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斌|希腊精神的宗教表述形式
编者按:本文为《阿波罗崇拜研究》(商务印书馆,2015年)第四章第二节的内容,略有修改。感谢李永斌老师授权“人文共和”公众号推送。
前言
何为希腊精神
诸多人文社科领域的研究者和爱好者,都对“希腊精神”这一词耳熟能详。然而,“何为希腊精神”?却是“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中说,“希腊精神就是尺度、明晰、目的,就在于给予各种形形色色的材料以限制,就在于把不可度量者与无限华美丰富者化为规定性与个体性。”[1]他对这一概念中“个体性”的进一步阐释是,“希腊世界的丰富,只是寄托在无数的美丽、可爱、动人的个体上,寄托在一切存在物的清晰明朗上。希腊人中最伟大的便是那些个体性:艺术上、诗歌上、科学上、义气上、道德上的那些杰出人物”。[2]依迪丝·汉密尔顿的The Greek Way一书,中译者将其译为《希腊精神》,[3]其中所探讨的内容包括希腊的艺术、文学、哲学、宗教等种种内容。H. D. F. 基托在《希腊人》一书中有一章内容专门探讨“希腊精神”,他总结出希腊精神的两个主要特性是:万物一体的观念和对理性的坚定信仰。[4]罗念生先生总结了希腊精神的几个主要特点,包括追求健康的精神、好学精神、创造精神、爱好人文的精神、爱美的精神、中庸精神、爱自由的精神这几个方面。[5]
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
Vorlesungen über die Geschichte der Philosophie III,1986
笔者认为,希腊精神可以集中概括为对ἀρετή和ἀγαθός的追求。ἀρετή一词没有完全对应的英文或中文词汇,[6]如果要翻译成一个中文词汇,“卓越”或许较为贴切,这种“卓越”包括了希腊人对所有美好生活和良好道德的追求。ἀγαθός一词的含义则更为宽广[7],可以说包括了一切真善美的内容,如高尚、勇敢、善良、幸福等。
在希腊人的智识发展过程中,这种对ἀρετή和ἀγαθός不懈追求的希腊精神有两个不容忽视的特点。第一个特点,同希腊人的日常生活一样,希腊精神的很多表达形式都与宗教崇拜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更具体一点说,希腊精神与阿波罗崇拜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第二个特点,希腊精神有一个从感性到理性、从具体到抽象的发展过程。其间有两个标志性的节点,一是荷马时代对英雄的崇拜,二是古典时代对真理的求索。因此,笔者以阿波罗崇拜为关注的中心,选取上述发展历程两个节点中的代表性题材来进行具体分析,一是荷马史诗,一是《斐多篇》,分别从文学作品中的英雄人物和哲学作品中的哲学家两个角度来论述阿波罗崇拜和希腊精神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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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马史诗——献给阿波罗的英雄颂歌
毋庸置疑,荷马史诗是一曲英雄的颂歌,史诗歌颂了许多古代的英雄勇士。其中,最为耀眼的莫过于阿喀琉斯、阿伽门农和奥德修斯,这三个人不仅在实际活动中和阿波罗有过频繁的联系,而且在精神气质方面都和阿波罗有着内在的某种一致之处。可以这么说,虽然阿喀琉斯一直和阿波罗处于敌对状态中,但他却是这位神祇在人间的典型翻版,而阿伽门农和奥德修斯这两位表面上完全不同类型的英雄,则是阿波罗身上二元特质的最佳反映。
在整个《伊利亚特》的战争场景中,阿波罗和阿喀琉斯始终处于敌对状态。作为特洛伊一方的支持者,阿波罗打掉帕特罗克洛斯穿着的阿喀琉斯的盔甲,并导致了他的最终死亡。[8]后来,阿波罗又阻止了阿喀琉斯对特洛伊人的屠杀,他将阿喀琉斯引诱到战场之外,让许多特洛伊人有机会逃进城墙之内。[9]那么,该如何解释二者之间这种从头至尾的敌对状态呢?
