就是这么保守。真希望对方是个男孩,还能一起喝两杯。”

环境似乎没有变过。小时候,妈妈专门把《红楼梦》从四大名著里摘出来,不让他看。大概是因为里面的性和情感描写,“说是对小孩不好。” 他只能自己从图书馆偷偷借古龙的小说看,“写得都挺黄的。”

小学起,他开始暗恋班上一个女同学,“也不懂别的,就觉得人家好看。” 而在小、中学阶段,学校对男女恋爱严防死守,以至于男女生在这种氛围下渐渐地互相不说话。

在春心萌动的年纪,他和许多人一样,没有机会学习恋爱,而是习惯了单相思。这个习惯延续到现在。

现在的朋友圈里就有一个他暗恋的女人。她晒自家的狗,自己做的菜,她去旅行的黑白摄影,她看起来有点傻萌的段子,这一切他都在朋友圈里默默看着。有时会有 “真想和这样的女人,轰轰烈烈谈一场恋爱” 的冲动。

当然只是冲动。现实里他甚至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两千人的大公司,他们只是偶尔开会遇到,在群里加了个微信。

相比不敢表白的窘,他还有出于现实的犹豫:她离过婚,家人不会同意,周围人会议论,他不可能选择这样的结婚对象。“即使对方愿意,最多只能和她偷偷摸摸来往”。

想象里,如果真遇上自己喜欢的女人,他愿意 “跪舔” 对方。但在这个暗恋的情感练习里,他反复咀嚼的,还是自己的自尊。

但那样一个洒脱自在的女人,又是否需要他这份不愿见光的倾慕呢?他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婚、恋、性,C 逐渐分得很清楚。婚姻就是两个人经济合作,恋爱是可遇不可求。若两者不能兼得,他宁愿等待一个理性、现实的婚姻。

而性,又完全是另一件事。


4、性的安全区

周五晚上,C 下班后直接去了洗浴中心。这是他三四年前发现的一个地方,在这里,可以放松地洗个澡,吃个饭,做个按摩,然后就是 “大保健”。每一两周他就会来一次。

比起五年前为破个处四处奔走、仓促了事,现在有固定的场所,环境舒服,让 C 放松不少。

只要有钱,有时间精力,性总能找到途径来满足。尤其对一个男人来说。

电影《金鸡》里的妓女金如在经济大萧条时,做梦被刘德华一句话点醒:“今时今日这样对客人挑三拣四的服务态度是不行的,你要不管面对多老多丑多胖的顾客,都能像面对我一样,叫得真心,服务周到,才能客似云来嘛。” 这多少说出了男人们对性服务业的期待:付了钱就能被当成刘德华。

而 C 也是这样想的,顾客是上帝,只有这里的女人,能让他放下对外貌身高的顾忌,放松自己。

为此,几年来他一直在寻找不同的性服务渠道,几经周折联络到一些性服务团队。从最初500一次的纯打炮,到几千一次的恋足,都体验过。还攒了几个月的钱,办了一张上万块的恋足俱乐部会员卡。这些性的渠道给他提供了稳定的性生活,还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他恋足的爱好。

“打通渠道之前是最难的,进去后就一马平川了。”

用 C 的话说,几年来,他赤手空拳给自己划出一个隐秘的性的安全区。在这里,他通过更多不同的体验,来了解自己的欲望。“不管科技怎么进步,如果我不了解自己,表达不出自己的喜好,大数据又怎么会懂我呢?”

电脑里有几个 T 的 AV 和图片收藏,他专门做了分门别类的整理:“中国元素”、“恋足”、“羞辱” 等等。在这个庞杂而隐秘的世界里,常有一些偶然发现的东西,帮他回忆起自己性欲望最初的形状。

大概三四岁,他跟着大人去看杂技,一个魔术师拿着几把锯子插到箱子里,把里面躺着的女演员分成了几截,当时还不太懂事的他,在锯子切下去的一瞬间,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了反应。如今,从各种羞辱 AV 里,他找回了这个关于性的最初记忆,他喜欢看 AV 里成年的女性尿在裤子里,有种窥视对方最羞辱时刻的快感,这些都和那个记忆有着一样粗暴、统治的意味。

只有这样的快感,能让他登上欲望的高峰,但也伴随着最大的羞耻。他把它们放进安全区,锁在电脑的加密文件夹里。

“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没必要去探究,探究出来了也许会让人害怕。”

