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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会中场休息时,上海爷叔一本正经在聊些啥?

顾筝 上海市民生活指南 2020-01-06


不管是在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还是在上海音乐厅,上海大剧院,东方艺术中心……

有古典音乐会演出的当晚,开场前或中场休息时,总会有观众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其中很多是穿着体面、打扮时髦的上海爷叔。

他们聚在一起聊接下来要听的这场音乐会,或是迫不及待地抒发听完前半场的感受。

这样的习惯或许来自于三十多年前。

爷叔们只是把社交场合挪移了而已。




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

是沪上古典音乐爱好者

喜爱的演出场所之一


10月14日晚,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有一场英国爱乐乐团的演出。

从地铁出来走到音乐厅门口,一路上都有黄牛。和该行业基本已被外来人员垄断的现实情况不同,这里大多是上海爷叔。

“票子有伐?”“票子要伐?”的声音不绝于耳。

林定早到了近40分钟,但他却说:“阿拉这个年纪,要在屋里做点家务的,到不了太早。”

林定今年66岁,之前在外地工作,2000年回到上海。他穿过黄牛群,还没走进大厅,就在门外被两个朋友“截胡”了。

一位是和林定一样的瘦削爷叔,另一位是阿姨。“林老师,侬今朝也冲着齐默尔曼来啦?”

这场演出的亮点,是著名钢琴家齐默尔曼会与乐队合作,演奏伯恩斯坦的《第二交响曲》。


演出开始前

许多乐迷早早地

就赶到了现场


那两个朋友都是上海交响乐爱好者协会的成员。

林定之前由于在外地,并没有加入协会。但是有几次闲聊之后对方发现,林定谈吐专业,点评精到,所以很愿意和他交流。

一来二去的,大家都相熟起来。

在音乐厅外昏黄的灯光下聚在一起聊天的人,大都是这样相识的。

林定介绍说:“一起听音乐会多了,看到就觉得是‘面熟陌生’。音乐会之前,中场休息时,大家就会聚在一起聊聊。”

“业余的人总想找专业的人领领路,看到认识的音乐学院教授或是知名乐评人,就会以他们为中心围拢起来。”

“真正进了场,聊得就比较少了,不好像‘茶馆店’一样的,场子里的规矩大家都懂。”

和两个朋友谈罢,林定走进了大厅。刚进门口,就又见到了老朋友。


进场前

乐迷们三三两两地

聚在门口


那边厢,乐评人李严欢这一天也早来了。天气转冷,他穿着黑色夹克,背着一个环保袋。

他在门口看到一个灰白长发大叔,两人像是来自不同季节一般。大叔只穿一件白色短袖衬衫,手上戴满了银色饰品。

“最近有啥片子?”两人一见面就聊起唱片来。

李严欢说圈内把这位大叔叫做“长发仔”,他们俩十多年前相识于唱片店里。

“‘长发仔’在日企工作,当时买起唱片来论箱买,钞票拿出来一沓沓的。”李严欢那时不过20岁,艳羡不已。

林定和李严欢及“长发仔”都认识。

他和“长发仔”同样是因为买碟而认识。“我们曾有十年在同一家店里买碟,还常常和店老板一起听唱片。”他说。

林定和“长发仔”见面,询问起了他们一个共同的朋友,又聊起了唱片渠道越来越少的话题。

“你最近在听什么场次,买到什么碟吗?”

等时间接近7点50的时候,相聚聊天的人才开始挪步,往音乐厅内走去。

演出8点开始。




和观赏其他演出不同,听古典音乐会的观众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爱在演出前,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聊接下来要听的这场音乐会。

这样的习惯或许来自于三十多年前。

“现在只是把场地做了挪移而已。”资深乐迷茅洁云说。


不少阿姨爷叔乐迷

是从上世纪80年代

开始听古典音乐的


上世纪80年代,茅洁云每个周日下午吃好午饭,就会踏上脚踏车去中国图书进出口公司看唱片。

那时工资不过三四十元,一个月最多只能买两三盒磁带,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看新出的唱片,过过眼瘾。

有几张面孔常能看到,他们就聚在店里聊,聊欣赏的曲目、最近听的音乐。

下午5点,商店关门,营业员总是提醒他们:“同志,阿拉要下班了。”

这时,其中一人会说:“我最近新买了一盘磁带,一道去听?”

