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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年冤狱,洗冤为何这么难?

余远环 南方找北 2020-11-14


1


背负故意杀人罪名近27载,张玉环终于等来了无罪判决,重获自由。


这一刻,他和他的家人等了9778天。


从26岁时被警方带走,到53岁洗冤出狱,张玉环的申冤路走了近27年。他原本有着一个幸福的家庭,但一起凶杀案,将所有的平静与安稳打破。


27年前,江西省进贤县张家村发生一起凶杀案,两名孩童的尸体在附近水库中被发现。警方经过调查锁定张玉环。


张玉环在审讯期间共做了六份笔录,其中仅两份是有罪供述,其作案地点、杀人方式、抛尸过程等都有着很大出入。然而这些,都成为了警方认定张玉环故意杀人的主要证据。


1995年1月,该案由南昌中院一审判决,张玉环因故意杀人案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张玉环不服,向江西高院提出上诉。1995年3月,江西高院认为一审判决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裁定撤销原判,发回重审。


2001年11月,南昌中院二审判决维持原判。张玉环再次提出申诉,同年11月,江西高院驳回了他的申诉。


一个守法公民,被轻而易举地坐实为杀人犯,想想不寒而栗。


在监狱服刑的张玉环坚持申诉。哥哥张民强每次探监时都会带去一百个信封、一百张邮票,张玉环每周给相关机构写一封信。只是上千封信寄出去了,案件依旧无人过问。


这几年,赶上了一个司法变革的年代,备受关注的呼格案、聂树斌案都获得了平反,这给张玉环带去了希望。


三年前,北京的王飞律师,选择代理张玉环案。


他回忆说:“虽然很累,伸冤的路很长,虽然家属连基本的差旅费都支付不起,但在南昌监狱看到那双渴望清白和自由的眼神,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抗。那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呐喊,那是对光明的渴望……将心比心,我心软了,终于决定要帮张玉环一把,算是对我们良心的救赎。”


王飞律师(右一)探访张玉环母亲张炳连


王飞邀请了武汉尚满庆律师、南昌罗金寿律师与他“一起吃苦”,共同援助这个案件。


在王飞律师他们和记者曹映兰等人的努力下,江西省高院终于决定再审此案。


2020年8月4日,江西高院对此案进行宣判:原审判决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宣告张玉环无罪,且当庭释放。


张玉环恢复自由时,已过去了27年。


27年啊!三审三判,方见青天。


可惜一场冤案,妻离子散。他的妻子不得不改嫁。他被抓时,两个儿子,一个四岁一个三岁,如今已经三十多岁。

 

而张玉环自己,那会26岁,正是壮年,出狱时已经53岁,一切都毁了。


当年的家已经坍塌,里面长了草,8旬老母亲已苍老得认不出来,前妻讲述26年来带着两个被歧视的孩子流浪、改嫁,一度放弃生命,儿子说20多年来想去探望又不想去探望父亲的纠结,一家人团聚时呼喊相拥和哭泣,每一个镜头都催人泪下。


2


张玉环被捕后,所受到非人的折磨。


张玉环是一个坚强到可以十数年不屈不挠、写上千封申诉信的人,可面对刑讯逼供时,他不得不屈打成招。


当年,办案人员对他采取了哪些措施呢?


先是在派出所和看守所受到了残酷的刑讯,办案人员用吊打、蹲桩、电击等手段逼迫其承认杀人,甚至办案人员牵来两条狼狗,如果他不招,就让狼狗将他活活撕了。办案人员手一挥,一条狼狗冲上去对张玉环狂撕乱咬,裤子被撕烂,大腿被咬得鲜血直流,他的手上至今还有被狗咬的伤疤。


那个年代,刑讯逼供过多少这样的人,真的后怕。


有网友说:个人在公权力面前,比蚂蚁还渺小,毫无反抗的能力。


那么,还有多少这样的冤案没能得以平反呢?我在想,冤案不敢说数不胜数,但一定不少。


公权力打了一个盹,就是张玉环的一世噩梦。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我们只能庆幸比张玉环幸运,如果自己和张玉环同样的遭遇,恐怕几乎没人有他那样的毅力,能够在监狱坚持 27年而一直申诉,也没人敢想象,自己有着咬牙陪自己坚持的兄弟和前妻。


想想是不寒而栗啊。


如今张玉环申请了国家赔偿700万,那么张玉环最终能获得多少赔偿呢?


