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企在疫情中获得权力，你猜美国VS资本主义谁会赢？

上篇《科技公司在战争中获得权力，美资公司直接下场肉搏》写到，随着科技在整个工业体系包括军工体系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美资科技公司在战争中获得日渐增长的权力。其实，这个权力越来越大的过程不但发生在俄乌战争中，在最近20年都是这样子。微软、亚马逊获得的政府合同，每年都高速增长，几乎是成倍地翻番。从2007 年到 2019 年，美国国土安全部与硅谷科技公司的合同和分包合同增加了 50 倍，亚马逊和微软是最大的受益者。

那还有没有什么行业或公司最近几年的权力也是迅速增长的？有，医药行业的辉瑞。辉瑞总部在美国纽约，有170多年历史，按收入排名是全球最大的制药公司。

水面上有冰山一角，水面下另有一番天地。

从2012年到疫情前的2019年，辉瑞的年收入从547亿缓慢下降至409亿，有点步履阑珊。

疫情开始后，辉瑞迅速拿下德国BioNTech的疫苗，推动美国从2020年12月14日进行全民接种，自行研发的Paxlovid口服药也于2021年12月22上市。

辉瑞在2021取得813亿美元的收入，比2020年几乎翻番，净利润220亿美元，年增长约140%。

在2021年疫苗业务的营收为426亿美元，较上一年增长5.5倍。其中新冠疫苗贡献368亿美元。

2022年的业绩更上一层楼，一季度和二季度收入继续在2021年的基础上继续狂增77%和47%，预计全年销售收入可达1020亿美元，其中疫苗贡献320亿美元，口服药贡献220亿美元。

有了这突出业绩，辉瑞的CEO Albert Bourla 在2021年的年收入达到2430万美元，比2020年增加15%。这2430万美元中，固定年薪169万美元，现金奖金800万美元，股票期权1320万美元，其它福利138万美元。

以上是水面上的信息。

水面下的没人说，还是我来爆料吧。

由于辉瑞的疫苗的供应占据了美国和欧盟的新冠疫苗供应的70%（2022三月的数据），于是辉瑞就充分利用了该市场优势，将之转化为巨大的权力。它是怎么做的？三个方面：

一、坚持利润最大化，将疫苗业务打造成可持续业务。

新冠疫苗业务的收入在2021年368亿美元，其中美国市场营收78亿美元，国际市场290亿美元。

美国市场的收入是这样来的：在2020年7月22日时，美国政府与辉瑞签订一份订购合同，每针疫苗19.5美元，2020年7月先买1亿针。然后2020年12月22日、2021年2月11日、2021年7月22日，分别追加了1亿、1亿、2亿针。总共购买5亿针。第一批次19.5亿美元算2020年的收入，后面3批次的4亿针算2021的收入，即78亿美元。

新冠疫苗在美国1年斩获78亿美元收入、全球斩获368亿美元，满不满足？不满足。

于是在2021年1月12日，在JPMorgan举办的第39界美国健康产业年会上，辉瑞CEO Bourla发言，说所有厂家的新冠疫苗都给社会带来很大价值，这些疫苗的价格是远低于其价值的，这是由于我们正处于大流行当中……当大流行结束后，因为新冠还会有变异毒株出现，所以我们会拥有一个可持续的疫苗业务了，那这个时候，我们就不需要为全世界立刻接种疫苗而只需针对仍存在毒株的地区才提供疫苗，这个时候我们疫苗的价格就会提高到和其它类似先进的技术的疫苗类似，以便能反应我们的尖端技术的价值。当然，现在在大流行期间，我们疫苗的定价是非常低的，以便所有人都负担得起。

说人话，当大流行结束时，疫苗价格将上涨以反映尖端技术的价值。

高端的高技术的疫苗大约多少钱？以默沙东的九价HPV疫苗作参考，三针疫苗600多美元。所以，20美元一针疫苗很良心了。

然后，你猜猜发生了什么？

在2021年年末，一则谣言在金融圈流传。某美资大投行（JPMorgan是不是你们？）的分析师说：“中国正在要求世卫组织WHO宣布新冠大流行结束，以便进行政治宣传声称自己取得胜利。” 这是一条彻头彻尾的谣言。实际情况是，散布谣言的人自己就在推动WHO宣布大流行结束，然后为了隐藏自己而拉中国来当靶子。WHO显然没有屈服。

WHO没屈服也没问题，可以在美国搞！于是，在2022年4月26日，美国国家卫生院的福奇博士上电视PBS宣布：美国的大流行已经结束！反华媒体和恨国党一片欢腾，根本不知道实际发生了什么。当然，福奇博士作为一个位居高位多年不倒的官僚，非常聪明地立刻在第2天在CNN和华盛顿邮报上补锅找平衡：“大流行虽然结束，但是疫情的危急期还没结束。”

接着，2022年6月30日，辉瑞和美国政府达成新的疫苗采购合同。美国政府采购约1亿支疫苗，其中部分是针对奥密克戎BA.1的2.0版疫苗。合同价格32亿美元，即单针平均价格为30.5美元，比旧版初代疫苗的单针20美元的价格上涨了50%。

