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人2016（2号）｜陈小蘩：文明拉开了差距，狗的身后，狼倒下……（总第298期）
陈小蘩的诗
2016:人和动物的写真集
✿ 人类强力干预下进化的狗
在众多物种里狗进化最快、最彻底
狗集几代和异族的优点于一身
它们受益于人类对狗的宠爱
人总是挑选他们喜爱的、优良的狗配种
这种行为曾经被希特勒效仿，试图在人身上做实验
希特勒没有成功，这种反人类的行为
遭到全世界的反对
反狗的行为在人的世界盛行
人类培养狗类精英
可爱、忠实、温驯的狗
狗的异端被人类接纳
人心向往又不敢展示的炫异
在狗的身上体现
这些基因变异的狗
狗类的狗妖
受到人类热宠
狼和狗有相同的祖先。狗是狼的近亲
狼与人类为敌，被人形容成
险恶、凶残的动物
狗不同，狗永远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
狗对主人的忠心
胜过人善变的秉性
狗与一只旷野狼
存在身份的巨大悬殊
从狗被人类豢养开始
更多的地方，文明拉开差距
在当下，被无限地放大
狗的身后，狼倒下
✿ 猫和老鼠的和谐社会
正如你所见，这是一个猫与老鼠和平共处的年代
猫卷缩在沙发上,偶尔发出温柔的
“妙”叫。猫不像电视中出现的老虎
非洲大草原上凶猛的老虎，腾空飞跃，至上而下
扑向别的弱小动物
老虎是众多动物的天敌。猫很友善
虽然猫也长着一张和老虎相似的脸
老鼠看见猫卷缩在沙发上瞌睡
它们并不急于逃走，有时会停顿片刻，或从沙发的
那一端绕开。突然出现的猫
让老鼠警惕，毕竟老鼠习惯惧怕猫
老鼠和猫斗了很多年。现在双方
心平气和的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它们不知道很久以前发生的悲剧
时空演变两个物种从天敌对抗
逐渐转化，促成这一种局部的
人类尺度的猫和老鼠的和谐社会
自从猫提升到人的宠物地位
就常常坐在客厅沙发上，老鼠猜测
猫是一只虚拟的老虎
精致的，具有某种观赏性
无味，不可食。不具备威胁性
可以绕开沙发走，只是老鼠垂涎
猫面前的那一盘猫食，于是老鼠
开始试探猫，小心地、逐渐缩短
与猫食的距离，推想猫并不曾看见
鼠眼凝视
猫居高临下地俯视老鼠
这一片刻，猫也在和老鼠玩着同样的游戏
猫思忖，同时目测，它和老鼠
隔着一盘猫粮的距离
猫并不在乎猫粮。它从沙发上跳下
老鼠迅速将目光从猫粮上移开，警惕猫的动作
猫伸出修饰整洁的前爪，在地上刨了一爪
目光与老鼠四目相接
老鼠缩回尖嘴，转身狂奔，逃走
猫做出追的姿态。
在同一地点，猫和老鼠
固定的、乐此不疲地玩着游戏
猫在肢体上表现出某种容忍、和解的语言
与老鼠和谐共处
化解人类假想的生死之斗
✿ 狗与人的后现代生活
从古自今，人豢养了狗。狗对主人的忠实
远超人的秉性。如你所见，狗在家里
有显著的地位，它们不像猫，媚态毕露
狗不用心计地就占据家里的地位。它把上下次第
各种关系放得很正，稳居家中的第四成员
它可不是现在社会上流行的小三，它是女主人的
心肝宝贝，她管它叫儿子或女儿
当然它还有爸爸、一个哥哥、或者姐姐
通常小主人的位置在它之上
不过，他们经常不在家。妈妈泛滥的母爱
只好给狗狗
最初，爸爸把狗狗带回家里，说是陪陪寂寞的妈妈
它一直觉得自己做得不错，总是跟着她
妈妈喜欢抱着它，亲它，玩和看电视。狗狗也爱上了电视
每晚都在客厅里和妈妈看电视
妈妈会定期带它去狗医院打预防针
每月去宠物美容院美容
它私下里想，美容院里的美女姐姐
要是能成为妈妈的女儿，天呀，它就可以享受
双重爱抚
妈妈从超市里给它买狗粮和能啃的骨头玩具
它睡在自己舒适的窝里
漂亮的狗窝放在主人卧室，妈妈的大床边
每天早上起床，它喜欢的第一件事
就是一下蹦到妈妈的大床上
和爸爸妈妈亲热，它热情的用舌头去舔他们
狗狗最喜欢的是和爸妈出游
爸爸驾驶着他的爱车，它和妈妈坐在副驾驶位
它可以将头探出车窗外，神气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它记得，在它小时候，妈妈发过一次很大的脾气
大骂航空公司不讲道理，没有人性
爸妈在三亚买了房子，要去那里度假
可是航空公司不准小狗乘飞机。这急坏了他们
妈妈在发了一通脾气后，决定和爸爸开车去三亚
它坐着专车，从千里之外来到三亚
今年冬天很冷，它在三亚享受大海和阳光
它每年都来三亚度假
坐着爸爸妈妈为它驾驶的专车
小狗的幸福生活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
它幻想它的地位已经上升到家中第三的位置
