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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是最见智慧的一场游戏

2017-05-29 蓝袜子 周国平


蓝袜子专栏



婚姻是最见智慧的一场游戏




很多人都会对两种人产生好奇,一种是哲学家,另一种就是科学家。


哲学家在生活中(呃,哲学家生活吗?)经常被取笑,取笑者往往是朴实的劳动者。有个段子是这样的:有个农民的儿子考上了大学的哲学系,放假回家,他爸爸问他学到了什么,儿子存心炫耀,就指着一只在堂前觅食的鸡说:“你看,这只母鸡看起来是一只,但其实是两只。一只是具体的鸡,还有一只是抽象的鸡。”他实在的爸爸马上说:“这样吧,今天晚饭,我吃这个具体的鸡,你就吃那只抽象的鸡。”这样的笑话有很多。


哲学家们当然并不是靠着“抽象的鸡”活下来的,自古希腊起,就有些断简残篇留下来,再晚一些的资料就更多了。从中可见,他们有的是帝王师,更多的是教育从业者。除非像犬儒主义者那样非要跟猪生活在一起,一般来说生活都不错,吃一只“具体的鸡”还是负担得起的。


了解科学家的日常则稍微难办一点儿,因为他们喜欢写公式,不喜欢写日记。在普通人看来,科学家都是另一个次元的奇迹,等同于科学“小怪人”,他们在日常生活中肯定会对常识进行挑战。那他们是怎样在日常生活中跌跌撞撞的呢?就像陈景润边走边思考数学问题,撞到树还说“对不起”这样的事情,是大家对他们的普遍想象……


更重要的原因,其实是我们想知道,有理性和智慧的人,是怎么处理生活里的形形色色、大大小小问题的。一个人有了大视角,就可以躲过生活中的苦难了吗?就可以幸福吗?或者会更不幸福吗?其实都未必。


前两天,与老同学见面,她的女儿在婚姻问题上与她有分歧。我语重心长地说:“要像喜宝(香港作家亦舒小说中的人物)那样,要么有许多许多的爱,要么有许多许多的钱。


话甫一出口,自己马上有些心虚,觉得自己俗气。于是赶紧加上一句:“因为婚姻生活真的是很难。要么有很多的爱让你视死如归,要么有很多的钱帮你解决实际问题。”言外之意:否则就鸡飞狗跳滚万丈红尘,这也挺好,我们不都是这样的嘛。同学母女被我说得糊时糊涂地回去了。


能否处理好感情问题,最考验人的智慧和生存能力。




读康德的时候,有句话印象很深:“在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值得我们仰望终生:一是我们头顶上的星空,二是人们心中的道德律。”这句话把最抽象的两样东西,诗意的说了出来。使许多天真的学子误以为,哲学是这么的亲切美丽,随口一说能变成格言。当年我就是这样,立刻去图书馆借了《纯粹理性批判》开始读,落下了头痛的毛病,现在还没有治好。


过几天又见很多人转发:“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尼采”。我第一次读到时把手机往“啪”桌上一拍:“谁这么糟蹋尼采?他怎么可能这么娘?”后来请教某尼采专家,他说确有此言。


我只能说我太不了解尼采了。


这两个例子说明,如果一个哲学家没有结婚,感情生活不够完美,他说的有些话就会有欺骗性,就像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无意中美化了许多的东西。当然,在看清了生活的部分真相以后,他们又会有另一种表现。


他们会像大部分严肃的单身汉那样,越老越一根筋,最后要么写出了非常非常复杂可怕的哲学体系,指出了哲学发展的新方向,要么发疯。我可不是瞎说,因为康德是前者,尼采是后者。


哲学家在感情生活上普遍不顺,这似乎是人们的普遍印象。我根本找不出一个感情生活美满的大哲学家。


哲学家进入婚姻生活,就更像是为了证明婚姻是哲学的敌人。


最广为人知的就是苏格拉底了。苏格拉底本是个石匠,却酷爱辩论,难免耽误挣钱养家。有一次他正和学生们讨论问题的时候,他的妻子桑蒂普气冲冲地跑进来,把苏格拉底大骂了一顿之后,又出外提来一桶水,猛地泼到苏格拉底身上。在场的学生们都以为苏格拉底会怒斥妻子一顿,哪知苏格拉底摸了摸浑身湿透的衣服,风趣地说:“我知道,打雷以后,必定会下大雨的。”正因为老婆总在家里发威,他不得不每天游走于雅典的大街小巷与人辩论。


还有一个著名的例子就是罗素。现在我们还能从网上找到罗素老年时候接受BBC采访时的视频,虽然形销骨立,但气质儒雅,谈吐不俗。看到他的样子,你很难把他跟“风流”二字联系起来;如果你喜欢他的样子,以为风流一辈子就会气质优雅,只能说明你太天真了。


罗素一生共结了四次婚,婚外情无数。我常常说,他大概是世界上对待婚姻最认真的男人了。

    

关于婚姻,罗素是这样说的:“我们环顾世界,问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条件促进婚姻的幸福,什么条件造成婚姻的痛苦?我得出的结论是:越有文化的人,越不能和一个伴侣关系有永久地幸福……”


读到这里我哑然失笑:他老人家不仅给世上所有的花花公子做了辩护,还顺带炫耀了自己有文化。他甚至写了本书:《婚姻与道德》,来证明他的观点。


我很好奇他心中的理想婚姻是什么样子?始终有激情?或者说,即使有婚姻但始终追求爱情?他不知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他尽自己所能的把他爱上的女性都带到婚姻里,是为了最终抛弃她们?


所以说,他是世界上对待婚姻最认真的男人,不信你写一本关于婚姻的著作试试!


桑蒂普把苏格拉底逼上了街头,他心情不好就在街上跟人辨论,最后成了哲学大家;而罗素唐璜般的生活方式助他写成了《婚姻与道德》,成了世界著名的大思想家,甚至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这两个例子也说明,如果你是聪明人,婚姻对于你不止是一种修行,还可能是你成功的助推剂。


所以,婚姻分不出胜负但有成败,要么双输要么共赢,它看似简单,其实是最见智慧的一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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