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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爱你是你的不幸,那么这不幸是同我生命一样长久的

2016-02-14 沈从文 周国平



我用手去触摸你的眼睛。太冷了。倘若你的眼睛这样冷,有个人的心会结成冰。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在同一人事上,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我生平只看过一回满月。但我也安慰自己说,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



日头没有辜负我们,我们也切莫辜负日头。


为什么要挣扎?倘若那正是我要到的去处,用不着使力挣扎的。我一定放弃任何抵抗愿望。一直向下沉。不管它是带咸味的海水,还是带苦味的人生,我要沉到底为上。这才像是生活,是生命。我需要的就是绝对的皈依,从皈依中见到神。我是个乡下人,走到任何一处照便都带了一把尺,一把秤,和普遍社会总是不合。一切来到我命运中的事事物物,我有我自己的尺寸和分量,来证实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即使踏着荆棘,也不觉悲苦;即使有泪可落,亦不是悲凉。


像我这样的女人,总是以一个难题的形式出现在感情里。


黄昏那样的温柔,美丽和平静。但一个人若体念或追究这一切时,也就照样的在这黄昏中会有点薄薄的凄凉。于是,这日子成为痛苦的东西了。



我们相爱一生,一生还是太短。


不许哭,做一个大人,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许哭,要硬扎一点,结实一点,方配活到这块土地上。


船是只新船,油得黄黄的,干净得可以作为教堂的神龛。我卧的地方较低一些,可听得出水在船底流过的细碎声音。前舱用板隔断,故我可以不被风吹。我坐的是后面,凡为船后的天、地、水,我全可以看到。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我快乐,就想应当同你快乐,我闷,就想要你在我必可以不闷。我同船老板吃饭,我盼望你也在一角吃饭。



一切充满了善,然而到处是不凑巧。既然是不凑巧,因之素朴的善终难免产生悲剧。


他们生活虽那么同一般社会疏远,但是眼泪与欢乐,在一种爱憎得失间,揉进了这些人生活里时,也便同另外一片土地另外一些年轻生命相似,全个身心为那点爱憎所浸透,见寒作热,忘了一切。若有多少不同处,不过是这些人更真切一点,也更近于糊涂一点罢了。



如果我爱你是你的不幸,那么这不幸是同我生命一样长久的。


凡是美的都没有家,流星,落花,萤火,最会鸣叫的蓝头红嘴绿翅膀的王母鸟,也都没有家的。谁见过人蓄养凤凰呢?谁能束缚着月光呢?一颗流星自有它来去的方向,我有我的去处。心灵是最美的,所以心灵也没有家,没有归宿。我想,也许永恒的天堂是不存在的,因为如果上帝是可爱的,他也没有家。



我们总以为这目前一分生活不是我们的生活。目前太平凡,太平安。我们要冒点险去作一件事,不管所作的是一件如何小事,当我们未明白以前,总得让我们去挑选,不管到头来如何不幸,我们总不埋怨这命运。


那日目送你回家,你走了,我却还在街上闲逛,却突然发现,我们这座城市的夜色,也颇有可观之处。我发现了一颗特别亮的星星,你若今或每夜皆能看到它,我们就可以从这颗星的微光上,仿佛更近一些.因为每夜这一粒星,必有一时同你眼睛一样,被我瞅着不放。


孤独一点,在你缺少一切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还有个你自己。


图:刘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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