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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枪杀了李尚平

余远环 南方找北 2020-08-24


1


2002年4月26日下午5点40分,瓢泼大雨中,益阳实名举报人、南塘中学老师李尚平在距家数百米处被伏击枪杀。


倒在公路边上的他,头部鲜血淋漓,没有了呼吸。


凶手应该是一个职业杀手,算好李尚平回家时间,在两米内开枪射击,子弹从李尚平的嘴角穿过大脑,从右耳后出来,一枪毙命,手法干净利落。而手枪,就丢在离尸体不远的草丛中。


事后赫山区公安局一位副局长透露:根据法医鉴定,凶手是在两米内开枪射击的,一枪毙命,手法干净利落;凶手选择作案地点时机相当有技巧,从事发现场到李三保家中间是一大片树林,没有人居住;那天下大雨,路上行人稀少;即使有行人,作案处的弯道也正好可以挡住前后行人的视线;凶手早已算计好了李尚平回家的时间。


副局长认为:综合各种迹象推断,凶手可能是一个职业杀手。

现场模拟图 来源:南方周末

李尚平为人正派,敢于直言,嫉恶如仇,在此前不久,为争取教师权益,实名举报过益阳的腐败。如此光天化日之下被枪杀,许多网友都为之愤怒,甚至许多记者不辞辛苦调查分析案情,在媒体和网络上反映过此案。


《南方周末》2002年7月18日整版报道,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栏目2003年4月分三次播出《刺头教师李尚平之死》。


这些报道,当时也给湖南益阳警方带来过一点舆论压力。


但舆论归舆论,17年了,案件至今未破。


是破不了,不能破,还是不想破?


《南方周末》报道说:李尚平的“敢于直言”让老师们敬佩,并因此被推为维权代表,但却被另一些人叫作“刺头”。他临死前完成的最后一件“大作”是:在网上散布投诉书,引来记者,最终争取到了600多名教师的被扣工资。他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在出事前几天对妻子说,也许自己会在“一种不明不白的情况下”死去。


一语成谶。

2


这世道,正直的人不少,愿意挺身而出、敢于直言的不多。


李尚平属于后者。


李尚平生前照片

2001年8月30日,龙光桥镇全丰小学4位教师触怒校长,校长请人对4名教师大打出手,一名女教师被打得浑身是血是伤,而旁观的老师们敢怒不敢言。是李尚平挺身而出,邀请龙光桥镇联校领导出面,制止了校长的暴力行为。


可是过后该校长未受处罚,李尚平愤怒之下在网上发文抨击,当时的市委副书记不得不出面解决。


2001年底,益阳赫山区几百名老师工资被克扣,原因是龙光桥镇镇政府欠区财政局40多万元教育附加费。


老师们申诉无门,被当作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时,李尚平站了出来。


2002年1月,龙光桥镇联校的领导莅临南塘中学视察。李尚平瞅准时机,带领大家伙当面向其提了工资的事。迫于压力,联校领导承认,是益阳赫山区财政局扣发了教师工资。 

 

1月15日,李尚平写了《这些教育领导心太黑了》一文,发到网上,同时向新华网的《焦点网谈》栏目投诉,为教师们维权。

 

然而,克扣工资的事情迟迟得不到解决,感到被愚弄的老师们在南塘中学集会。


他们拨打了市长热线,但是被推给赫山区政府;区政府的人在电话中相当冷漠,把他们推给区财政局,老师们在电话里解释因为龙光桥镇政府欠了区财政的教育附加费,就只听见对方大吼——“那就找镇政府去!”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在这个时候,李尚平做了让基层部门很忌讳的事情——他开始同湖南电视台等新闻媒体联系,试图把此事彻底暴露出来。


当时某些单位的领导开始不安,通过龙光桥联校以及南塘中学向李尚平和老师们施加压力,希望他们“不要在媒体上搞东搞西”,并承诺一定会尽快发放工资。


事后证明,李尚平还是“不识相”,终于把新闻记者给“招”来了。3月18日上午,湖南省电视台数名记者在李尚平的陪同下专程到益阳采访此事。


两天后,监督报道播出,引发强烈反响。

 

湖南省政府注意到此事,随后决定从省财政拨出一个多亿,解决全省类似的教师工资发放问题。

 

李尚平一战成名,也让其隐隐不安。就在报道播出的第二天,他就把心事写到了日记里:“隐隐约约听到一个意思:我要倒霉了……有人不喜欢兴风作浪的刁民……会在适当的时候给我穿小鞋,也许还会因此被下岗。”

 

事实证明,李尚平太低估了自己的风险,也太低估了藏在暗处那双眼睛的凶恶。


利益至上,能见人性,穹顶之下,却没办法鉴人心。


想起一句话:“一束光照进黑屋,黑屋里的肮脏龌龊都被显现了出来,这束光便有了罪。”


没办法,在咱们这里,嫉恶如仇、挺身而出的人,常常需要付出惨痛代价。


李尚平妻子刘云娥回忆,即使在教师们拿到工资后,李尚平仍不罢手,继续追查以前欠发的工资,这使得形势更为紧张。


4月中旬前后,李尚平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一天他莫名其妙地对妻子说,也许有一天他会在“一种不明不白的情况下死去”。刘云娥吃惊之下问他为什么,他没有回答,只是嘱咐她不要把这句话告诉他的父母,免得他们担心。


10天后,悲剧果然发生了。


这位曾经的热血男儿,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枪杀了。


3


李尚平案在当时轰动一时,央视等多家媒体都进行了报道,网络上要求严惩凶手的声浪也此起彼伏。


可楞是在这样滔天的舆论压力之下,当地警方却波澜不惊,一直将此案拖着。


一拖就拖到了今天。


最新消息说,湖南警方将对李尚平案重启调查。但警方回应说,重启调查的说法有误,17年来,警方一直在侦办这个案件。


然后,湖南公安厅说组成联合调查组介入。


李尚平究竟被何人所杀,杀死他的因果关系究竟如何?警方说17年一直在侦办,但17年未有丝毫进展,困难和阻力究竟是什么?