安全区里唯一和现实生活有关联的,是他两个相交多年的好友。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在旅行途中谈到性的话题,一下子没收住,聊了几个小时停不下来。那大概是 C 第一次和人谈那些东西,从此他们成为 C 的同伴,有时会一起到陌生城市体验新的服务。性果真也是一件需要陪伴的事,他们让他不再感到孤单。


5、性消费升级

只是在这个安全区里,还没出现一个能和他说说话的女人。而这已经成为他越来越强烈的需求之一。

在婊酱 FM 的一期节目里,C 听到一个女人谈自己的约炮故事。有约炮对象会送她礼物,给她钱,甚至不为了做爱,只为了和她聊聊天,待一会儿。C 顿时明白,他想要的,也是这样的一种关系,不只是性,还有交流和陪伴。哪怕这种关系是短暂的,用钱换来的。

这样的关系在美国被叫做 “糖爸” 和 “糖宝”。一个给糖吃,一个为了糖给吃。

国外有过一个网站就是一个为 “糖爸” 和 “糖宝” 牵线的平台。这个网站的创始人 —— 一个美籍华裔工程师,和 C 有着相似的苦恼:家境不错但其貌不扬、不擅表达,在性上得不到满足。而且都一样认为,性服务(包括陪伴)和别的商品一样,可以标价出售。尤其对他们这种有钱却 “缺乏性魅力”(对于是否真的存在 “性魅力” 这种统一的东西,我是怀疑的)的人来说,这样的交易市场尤为重要。

可以想象,C 从新闻里得知这个网站时有多兴奋。他第一时间注册了账号,花两个小时去浏览、筛选虚拟橱窗里展示的女孩们,还给一部分发了私信。

可惜第二天,网站就被封了。

不过最让他愤愤不平的,恰恰是这个模式看起来 “升级” 的地方。和过去《金鸡》里来者不拒式的接客模式相比,这种模式让女孩男孩们也有了一定的选择权和自主性,能选择自己的糖爸、糖妈,形式上更公平。

这意味着,不只女孩和鲜肉们的脸蛋三围和服务被明码标价,糖爸糖妈们的物质和资源条件也一样被称斤论两。在这个金钱与性的生态链条上,C 又遭遇了歧视。女孩们都想找中年糖爸,他们不仅有钱,还有一些社会资源和社会地位。像 C 这种资源有限的年轻人,自然不受待见。

“都是出来卖的,跟谁装纯呢?商业交易里,不歧视消费者是社会进步的标志,而在这里歧视出现了,社会退步了。” 他把性服务比作送外卖的 —— 送外卖的怎么能因为订餐的人年轻、没资源地位就不给他送餐呢?

“糖爸/妈” “糖宝” 的关系,是一种消费,但也是一个体会情感关系、做情感练习的机会。在现实中,我们通常会用别的东西去换取这种陪伴,比如尝试,和更多的尝试,比如自尊和伤害。一个买来的,能全身而退、不会受伤的关系,免去了很多麻烦,大概也免去了很多真实和复杂,就像一个罐头,打开就可以吃到甜甜的果肉,不必种树、摘果子。

但对于一时学不会种树的 C 来说,想要一个罐头尝尝那甜味,又有什么不对呢?

糖宝网站被封后,他试着请人帮忙找一个女大学生,他每个月出一笔钱,让女生陪陪他。可这个渠道后来也没了消息。

他的安全区,于是暂时停留在大保健和 AV 上。

6、

我把标题取作“丑男”,其实他丑不丑,我并不知道。重要的是,周围的环境就像一面镜子,让他看到人们眼里的丑字。当然,他也是这镜子中的一角,一样去评判别人。

这面镜子横在所有人中间,每个人面对的都是评判,而后各自庆幸或悲哀。

庆幸的人也许能走到一起,而悲哀常常不愿意同情悲哀。

我自己丑了二十多年,非常明白挣扎于环境的否定中有多疲累。在隔着电话访谈 C 的过程中,很多次都想对他说,其实我也很丑呀,我也用了很多年来面对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

我曾好为人师地写了一段让 C 面对现实、接受自己的话,最后又都删掉了 —— 所有的建议都好像在说:有一种人生比你现在的人生更好。这和那些认为美比丑要好的,有什么区别?

C的确有想要而暂不可得的东西,他的这些尝试都被看成吃不上水果于是暂时用水果罐头替代。但吃水果的人生,就一定比吃罐头的人生更好?也许根本没有高低,只有差别吧。何况 C 一直努力地寻找最适合、最喜欢的罐头,这一点,让我很服气。

作者:Echo //编辑:Alexwood, 潘浮力 //插图: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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