在同一周的2022年6月28日，FDA召开疫苗工作会议，辉瑞介绍了他们针对奥密克戎BA.1变种的新冠疫苗2.0版的研究进展。当时已经有奥密克戎BA.5变种在美国肆虐了。这款2.0版疫苗对奥密克戎BA.1效果还不错，但是对奥密克戎BA.5则效果不明显。与会的专家均表示，最好能将2.0版再更新一下，能更好地应对奥密克戎BA.5。辉瑞回应，应对BA.5没问题，但是要加钱，并且再等一段时间。

接着，就在前几天8月22日，辉瑞宣布针对奥密克戎BA.5的3.0版疫苗基本研发成功，正在向FDA申请审批。这3.0版的价格会比2.0版的价格再加价多少以反映尖端技术的价格呢？大家可以拭目以待。

美国政府开始感到，再继续下去，恐怕自己的国库会被吃光舔净，家徒四壁。卫生部在8月22日宣布8月30日将召开行业会议，讨论今年秋天起新冠疫苗、治疗费用将不再由政府支付，而改为由患者自负，具体治疗价格、范围由医疗保险公司厘定。

福奇博士则在8月22日宣布将于自己会在年底12月退休。你们说，凭着宣称“新冠大流行已经结束”这件大功劳，会不会有一份顾问合同等着帮他安享晚年？

小结：疫苗已经被视为刚需。辉瑞有了一个可持续的、消费者每年需要续费的业务。以后新的变异毒株不断出现，疫苗也将不断被更新，就像软件或苹果手机一样，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升级版本，价格很可能随之上涨。较富裕的国家将会更快获得更新、更贵的疫苗。而高端市场能够产生更多的利润，自然会被加倍重视。

二、合同中的霸王条款

对利润的追求，使得制药公司主动对全球市场进行分层。

对美国、欧盟等发达国家，疫苗价格是19.5美元一针。

对普通国家，例如阿尔巴尼亚、哥伦比亚、多米尼加共和国、秘鲁，价格是12美元一针。保加利亚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开始谈判的时候是12欧元，然后变成了15欧元，最终签约的时候为19.5欧元。

非洲国家占多数的92个低收入国家，通过世卫组织WHO的COVAX疫苗共享协议来获得辉瑞疫苗。这个渠道，说是捐赠，但是别人给予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这个计划在美国的实施者不是美国卫生部不是美国国务院不是美国商务部，而是美国国防部。美国国防部在2021年8月3日向辉瑞采购5亿针疫苗，合同价格35亿美元，单针价格7美元。所以，哪个低收入国家要以什么价格获得疫苗，是不是得先让美国国防部高兴高兴？2021年9月22日，辉瑞宣布为该计划再提供10亿支疫苗，确保2021年和2022年每年为该计划至少供货10亿支。

英国自己有阿斯利康疫苗，以成本价2美元出售。于是，辉瑞和英国政府谈判时，给予了一个不公开的优惠价格。智利政府不知道提供了什么利益，其价格也没公开。

由于自己的疫苗处于卖方市场的地位，辉瑞在和各个国家的谈判中非常强势。有多个组织例如Public Citizen获得了辉瑞与多个国家签署的合同文本，经过专家审查，发现这些合同中包括一些不常见的极端的条款，例如：

• 若该国试图接受其它国家的捐赠或者从其它国家购买疫苗，必须先获得辉瑞公司的批准。

• 根据合同，辉瑞可以随意使用其他人的知识产权而不承担任何后果。如果在该国发生针对辉瑞疫苗的知识产权诉讼，由购买疫苗的该国政府承担责任。如果产生与疫苗知识产权相关的任何和所有诉讼、索赔、行动、要求、损害赔偿、成本和费用，政府要对辉瑞公司进行赔偿、捍卫并使辉瑞公司免受损害。我倒是理解辉瑞这个条款的初衷。起因是辉瑞疫苗所使用的一个特性，是由美国卫生部NIH的科学家发现的。目前NIH和辉瑞关系挺好倒没说要分一杯羹。但是万一以后NIH提出辉瑞就使用该知识产权要分一杯羹，那辉瑞就要放血了。所以预先通过这个条款保障了辉瑞的利益不受损害。

• 禁止政府在未经辉瑞公司事先书面同意的情况下发布“任何关于本协议的存在、关键事宜或条款的公开公告”或评论其与辉瑞公司的关系。

• 若该国政府收到疫苗不付款，辉瑞有权要求法院用该国的国有资产补偿辉瑞。历史上有过私营公司扣押国有资产的轶事，2012年美国一家对冲基金扣押了阿根廷军舰，要求阿根廷政府兑付该基金持有的债券。

有人因此批评辉瑞公司的“这些合同始终将辉瑞的利益置于公共卫生需求之前”。日内瓦国际与发展研究所全球卫生中心联合主任Suerie Moon就说，辉瑞对捐赠的限制“令人震惊”，并且“与尽快为需要疫苗的人提供疫苗的目标背道而驰”。

