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时期的远方
魔幻2020,转眼进入最后一个季度。
3月到5月,是我的2020生活里,最像疫情生活的一段日子。关在家里,跟全世界女人一样,整天琢磨做好吃的,凉皮扯面春饼雪媚娘一个都没落下,都写在那段时间的疫情日记了,愿意的可以去回顾一下我的西雅图庚子年系列。
6月到8月中,我闭关了两个多月,不记得出于什么心态了,我突然决定猛攻一下,把去年就已经报了名买了书、却因为各种变故而拖延已久的NASM私人教练资质考下来,本来疫情倒也是个很好的借口继续拖延下去,但换个角度想一想,疫情同样是个很好的机会安静下来,做点计划好久却总被各种繁忙打乱的事情。
自从决定要考试,就没有再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了,偶尔应孩子们的要求做些他们喜欢的又简单做甜点而已。生活一下子回到规律的学习状态,其实是我好久不曾有过的。早上起来跟孩子们一起学习,午饭简单做,下午做些家务,陪孩子,做晚饭,孩子们睡觉之后再开始我自己的学习,每天熬到凌晨四点,厚厚的教材资料和笔记,手上磨出的茧子,都给了我一种久违的规律感,辛苦又踏实。
事实上六月居家令就结束了,外面的世界开始说着有条件的经济重启,新冠感染与死亡的数字,意料之中的开始呈现大幅度回升的。所以在备考的这几个月里,我们自家是哪里也没去的,我也以为大家都很乖乖的待在家里。
8月14号考完试,当天是个周五,决定给自己好好放个假,那个周末,跟朋友一起带孩子们出去玩,朋友建议去湖里划船,湖心多寂静,我这样想着,十分雀跃,然而去到湖边,被沙滩上乌央乌央的人群吓坏了。
不得不说,我只是在家里闭关太久,忘了这个世界其实一直是这样的。好像一头冬眠的熊,最初的片刻犹疑过后,终是抗拒不了外面的世界。
先是面对朋友的去北边边境处的撒欢岛露营的邀约,无论如何不肯说不的。安慰自己,是去朋友的朋友在岛上的度假屋,不是去公共场所,但是真正出去了之后,又怎么避免得了公共场所,自三月以来,我第一次,也是迄今唯一一次去了餐厅里吃饭——只不过是坐在Friday Harbor港口餐厅的露天吧台上,看着前面不远处的蔚蓝海水和轮渡大船,啃着手里的汉堡而已——曾经再平凡不过的场景,只不过因为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只不过因为好久没有过,便有了在圣托里尼度假的意味。
考试结束之后,我一度以为我会十分怀念诗与远方,我以为我会好好整理一下还未来得及整理的曾经远行的照片,写出一篇篇回忆的文字,可是没有,我只是重新发现,身边这方圆百公里以内,也还有那么多的“远方”。
我带着孩子们去湖里划船,第一次尝试了立式桨板SUP,也钻进水草丛中摘下了一朵娇嫩的黄色睡莲;
我们去了年年朝圣的雷尼尔雪山,一条五年前未曾完成的步道,这一回,完成了,每一次站在峰顶,都为远方层峦的深深浅浅蓝色线条而感动;
我们去了水晶山骑着马在山间漫步,我第一次骑马,就遇上最调皮的那一匹马儿,总是迫不及待的跑起来,最开始的慌乱过后就开始享受起那种颠儿颠儿的小乐趣来,孩子们都说,妈妈你最幸运了;
每个周末带上孩子去附近爬山,无论是家门口的森林还是山顶的滑翔伞,去过多少次也还是会感慨大自然那么美,再加上六月闭关之前,一家人去了一趟华州东部麦田,看到了向往了十几年的windows桌面风景……
因着疫情的原因,不再考虑住酒店,无论多远都是当天往返,麦田那天更是开了近十个小时的车。但是那些进入眼睛、镜头和记忆的画面,令那么一点开车的疲惫显得不足为道。
这行程里的大部分,都是并不需要费力的说走就走,其实过去也曾经无数次动过心念,但终被无数个“来日方长”所搁置下了。
所以,这一回,疫情让我越发明白了,远方不在外面,在心里。
然而故事永远都有另一面,我们也还有另一个,真实的,千山万水的,远方。
在经历过无数次航班取消之后,9月,终于给母亲买到了第三张回国的机票,将她送上了回国的航班。
