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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烟花的独立日,走不远的乌托邦

净源 净源 2021-03-29


两周前,在西雅图国会山自治区闹得最沸沸扬扬时,作为一个默认定位该是岁月静好、本该乖乖待在家里做饭带娃的中年老母亲,我却实在按捺不住一颗___的心,跑去看热闹了。


填空选项大约是:
A:革命浪漫主义 
B:尚未远去的理想主义青年热血 
C: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
D:其它

此前,大家还在紧张的讨论打砸抢的队伍会不会行进到居民区来,讨论全国各地正在发生的要求解散警察的呼声,自疫情开始以来许多家庭也都是第一次真正开始给枪上膛……然后,突然间朋友们纷纷发来关切的问候,将这一切动荡不安的感觉上升至顶峰:
“听说西雅图闹独立了?怎么回事?你们还好吗?”


为了弄清楚闹独立是怎么回事,认真去了解了一下时称CHAZ(Capitol Hill Autonomous Zone国会山自由区)的情况:西雅图警察从该区域撤离,传奇的社会主义党派的印度裔女议员三旺女士带领革命群众冲进市政厅(她有钥匙),被隔离起来的几个街区路牌显示“你正在进入自由的国会山地区”,在街心公园种菜生产、街头演说一如历史书上出现过的画面……


众多的扑面而来的新消息里,第一时间我是非常震撼的,想到了巴黎公社,想到初中政治课上第一回听到乌托邦这个概念时的神往——人都是从年轻的时候走过来的,热血沸腾、理想主义都是并不太遥远的曾经;

过去几年我又对几本反乌托邦著作颇有兴趣,美丽新世界,一九八四,莫失莫忘……当人们抛弃那些年轻时觉得至高无上、成年后却觉得不切实际的理想,开始变得脚踏实地时,当然是因为成熟了,但你要说是为现实所累、老气横秋了,其实我也认的……

正如罗素所说,“人在三十岁之前不信社会主义就是没良心,三十岁之后还相信社会主义就是没脑子”。最好的状况当然是良心与头脑并存,但世界比我们想象要的残忍;只是,假如自诩为更加成熟理性的那一边,那就也更有责任去理解年轻人的热血冲动与理想主义,毕竟,那也是曾经的自己。


朋友们都是好意提醒我小心,结果我却瞬间忘了治安和疫情的双重紧张气氛,带着这种被唤醒的青年情结,只想赶快去看看……

我将离家不过二十分钟车程外的国会山自治区,想象成了一个概念中的乌托邦,尽管仍是在疫情中深知应该乖乖守在家里,但我是带着一种必须去亲眼见证一下历史的信念,钻进了人群。我想亲自走进一段历史,也想亲眼看看它能够走多远。


怎么说呢?竟然有点失望。走进去时以为将是一段历史,走出来时已经知道大概率只是一场闹剧。

印象格外深刻的是最后离开时看到一个在街头弹吉他唱歌的金发、牛仔帽男孩,侧面轮廓很漂亮,他说他来自Bremerton,两周前听说西雅图这边在组织抗议游行就过来了,这两周一直在这里。

他让我想起了谁?涅槃主唱柯本,这个男孩的侧颜轮廓也正好有些像柯本。Bremeton那个小城市,就在我们年年去奥林匹克国家公园的路上,一个小时车程,与柯本当年来到西雅图之前所居住的Aberdeen,也隔不太远。

——都是叛逆的小镇青年,为着某种理想来到自由的西雅图。


在几十年前的西雅图,grunge音乐诞生的年代,一个看不到未来的年轻人,叛逆、颓废、吸毒,但仍然可以用呐喊用才华征服原本保守的全世界,我们把那叫做一个自由的世界;

在我们眼前的这段时间里,人们说,自由引导人民,所以你必须叛逆,你必须说Black lives matter而不可以说All lives matter,你必须支持同性恋、变性者、吸毒者,才能证明你是捍卫自由的……

你是不是也一样有些困惑,自由究竟是什么?

就在我去国会山的时候,他们刚刚将名字由CHAZ(国会山自由区)改成了CHOP(国会山抗议组织)。随后几天仍然有很多朋友给我发来关于西雅图自治的报道问我情况,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发过去我站在现场、藏在口罩里的笑容。我也是后来看照片才发现,我的脚下地上涂着绿色的大字:Why are you here?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那天下午抽了个空溜出去的,拍了不少照片视频,但在家里都不敢说更不敢写,毕竟是在疫情中第一次去人多的地方,自知根本当不了追踪热点的自媒体,我想着至少等到十四天后过了潜伏期,才敢让家人知道。

尽管当时我看到的自治区,就像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大集会,像是没人在吃大象耳朵的农夫市场,也像是将唱歌改成演讲的露天音乐会,中心公园里有人在种菜搭棚的画面,虽然明显看得出形式大于内容,但也几乎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劳动生产的热火朝天——不少同学为这个画面配上了南泥湾的歌曲。