《国家赔偿法》规定:“侵犯公民人身自由的,每日赔偿金按照国家上年度职工日平均工资计算。”


自2020年5月18日起,涉及侵犯公民人身自由权的赔偿金标准为每日346.75元。


9778天乘以346.75元,那就是339万元。


精神伤害的标准,咱们国家定得并不高。当然,这可以有一定的弹性。


张玉环之前,吉林刘忠林创下最长冤狱纪录是25年3个月。


身陷牢狱9217天的刘忠林,申请的国家赔偿是1667万余元,2019年1月7日,刘忠林最终得到460万元的国家赔偿,其中包括197万余元精神损害赔偿。该两项赔偿数额,均创下我国平反冤案的最高值。


就算最终得了700万元,能弥补张玉环一大家子受到的巨大伤害吗?原本张玉环应该有美满的生活,但如今一切都毁了。


对于坐了27年冤狱的人来说,给多少补偿都不为过。


可这事情由谁负责呢?由全民为刑讯逼供的民警买单,而他们可以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像这些刑讯逼供的民警,牵着狼狗咬人的民警,你觉得不应该追责吗?


不追责没有天理啊。


3


追究冤案制造者的责任,是对这个破碎家庭的补偿。


因为只赔偿而不追责,就没有正义,下次他们还敢,可能就轮到你了。


追责的事,本该随着张玉环的恢复自由,还原真相后,立即展开。


张玉环的律师也称,对于当年制造冤假错案的人,需要追究他们的责任的,建议法庭将当年侦查人员参与刑讯逼供的线索移交给监察机关处理。


对此我并不乐观。以前类似的案件发生过,佘祥林案,聂树斌案,赵作海案,那么多刑讯逼供者,你听说过哪个被追究了吗?时过境迁,都不了了之。


尤其是聂树斌案,在证据不足时,却被批示“快杀”,而即使10年后真凶落网,竟然也没人敢给他翻案!直到整整20年后,河北政法委书记张越落马,聂树斌一案才得以沉冤昭雪,大白天下。


聂树斌案告诉我们,如果领导不倒台,聂树斌能不能平反,恐怕都是个未知数。


而张玉环案告诉我们,一个法律上错误的判决,想要纠正它,居然花掉那么多人的勇气和时间,花费多少的心血才能得以实现呢?


因此,如何防止冤假错案,才是一个大问题。


新京报评论说:正义本身既包括无罪之人赢回清白,也包括有罪错之人依法得到惩处。“努力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义”,意味着需要在冤案纠错之后依法追责,否则民众感受到的就是残缺的公平正义。


就是,那些办案人员平常拿着高薪,吃原告,吃被告,办的冤假错案,难道都由纳税人的血汗钱来埋单吗?


一定得追责。


洗冤为何这么难?因为刑讯逼供的违法成本过低,是冤案屡禁不止的一个重要原因。


还是罗翔老师说得好,这个视频值得看:


张玉环含冤的故事,理论上可以复制我们任何一个人身上。所以,我们应该对张玉环的遭遇有深深的恐惧感。


我们不希望放过坏人,但避免无辜者含冤更为重要,因为我们都是无辜者。


法律已经够完善了,需要完善的是司法者,需要坚持的是程序正义。


中国不缺警察、检察官、法官,缺的是有良心良知的司法者,只有对每个冤案都追责,才能让他们有了良知,有所敬畏,如此,才能消除我们的恐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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