大家就踏上脚踏车,一道去那人家里了,一点都不管其实彼此连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那是1980年代的上海。


在演出开始前或中场休息时

聚在一起聊上几句

是乐迷们的一种社交


过了三十多年,临时起意,一起踏脚踏车到人家家里去听音乐的事情几乎没有了。

因为,让乐迷们能聚在一起的实体唱片店越来越少。

而上海,也越来越大,很多人搬到了远处,早脱离了脚踏车踏一踏就到的距离。

所以,社交的场合就在音乐厅了。




相比实体唱片行的衰败,上海演出市场却是日益火爆了,名家名团接踵而至。

作为乐评人,李严欢一年要看几十场演出。

不管是在俗称为“馄饨皮”的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还是在上海音乐厅,大剧院,东方艺术中心……李严欢都能在开场前,看到扎堆的人群,而且很多都是相识的面孔。

他走过去,常能和不同的人群聊上几句。

“走到音乐会现场,欣赏是生活中的一部分,而社交也是。”

“这和国外很像,国外剧场中场会留半个多小时给乐迷社交,有的场所还允许卖酒,所以常能看到老外拿着酒边喝边聊。”


一些古典音乐演出

也吸引了

外国听众


李严欢今年9月去德国旅行,订了几场演出。

“外国乐迷以老年人为主,有的走路颤颤巍巍,好怕他们摔倒。来看演出时,他们大多正装出席,考究点的,会穿燕尾服。”

上海看演出的群体中有很大一批是从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发展起来的爷叔乐迷。

他们穿着并不会考究到燕尾服、西装三件套,但看演出,必定也穿得正式、清爽。

林定说,起码会穿有领子的衣裳。“‘领袖’一定要的,我是老派人。”


来听古典音乐演出

大家的穿着打扮

都不会太随便


而某些社交也颇有上海特色。

有的人来得早,是等‘黄牛’来分票子。”李严欢开玩笑说。

这里的“黄牛”并非真正的“黄牛”,而是彼此之间的戏称,有时也被称为“票务主任”。

“票务主任”是热心之人,帮大家带票。

低价票需要“秒杀”,有的爷叔不会网上操作,热心乐迷就帮他们“抢票”,抢到了来音乐会现场分票。

新的音乐季开票,爷叔们也会互帮互助,早早就安排好“你盯这场,我盯那场”,网上买好票后,再到现场来分发调剂。

“上海人精明,会算会过日子,即使是自己的爱好,也不会大手大脚,要省下该省的钱。”李严欢作为上海人,深谙上海人的特点。




9点左右,中场休息。

观众们陆续走出剧场。

“大家都会往场外走,希望抓住中间休息的机会,找到人交流交流,抒发下自己的感受。”林定说。

李严欢刚从地下的音乐主厅上楼,就碰到了一位相熟的女士。“哦,齐默尔曼的演奏,我感动得都快哭了。”她说。

同样激动的还有一位长发、穿花衬衫绿长裤、打扮有点复古的爷叔。

他靠在墙上等来了自己的两个同伴,三人手舞足蹈地说着刚才音乐会上让他们印象深刻的片段。


中场休息时

大家都想找人交流

抒发心中的感受


如果走到室外,会看到另一拨抽烟的人,他们指尖燃着烟,随意地把脚搁在台阶上,站着聊天。

“大家会忍不住围绕刚才的音乐会分享感受,或是吐槽。大家像轧闹猛一样轧到一起,每个人都插着讲几句。”李严欢说。

“有的人认识我,我站在那里,他们就过来了,想听我说说自己的感受。”

谈论的话题各种各样,比如今天的演奏者表现如何,状态怎么样,指挥状态好不好,在哪个位置上听更好……

乐迷马天帆从十几岁就开始听古典音乐,迄今已听了四十多年。

他觉得对于一个作品会有三度创作,在作曲家、乐队之外,听众的感受是第三度创作。

“看演出总会碰到熟面孔,大家不会泛泛而谈,聊的是个人对音乐的理解,也会有对不同版本的比较。”

有一次演出,马天帆买到了贵宾区的票,中场休息时,就有两个朋友问他:坐在那个位置,效果怎么样? 


乐迷们

喜欢和相熟的人

进行交流


人群聚集的数量以两三人、四五人为主。

“七八个人顶多了,人群大了之后,难免会有陌生的面孔,也就不太敢随便发言了。”林定说。

上海爷叔们比较谨慎。

欣赏音乐是很私人化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感受,观点冲撞之下说不定会有矛盾,口角,所以和相熟的人聊才比较安全。

马天帆也这么认为:“熟了,大家脾气性格多少有点了解。即便有不同的观点,也不会针锋相对,不会强加在别人身上。”

中场休息时间不过20分钟左右,用来抒发感受是远远不够的。

随着休息时间接近尾声,大家意犹未尽地走入音乐厅,继续聆听下半场的演出。

等到晚上10点左右,英国爱乐乐团的演出才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落下帷幕。


演出散场后

回家路上

意犹未尽


此时散场,大家的脚步都显得匆匆。林定要搭乘96路公交车回位于中山公园附近的家,到家已经11点了。

但是他依然内心很激动,打开手机,在乐迷群里和大家聊起了欣赏这一场音乐会的感受。

“虽然音乐季才开始了一个月,但我们一致认为,这场演出是本年度最佳之一了。”

交际的场合又挪移到网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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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稿子:顾 筝/ 画图画:二 黑/

拍照片:杨 眉/ 编稿子:韩小妮/ 

写毛笔:陈冬妮/ 做图片:刘 真/

拿摩温:陈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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