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养一个海豚做宠物吗?
本文首发蚂蜂窝旅行家专栏,自己做个备份。旅行类文章欢迎移步蚂蜂窝。
七岁女儿的最新职业理想,是做一个驯养海豚的人。
那天看了海豚,她跟我说,妈妈,我们可以养一个海豚做宠物吗?
—额,宝贝,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你说过呀,everything is possible。
—好吧,你说的对,确实一切皆有可能。让我想想,唔,有一种可能是,等你长大以后挣很多很多钱,买下一个水族馆。
—不要。那我还是做一个训练海豚的人吧。
跟着四岁儿子也问我,妈妈,Dolphins are so happy!它们一定不会wish它们变成人,对吗?
—啊,什么意思?(这中文实在让人汗颜,凑合着看)
—Dolphins are so happy!它们一定不想变成人,对吗?
—为什么?做人不开心吗?
—做人也很happy,但是dolphin比人还要happy。我觉得dolphin是the happiest in the whole universe!
那天我们在墨西哥的尤卡坦半岛,加勒比海边的旅游城市坎昆,刚刚结束了与海豚水中同游的节目,还不肯走,痴痴的留在海豚池边,看着那些美好的生灵在工作之外的畅游。所有其他客人都离开了,工作人员也各忙各的,池里的六只海豚,处于暂时的自由状态,顽皮可爱,时而深潜,时而跳跃,有一只海豚游到我们身边,我跟他挥挥手,他游走了,然后再次游过来,我再挥手,他竟然也侧身拍了拍靠近我这边的鳍,我惊喜不已,反复尝试,竟然次次这样。一个工作人员走来,我兴奋的告诉她这个细节,她笑了,说,“不会的,只是巧合,海豚训练是要有奖励的,只有喂吃的他才会反应。”
可是,我不相信,我觉得海豚真的是在与我互动。
一边为女儿的纯真梦想微笑,一边为儿子傻话中隐藏的哲学而思考,把两个孩子的话听在一起,七想八想,突然想到一个命题:挣了很多钱可以养得起海豚池的大老板,跟失去自由在池子里表演给人看挣得食物的海豚们比起来,究竟谁更快乐呢?
起初我想,如果从最基本的生存角度,海豚的一生追求,若只是安全与充足的食物,那么,水族馆里的海豚,一定是比野外更有保障的。工作人员告诉我,野外海豚的平均寿命只有20岁左右,可水族馆里的海豚,曾经这里最长寿的海豚活到了61岁。
但是,海豚的精神和灵魂层面,又是怎样的呢?它们会就此满足于安全的环境与充足的食物,不再去追忆广阔海洋的自由吗?那些从来没有见过大海的、在水族馆里出生的小海豚们,它们的基因里,还有关于大海的记忆吗?那无限的宽广与寂静,高兴起来可以游个几天几夜都不会碰到坚硬的水泥墙壁而不得不折回的奔放,那无数的伙伴与敌人,食物与捕食者,纵情欢乐与无比慌乱,一切好的与坏的。。。
我不知道海豚的灵魂。
我只知道,人类自己肯定是不会满足于被圈养的。问题是,人类几乎永远不会满足。最近正在读赫拉利,他在人类简史结尾时与未来简史一开头就专门提到人类快乐幸福感提升的问题,他说,人类的本质决定,快乐的决定因素并不是一个绝对值,而是预期与现实的对照。客观条件的改善永远会导致预期的膨胀,也就导致永远不会得到真正的快乐。
按照人类的标准,这些水族馆海豚的生活,其实也不仅仅是单纯的生存了,它们也在创造意义,它们以工作换取食物,带给人类欢乐。
只是,“意义”二字,是外界赋予的。就连在人类成员本身之中,也有各种各样对人生意义不同的理解。有许多人对人生价值的追求,正是以工作换取财富,多多益善的财富,但也有许多人,就是向往自由广阔的天空,财富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那么,在海豚中间,是否也有两种不同的“豚生”追求?愿意被人类豢养,将这样的工作视为安然,或是一心只想要大海里奔游,哪怕短命也无妨?又或者,它们压根没有灵魂,也无所谓“豚生”意义,还或者,他们有着超出人类的灵性,愚昧如我们,根本无法理解?
我回过头,继续跟沐宝讨论快乐的问题,海豚与孩子的灵魂,都是我深深好奇的东西。
—你觉得,水族馆里的海豚与大海里的海豚,谁更快乐呢?
—当然是大海里的海豚呀,它们有那么大的地方可以游泳。
(第一回合,沐宝的回答不假思索。我接着干扰她。)
—可是大海里的海豚,有可能找不到食物,有可能被鲨鱼吃掉呢,水族馆里的海豚,游泳的地方是小了点,但是很安全,也有充足的食物呢。现在你觉得大海里和水族馆里的海豚谁更快乐?
—嗯,那都一样,它们都很快乐。
—你能选一个吗?你觉得谁更快乐一点?
—我说了。而且,你常常不回答我的选一个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唔,有道理,你说的很对,那我以后回答你好吗?
—那我现在就问你,我和弟弟你更喜欢谁?