母亲自去年十二月来到西雅图与我们共度冬日,原计划四月回国,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其实,即便是九月的第三张机票,也经历了一次航班取消,还好这次改签到提前几天的另一趟,匆忙间又遇上本地放劳动节假期,只能在起飞前一天去做核酸检测,办了加急当天得到检测结果,并迅速上传到领馆等待审批,母亲在经历了两天的飞行、三次核酸检测、酒店隔离十四天、又居家隔离十四天之后,直到今天,终于得到了自由。
回头看来,一切都还算顺利,但是身在其中的那些恐慌与失落,不安与焦虑,等待有多漫长,隔离有多闷,我们默契地并不多提。该如何提呢,时代的尘埃化成大山落在许多人头上,无论如何,我们都已经算足够幸运。
这一段时间风云变换,让我对眼下正在经历的历史,也失去了评说的能力,只能冷眼旁观、热切祈祷。其实心里也知道,谁都不会仅仅是个旁观者。我从来就很喜欢读一类书,大历史中的小人物命运,看个体被历史挟裹泥沙俱下,如深海大风大浪中的小舟。如今我们可以算是正在亲历历史了,其实可能甚至连小舟都算不上,随风飘零,等待潮退石出,时间的答案。
⬆️母亲在美经营的小菜园及母亲离开后的收成
⬆️这是这次与母亲告别的最后一个场景,她不知道我在那里拍下这张照片。在这张照片之后,总共三十天的路,她到达了一个真实的远方。自我十五年前去国怀乡满世界流浪,无论是非洲还是拉美,都觉得天涯咫尺。然而今天,故乡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遥远了。
前几天我和朋友去北边爬山,途径一个水库,有着碧绿的水面,在本地人中也算是一处热门。那个水面的颜色将我带回了我的童年,我有过多少次在那样的水面上乘舟前行的过往啊。
人生是一个不断向前走的过程,而我还是想要什么都留下,我也知道,是我贪婪了。
在这几个月的各个小行程中,当然也会遇到别人,不算多,足以保持六英尺的社交距离,但也不算少,跟往年的山间徒步没什么差别。疫情限制了大家远行的交通工具,限制不住人们在本地探索的脚步。
不过还是有一些小细节告诉人们,这世界,已经不同往常了。在与其他健行者狭路相逢的时候,往年大家都会热情的打招呼,今年或许在远远的地方会说声嗨,但相遇的时候,有一队总会站在步道边缘,脸朝外,森林或悬崖,不看来人,待另一队快速通过,才继续前行。
还有,今年的健行者,都戴上了口罩。户外装备中本身有一种面巾,防晒用的,华州徒步多森林,防晒需求不高,今年我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面巾派上用场,我们统称它们叫做:口罩。
2020年最火爆的单品,一定是口罩无疑。像大部分家庭一样,我们家这大半年来,真正出门戴口罩的机会并不多,还是在三月高价买的少量医疗口罩,一直用了这么久没用完。
直到最近,我终于重新买了一些好看的口罩,仔细挑了些我喜欢的图案和颜色。起初我们都在期待着疫情快点结束,现在渐渐明白了一个事实,疫情并不会那么快彻底消失,甚至该做些思想准备真的是要与它长期共存了,既然如此,试着以一种更优雅的姿态去面对它吧。
即便是在疫情来临之前,我们也曾给自己许下过许多个未来,“等到xx时候,我就要去做xx事情”,这样的话都不陌生吧?我都已经听身边许多朋友亲口许下过的愿望,等疫情结束后,我要去哪里、做什么……包括我自己和家人,也都有为某个突然十分怀念却不能往的目的而突然伤感的时刻。
但我也明白,当世界突然被按下暂停键,河面上没有了摆渡船,如果生活只是在等待重启,将不可避免的心生荒芜,不如开始努力的适应眼下这个不一样的世界吧。就好像当我们走上了一条岔路,却又一时回不到主道上去时,焦心等待救援的时刻,不如也先欣赏一下岔路上的风景。
如此,也适用于人生。毕竟人生也永远没有一切就绪只待出发的时刻。
此地即远方。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