巴西和阿根廷曾公开抱怨辉瑞的条款过于苛刻、不公平，但是最终都屈服了。巴西以10亿美元采购了1亿针疫苗，单价10美元。阿根廷买了2000万针，价格没泄露出来。巴西和阿根廷之前所反对的条款，都还保留在合同里。

所以，辉瑞的权力大不大？非常大。

用Public Citizen组织的话来总结吧：这些合同让人们难得一见，在百年来最严重的公共卫生危机中，一家制药公司，辉瑞，利用其作为领先的 Covid-19 疫苗生产商之一的地位，通过与世界各国政府的秘密合同，获得了让政府沉默、限制供应、转移风险和最大化利润的能力。

三、引导政策

辉瑞巨大的权力还体现在它能游刃有余地引导监管机构FDA的政策。

在2020年10月，南非养蛊养出了beta变异株后，感染性和毒力比原始毒株大大加强。而辉瑞的疫苗的保护效力是会随着时间不断下降的。

于是，辉瑞CEO Bourla在2021年1月26日彭博社的2021年度前瞻会上说，辉瑞正在研究加强针，大家很可能需要打第3针疫苗。然后2月、3月、4月，Bourla在不同场合继续敦促监管机构，需要打加强针，需要打加强针。就这样一直敦、敦、敦……敦促到秋天，FDA在9月22日批准全美开始打加强针。

类似的，Bourla在2021年4月上CNBC电视台，开始说需要打第4针疫苗，也意味着以后需要每年都打一次加强针。然后又是一直敦、敦、敦……敦促监管机构，敦到2022年，在3月29日，FDA批准进行第4针疫苗。

现在辉瑞在敦什么呢？在敦：在无需人体实验的情况下能够对新冠疫苗进行修改并推出新版本。这种方式类似于流感疫苗的审批方式。由于mRNA疫苗的主要成本是在前期的人体实验上，后面生产时实际上是复制粘贴，成本很低。所以辉瑞的副总裁Kena Swanson就说，如果实施这样的审批过程，那未来对于新冠新毒株的反应能加快。哈哈，不用人体实验对药厂肯定是省事，但是对安全性有没有隐忧呢？FDA目前还没回应辉瑞的这个申请。

结果将会如何？辉瑞会不会毫无意外地再次取得FDA的首肯？我们搬小凳子等着吃瓜。

由于美国已经躺平，放弃了控制疫情的防疫措施，例如强制戴口罩和保持社交距离等等。这使得辉瑞的商业前景更加光明。

辉瑞的生物制药集团总裁Angela Hwang黄玮明就表示：我们知道感染将会增加，这就是辉瑞口服药Paxlovid的用武之地。辉瑞的首席科学官Mikael Dolsten 博士在一个投资者电话会议中还提到，免疫功能低下的患者可以携带新冠病毒很长很长时间，这就导致了，在这个新的业务增长领域里，Paxlovid做得非常好，患者需要吃多个疗程的Paxlovid。这意味着辉瑞赚大发了。

所以，辉瑞的业绩能不好吗？可以预期，美国也不会再有什么防疫措施。

辉瑞的想法能顺利变成监管政策，在这背后，辉瑞花在说客集团上的钱花得相当的值。

在华盛顿的说客费用，所有行业加起来，全年整体达到37亿美元。而制药业，是其中最大的金主。制药业不但每家公司自己花钱去游说，还组成了一个联合体：美国药业研究机构及厂商联盟Pharmaceutical Researchers & Manufacturers of America (PhRMA)去进行集体游说，为制药行业的整体利益进行游说。美国药业研究机构及厂商联盟PhRMA每年花在游说上的金额一般在2500万~3000万之间，一般能排名Top3的位置。该联盟的主席，一般由各大药厂的CEO轮流担任。

而辉瑞自己的游说费用，从2012年至今，稳定维持在1000万美元左右，排名一般在全美第27名左右。在疫情期间并没有大幅增加。辉瑞所聘请的说客中，一般有77%~79%是前政府官员。

辉瑞曾经在2009年时狂掷2200万美元进行游说。当时是为了在奥马巴医改方案中，将生物药品的仿制药竞争推迟12年，从而保护自己的药品的盈利，以及把自己的药品塞进《家庭吸烟和预防和烟草控制法》里退伍军人管理局的药物覆盖范围里。

现在疫情期间，凭借着自己在疫苗和口服药的领导地位，辉瑞并不需要花2200万来游说，只需要和平时一样，花个1000万就能达到引领监管政策的目的了。

有了这么多投入，难怪辉瑞在政策引导上无往而不利了。

可以预期，现在美国的全民疫苗接种计划和口服药采购计划，一定会得到持续的良好的保护和加强。美国政府目前正在将疫苗和口服药由国家付费改为患者付费，从患者的医保账户中扣除。那么，这就会造成两点变化：没有了集中采购，以及采购决策的非专业化。那么，辉瑞的收入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最后

现在是下注时间了，美国会赢还是资本主义会赢？你会下注哪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