这个案件其实有着较为丰富的物证,最重要的——手枪就丢在离尸体不远的草丛中。


对于凶手为何胆敢把枪扔在现场,有人猜测,凶手是想通过这一方式进行恫吓,就和向李尚平嘴巴开枪一样。


这是赤裸裸的恫吓、挑战社会公义。


涉枪案件中,枪支无一例外都是破案的关键,例如,1995年的番禺工行抢劫案,就是通过一把掉落车上的军用枪,锁定了曾任广州某银行经警的案犯。


此外,案发第二天下午,警方在离李尚平尸体下方约10米处发现了一个扎紧的黑色口袋,里面有两把半尺长短的尖刀,还有一双棉纱质的白色手套。曾在某部队当过特种兵的陈景秋分析说,凶手显然准备在李尚平没有被枪打死的情况下补上几刀。


另一个细节,就更不一般。李尚平死后,有人告诉李尚平父亲李三保,说李尚平的手机被带到广州去了,有人在使用这个手机。李尚平家人于是向办案人员反馈这个情况,说打这个手机就找得到凶手,但被办案人员一句话顶回来:“我们是干这一行的,难道我们不知道吗?”手机的谜团,一直让李尚平家人耿耿于怀。


从这些信息不难看出,李尚平案其实有着较为丰富的物证。


可案件并没有朝着这些物证去追寻。


种种信息显示,当地似乎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止着李尚平家人寻找真相。


那么到底是什么力量,把“李尚平被枪杀”,变成了17年的悬案?


4


我们都知道,现实中,腐败分子与黑恶势力之间,绝不是简单的利益关系,还有相互利用的关系。埋葬举报者,就是他们最暴戾,最直接的选择。后者白刃相见,血溅五步;前者隐瞒真相,一手遮天。


邓世平案如此——《有多少“孙小果”,就有多少“邓世平”


李尚平案是否也如此?


李尚平父亲李三保称,案子发生的时候,李尚平的高中同学蔡毅之,他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调查组组长,之前有七个人在调查,后来只有四个,再后来就只有他一个,最后我们打他的手机,总是关机。这些迹象非常奇怪。


也许蔡毅之知道,只是不敢说。


恐惧比利剑更伤人!


黑恶势力之所以强大,并不是因为犯罪分子有多么的神通广大,只不过是因为与之抗衡的力量要么被其吞噬,要么被其同化。


李尚平母亲王林秀去相关部门询问案情进展,有官员向王秀林怒道:“赫山分局办案的人很后悔接了这个案子:你们到处讲、到处告,报纸到处登。报社是为了赚钱,《南方周末》全国发行那么大,要得多少稿费呀。而我们办案谁给我们一分钱稿费?到头来你们还是要我们公安给你们办案。你们怎么不去找记者给你们办案呢?”然后叫人将她拖出办公室。


更让人喷血的是,王林秀在公安局门口跪求破案,却被威胁若是再追查就连孙子也做掉。


赤裸裸的威胁。


执法者不作为,善恶较量的天平自然倾斜。


李尚平家人还披露一个让人震惊的事情——赫山区反贪局一位工作人员出于同情,曾向他们透露:“现在有关部门内部对此案已经清清楚楚,但由于雇凶杀李尚平的人势力大,牵涉的人较多,所以不好下手。现在那凶手已跑到杭州去了。”赫山区一位副区长当时也对她说,这个案子牵涉的人很多,公安不好下手,但迟早会揭开的。


可惜这么当年过去,当人们怀疑李尚平死于官场报复时,具体指向哪些人,不甚了然。


所以,湖南公安厅说组成联合调查组介入,除了侦办案件,揭示李尚平之死的背景,也是必须的。


那么,是谁枪杀李尚平?雇凶杀李尚平的人势力大,究竟是什么人?


延宕17年的重大命案,怎么就“烂尾”了,到底是杀手太狡猾,还是别的力量掣肘?


不知道。


狐度评论说,也许真应了冥冥之中总有些什么的说法,李尚平生前给儿子起的名字,叫做“李知道”——我们到底能不能知道,能知道什么?


随着湖南公安厅的最新表态,时钟上了发条,案件的进程重新开始滴答滴答计数了……


希望这一次,尘封了17年的阴霾能一扫而尽,用正义回应正义,而不用动用到中央扫黑除恶督导组。


无论罪恶被掩盖多久,无论真相被隐藏多久,那些冤死的忠魂和不屈的信仰,都应该得到世人的尊重和阳光的抚慰。


(参考书料来源:南方周末、狐度工作室、鱼眼观察、新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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