✿ 中国版：蝴蝶效应
最初的细节,并不为你察觉
如你所述：一只亚马逊丛林里的蝴蝶
煽动翅膀，空气发生了轻微振动
片刻间这振动迅速扩展……延伸到美国
在德克萨斯州刮起了龙卷风
这和你祖上传下的一段歌谣相似
歌词大意是：丢失了一个钉子
坏了一只蹄铁
坏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
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位骑士
伤了一位骑士，输了一场战斗
输了一场战斗，亡了一个帝国
你说这只是一个笑话，你爷爷
在教训子弟时，总拿这歌词作开场白说事
那年，你老爸对你说：你不能再这样
成天无所事事，混下去了，你得做点正事
你就去炒楼。和一帮兄弟姐妹去广州
在城里低价买房，等房价涨高再卖出
又到北京、上海买房
北京、上海的房价窜得很快，房价涨得很高后
你就买了房子到二线城市
那时这些城市的房价还比较低，你不动声色地
悄悄买房，你转战全国，买房，卖房
直到全中国的老百姓都惊叫“买不起房了！”
直到政府放出风，要严厉整顿房地产市场
你开始从楼市里胜利大逃亡
你带着赚来的钱，进入股市。股市全线飘红
谣言声中一支股票会连续涨停。你和哥几个搞了个
私募基金。盯住一只在底部的股票
暗中吸纳，吃进。再放出消息说：该股有重大利好
重组、并购。混乱中股价飙升，连拉涨停
闻风而至的中小散户纷纷跟进
你在股票飘红中卖票，全身而退
赚了个盆满钵满。
政府一再地说：房价要跌下来
房价要合理回归！大家都在观望
等着房价的多米诺骨牌倒塌
你选来选去，在二线城市成都买房
成都的房价没有北京高，成都适宜居家
老百姓天天打小麻将，喝功夫茶
聚在一起也谈股票，最近股市跌得很惨
绿起一片，你说大家都心情不好
就不见面了。清明上坟
你想起爷爷讲过的故事
白蝴蝶、蓝蝴蝶在田野里飞
一只亚马逊蝴蝶煽动翅膀
在美国刮起的龙卷风，怎么就刮到了中国
5
✿ 玻璃鱼缸：游动的鱼和鱼的幻影
玻璃桌上的玻璃鱼缸里
几条游动着的小金鱼
一条金腹红尾
一条白肚金尾
一条橘黄麻点
小金鱼整天在鱼缸里
游来游去
朋友走时，送来鱼缸里的
五条小金鱼
嘱咐只换水，不喂食
我从海边拾来贝壳、珊瑚
放进鱼缸里
小金鱼在珊瑚与贝壳里穿梭地游
第二天，鱼缸里的金鱼死掉一尾
我想也许来自大海的贝壳、珊瑚中的盐
咸死了金鱼
扔掉贝壳和珊瑚
换一缸清清的淡水
一日三餐，我对着金鱼吃饭
金鱼没有食物
我用饭粒喂它们
第三天鱼缸里的水浑了
又死了一尾金鱼
鱼缸中剩下三条金鱼
一条金腹红尾
一条白肚金尾
一条橘黄麻点
三条金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
除了每天换上新鲜的水
我不敢再有别的想法
不敢再喂它们吃饭
不敢去采海草放进鱼缸里
淡水里的金鱼不喜欢大海
在鱼缸里周而复始来回转圈的金鱼
透过鱼缸的侧面我能看见
三条小金鱼
从水面向下我看见更小的
三条小金鱼
在鱼缸底部厚厚的玻璃层面
我还看见折射变形的
三条小金鱼
鱼缸投影到玻璃桌上
玻璃桌面游着三条金鱼
更多的金鱼从不同角度
游来游去
由小逐渐变大
再由大霎时变小
摇曳水中，充满鱼缸的金鱼
返身离去消失于无形无影
三条小金鱼幻化出无穷的游姿
此刻，视线之内
我能看见九条小金鱼
它们游得优雅自在
我知道其中有六条是虚幻的
只有三条真实的小金鱼
隔着玻璃
我不能触摸、辨别
我知道玻璃桌上游着的金鱼
只是投射在玻璃桌上虚妄的鱼
透过玻璃鱼缸
从不同的侧面都能看见
鲜活的小金鱼
只是从不同角度看见了
它们不同的象
金鱼在水中游来游去
美丽的色彩艳丽眩目
夸张地幻化出更多小金鱼
从水里游来
我知道鱼缸里只有三条小金鱼
一条金腹红尾
一条白肚金尾
一条橘黄麻点
却不知，眼睛所能看见的
还会有多少条小金鱼向我游来
陈小蘩，四川成都人。成都大学数学系毕业。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环境艺术系研修班结业。80年代初开始写诗，1986年加盟非非主义，历任《非非》、《非非评论》编委。以其沉稳、宏大的写作成为后非非写作最具代表性的女诗人。重要作品有诗集《夏天，葡萄的浓荫里》、《在水中》、《银与灰的间奏：圆明圆》、《精神镜像》、《正午的黑暗》、《燃烧的夏天》、《关于书和文字的幻象之旅》等多部。现居成都，自由写作者，静心写诗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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