如果整个事件是发生在在一个独立的区域,我相信,很多人都会很愿意看到这样一种形态的自由社会实验进行下去,自由的边界当然是可以探索的,前提是,不影响其他人的自由。

但在随后这两个星期之内,那里的画面确实是在朝着失控方向发展的,就在这小小的六个街区里,连续发生了四起枪击案,二人丧生。一周前人们开始陆续离场,西雅图市长也宣称CHOP即将解散,就在这几天,在武装驱逐下,持续三周的国会山封闭抗议活动正在被驱离,据说解散的并不彻底,还有顽固分子在做最后的坚守。拭目以待吧,想来近期不再有观光客了。

从前我们家很喜欢去国会山那个区域,那里有星巴克旗舰烘焙作坊,我们曾带许多从国内来的朋友去那里慵懒的过半个上午;那附近也有一些Tapas餐厅,我们会常去觅食。经历过因疫情而停摆、又因抗议活动而遭受破坏的2020上半年后,我不知道,下一次在巨大的烘培作坊里就着可颂喝咖啡,在Tapas餐厅的长条木制吧台边吃盐烤小青椒的日子,会是什么时候。

我比较关心的是他们在公园里种下的那些花草和蔬菜,这也是当时看到就泛起的嘀咕,运动注定是走不远的,而走不动的植物,在运动结束之后的命运又会怎样呢?

我还是觉得,就连植物的生命,都值得珍惜。


整个的这些事件,因黑人弗洛伊德之死而起,相信全世界都已经知道原委,我就不用多说了。

我在非洲生活过一些时间,可以说,我的人生开始懂得快乐、懂得自我成长,都与那片土地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我对非洲、对那片土地上黑色的人们,都是有着一种近乎故乡和故人的感情。

其实我至今也仍然算得上是半个理想主义者,我也希望世界大同、希望消除不平等,但眼前的这一切带给人的困惑在于,这些斗争,究竟能将世界引向哪里?人们在争取些什么,可是他们自己又是否真的清楚自己究竟在争取什么?眼下这些争取的手段,又究竟能否达到想要的目的,还是将他们带向更远的相反方向?


在探访国会山后的一个星期,刚好与几位朋友的朋友有过一次比较深入的交谈,关于眼下身边正在发生的事件,一个是在德州长大的墨西哥裔美国人,另一个是也在德州生活过的华人。德州是美国的共和党大本营,不过,这两位都是支持民主党支持抗议的,甚至都带了孩子全家去街头亲自参加了抗议活动,不同的是,其中一位支持抗议但反对打砸抢,另一位则相信打砸抢也是不得已的手段,是因为和平的抗议并不会真正被看见。每个人的经历当然会影响到ta对事情的看法,如果自己曾经遇到过明显的被种族歧视,自然这种时候更能感受到那种被贴上大标签的无能为力。

不过,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光有what和why的问题,更多的还是how的问题。赞同每一个声音都应该被听到,但决策者并没有千里眼顺风耳的功能;能理解愤怒需要被表达,但愤怒本身从来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有时候会想,如果族群中出一个摩西,又能够带领众人系统性的解决历史问题,走出埃及吗?

我不太与人谈论此事,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定位一个很清晰的立场。我像是一个旁观者,努力试图听清楚争执的双方各自在说什么,试图从他们的话里提炼出一些信息、然后再得出我自己的结论。


但时至今日,写到现在,也依然没有立场没有结论,我依然很困惑。就像是家里两个小孩经常吵了架来告状时我的为难一样,我真的没有办法明确判断孰是孰非,或者说,在是与非、黑与白之间,本身就有太宽广的空间了。

后来看到一句话,是美国大法官汉德说的,“所谓自由,就是对何谓正确不那么确定的精神。” 赫拉利在今日简史中也说过,“恐慌其实是一种傲慢,是自以为完全知道世界正在走向毁灭;困惑是比较谦逊的态度,也就能看得比较清楚。”

社会、人类都像是一本无尽的大书,我们正在经历最动荡的时期。这回其实是令我深刻意识到,我的历史、政治知识都太欠缺,不足以令我明辨,但从另一角度看,这也正是极好的学习机会。我想,允许自己困惑,也是内心独立的一种,允许别人不同,便是对自由的尊重了。

今天是独立日,美国国庆。昨天在周边社区骑自行车,发现到处都是“享受节日、尊重禁令”的标牌,年年独立日都有的游行和烟火表演,今年我所在的城市也取消了,但是年年这天插在每家每户院子里的小国旗,今天还是出现在了大枫树下,并不知道是谁、是什么时候来的。


在这个没有游行与烟花的独立日里,思考独立与自由。独立就是允许自己不正确,自由就是对何谓正确不确定。而如果能与历史一起成长,就算不负历史了,你说呢?


CC疫情日记:

280万~俺一说停更自治区就没了

269万~又枪击~市长议员之争


西城疫情日记:

西城日记-西雅图疫情散记0703

图记西雅图-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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