(咣当!我竟然掉进七岁小孩挖的坑里去了。姐弟俩都在跟前,这个问题,我真是不能回答呀。)
—好吧,那我不问你这个了,就算它们都一样快乐吧。我再问你两个不一样的问题。训练海豚的人,跟她训练的海豚,谁更快乐?
—都一样的快乐。
—那么,训练海豚的人,跟她的老板,也就是水族馆的拥有者,谁更快乐?训练海豚的人天天跟海豚在一起,但海豚不是她的,海豚是水族馆老板的,他也随时有权利来看海豚,但他可能会很忙,经常要出差,可能并没有很多时间来看海豚。
—那当然是训练海豚的人更快乐啊。
—好的,问题问完了,我们去游泳吧。
我并没有期待什么答案,我只是觉得我们做大人难免被许多东西蒙住了眼睛和心灵,孩子们看到的世界,或许更接近真相。
从前,我一直是不带孩子们去看任何动物表演的,也很少去动物园,见过了野生的,再看圈养的动物,总觉得缺点灵性。这一回,架不住就住在海洋馆对面,孩子们那么期盼的眼神,每天殷殷地问,于是带他们去跟海豚游泳。提前一天订好了票,海豚馆先送了我们三张演出票,于是,从前一天下午开始我们就一直在海豚馆待着,第二天一早跟海豚游泳过后一直不肯走继续留在场边,下午赶在场馆下班之前,又去跟海豚说再见。
在水中与海豚多少次的抚摸亲吻都不够,连我都不肯离开,更别说孩子们了,但离开之后就在岸边呆呆地看着海豚们游来游去,也很满足,看上好久一动不动。近距离看到海豚的第一瞬间泪流满面,亲密接触的时候满心都是温柔,每当他游过来,我总想要给他一个拥抱。
与海豚同游过后,反而更有了种隐约的惶惶不安。
我的不安应该来自曾经看过的龙宽翻译的几篇来自鲸鱼的呼唤,那里讲的是逆戟鲸的痛苦,我也相信那样巨大的生灵不应该被囚禁在小小的水池里,所以即便在加州圣地亚哥,我也没去过那个传说中全世界最好的海洋世界看最著名的shamu表演。
但是海豚呢,海豚很常见,体量也没有那么大,而且在水族馆里的他们看起来,真的是很快乐。
可是,与海豚在亲密接触过后,好像就建立了某种连接。那种隐约的不安,无关于动物保护,而是,好像,他成了你的一个失联已久才又重逢的家人。
(离开坎昆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去跟海豚告别)
回到西雅图好几天之后,有人问起你们去哪里度假了?儿子会很兴奋的说,我跟海豚一起游泳了,还亲了他的脸和嘴巴!后来带女儿去体检,医生问道,你长大想要做什么?她不假思索的回答,我要做一个海豚训练师!
我发现,我还是没法心安理得。
夜深人静,我独自在橘色灯光下,查询关于海豚的资料,想要搞清楚,我究竟有没有做错事情。
我弄清楚了这样几个事实:
1,包括海豚在内的小型鲸类,与大型鲸的命运并不相同,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将宽吻海豚列为“无危”,种群数量众多,这也是为什么,在一些国家,捕杀海豚是合法的。(来源:IUCN官网)
2,海豚是一种高度聪明的动物,它们的头脑结构与人类相似,并且表现出具有自我意识的行为特征,这一特征只在人类和猩猩在进化过程中出现。(来源:2011年4月29日《Science》杂志)
3,野生宽吻海豚的寿命雌性平均40年,雄性30年。目前包括宽吻海豚在内的所有鲸目动物,都没有实现健康的人工饲养,几乎所有海洋馆的哺乳动物都面临巨大的精神压力和寿命显著缩短的问题。(来源:维基百科)
4,事实上关于海豚表演背后的伦理问题也已经饱受争议由来已久,1985年澳大利亚政府出台报告,建议停止鲸类表演;同年维多利亚州成为第一个全面禁止海豚表演的州。1993年,英国最后一家海豚馆关门。2005年,智利和哥斯达黎加下令禁止一切鲸类的圈养活动。(来源:网络)
原来,并不是我原本以为的只是精神与灵性的问题,而是在基本生存上,就已经有争议了。在看到关于海豚寿命的事实时,我心里很难受,因为我在海洋馆里专门问了工作人员这个问题,他竟然骗我了,所以我当时才会告诉孩子,被圈养的海豚更安全、有更充足的食物、生存更有保障,让孩子改变了她关于野生海豚更快乐的判断。
我知道我并没有立场去跟别人说什么。将我了解的事实列出来,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判断,无论哪种判断,可能也都没有对错,但至少可以避免像我一样的无知。
我很想念它们,想念那只与我亲吻过拥抱过的小海豚Lucca,我买了一只海豚玩偶,给他起名就叫Lucca。但我知道,我不会再去看他们了。
希望有机会,能与它们在大海里相遇。
作者净源,十年项目融资周游天下,一朝隐退江湖宜室宜家。现居西雅图,养儿育女事花弄草随便写点啥。公众号Jingyuanstory,欢迎关注。
卖书,欢迎长按二维码进入当当购买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