Leochares, Apollo del Belvedere
荷马史诗中的许多男女英雄都处于持续的危险之中,这种危险正是来自神灵们。这些英雄不管是在身体特性还是在精神品质方面都接近于完美。正是这种完美招致了神灵们的嫉妒,在神灵看来,任何凡人如果拥有卓越的才能或者表现出高贵的品质,都是傲慢的一种形式,是对神灵的一种挑战。阿喀琉斯和赫克托尔这两个凡人中的杰出英雄,前者以其卓越的愤怒而为世人所知晓,后者则是因其敏锐的见识而获得崇高的声望,二者相对应的神灵分别为阿波罗和雅典娜,最后他们也被这些神灵或者他们所支持的人杀死。神灵们要杀死这些杰出的英雄,就是要警告他们不要忘记了自己的凡人身份。[10]
在描写阿喀琉斯和阿波罗这种敌对状态的同时,史诗也在多处强调阿喀琉斯与阿波罗的相似性,包括二者的形象、他们的愤怒,甚至其愤怒所展示出的破坏性力量。《伊利亚特》一开始就写到阿喀琉斯的愤怒,导致他愤怒的根源正是他最大的敌人阿波罗的愤怒。史诗的第1卷一直将二者的愤怒并列而叙,而在史诗的第24卷,阿喀琉斯与普里阿摩斯的和解又与第1卷中阿波罗与亚该亚人的和解相对应。
他们的愤怒根源相同,都是因为一个被抢的妇女;针对的目标相同,都是阿伽门农。阿波罗的愤怒,由于老祭司克律塞斯的祈祷而唤起。因为阿伽门农粗暴地拒绝他赎回自己女儿的请求,克律塞斯便向阿波罗祈祷求援。阿波罗听见了克律塞斯的祈祷,他心里发怒,神的愤怒预示着阿开奥斯人的灾难即将来临。
The Wrath of Achilles,
by François-Léon Benouville (1847; Musée Fabre)
阿波罗给阿开奥斯人的惩罚引出了更强烈的对抗,不死的神灵和有朽的凡人间最强者的对抗:女神勒托的儿子、王者阿波罗和阿特柔斯的儿子阿伽门农王。阿波罗一连九天把箭矢射向阿开奥斯人的军队,第十天阿喀琉斯召集将士开会,并且和阿伽门农发生激烈争吵,结果手握大权的阿伽门农将阿喀琉斯孤立起来。第十二天,阿喀琉斯的母亲向宙斯求情,宙斯亲自干涉这件事情,同意阿喀琉斯的复仇请求。[11]
史诗中描述阿波罗为报复阿伽门农而向亚该亚人降下瘟疫的破坏性影响时所用的词汇是λοιγός(意为“瘟疫,疫难”),[12]这个词本意是指疾病,但是在这里是隐喻的用法,将这个词汇的外延扩大代指战争所带来的灾难。作者用这种修辞方法来预示随后阿喀琉斯的愤怒的破坏性影响同样巨大,整个史诗反复地用λοιγός这个词汇来描述他的愤怒所引起的后果。[13]阿伽门农知道阿喀琉斯的勇气来自一位神灵,所以他试图去平息勒托的儿子阿波罗和忒提斯的儿子阿喀琉斯的愤怒。[14]
Jean Auguste Dominique Ingres,
Jupiter and Thetis, 1811,
阿伽门农派遣了两队使者,一队扬帆过海来到克律塞向阿波罗献祭,一队来到阿喀琉斯的帐篷向他讨要布里塞伊斯。史诗在处理这个情节的时候表现出高度的艺术性,如果只是简单描述这两队使者的行动,虽然也能表达出阿波罗的愤怒是阿喀琉斯的愤怒的根源,但是不足以描述出二者的愤怒与阿伽门农的活动之间有何深层次的内在联系。诗人将第二队使者的行动穿插在对第一队使者行动的描述之中。诗人将奥德修斯准备出海到克律塞的活动[15]与他到达目的地请求阿波罗平息愤怒的活动[16]分开来写,其间穿插了阿伽门农派人抢走布里塞伊斯引起阿喀琉斯的愤怒[17]的情节。这样的描述更加凸显了阿伽门农的行为失当,与他作为一个国王的身份不相符。他派遣高贵的奥德修斯去向阿波罗表达谢罪和遵从之意,却派遣传令官和侍从去阿喀琉斯的帐篷讨要布里塞伊斯。阿喀琉斯开始愤怒和阿波罗平息愤怒这两件事几乎是并列而行,从一开始就预示了战争的最后结果。
当奥德修斯率领的船队到达目的地后,他和老祭司克律塞斯以及他的同伴们一起首先为阿波罗举行了盛大的百牲祭。[18]史诗用了大量篇幅来描述这一重要仪式,在整个荷马史诗中,长度超过这段内容的仪式描写只有《奥德赛》中涅斯托尔和新来的忒勒马科斯举行的献祭。[19]在荷马史诗中,举行盛大献祭以后通常要举行宴会,并且宴会之后会有长篇的谈话,但是在这里,史诗对宴会的描写很是简洁,几笔带过而已,也没有描写人们交谈的情景,直接转向亚该亚人“整天唱悦耳的颂歌,赞美远射的神(阿波罗),祈求他平息愤怒”,[20]阿波罗“听见歌声和祈祷,心里很喜悦”,[21]于是同意了他们停止瘟疫的请求。
Achilles cedes Briseis to Agamemnon,
from the House of the Tragic Poet in Pompeii, fresco, 1st century AD
(Naples National Archaeological Museum)
然而,阿波罗给予亚该亚人的恩惠只是暂时的,在通篇《伊利亚特》中,他一直还是他们的敌人,这种敌意在史诗结束时也没有完全消减。就如阿喀琉斯的愤怒直到最后也没完全平息一样。《伊利亚特》的最后一章中,阿喀琉斯还是愤怒难消,他还试图当面毁伤阿波罗正在保护的赫克托尔的尸体。[22]这两种持续的敌对状态正反映了阿波罗与阿喀琉斯的关系。赫克托尔死后,阿波罗召集众神开会,责备众神没有救护赫克托尔,[23]阿波罗的言行奠定了整个史诗结局的基调,同样也呼应了史诗第一章中他降下瘟疫这一事件。
阿波罗的行动和他的愤怒所带来的灾难,就是阿喀琉斯的愤怒的催化剂,也预示了阿喀琉斯的愤怒所带来的灾难的程度。阿波罗知道,凡人可能会失去关系更为密切的亲人,比如儿子或一母所生的兄弟。他赞扬了那些懂得宽容的凡人,“他会愁容满面,他会痛哭流涕,但一切终将过去,命运给凡人安上了知道容让和忍耐的心灵”,[24]并以此来斥责阿喀琉斯,说“此人全然不顾礼面,心胸狂蛮,偏顽执拗”。[25]
阿波罗的话语也让宙斯出面干预这件事情,他派忒提斯去嘱告阿喀琉斯,让他接受普里阿摩斯的赎礼,交回赫克托尔的遗躯。[26]当普里阿摩斯来到阿喀琉斯的帐篷之时,阿喀琉斯最终还是听从阿波罗的劝导,改变了他的态度,用较为温和的语气向普里阿摩斯做了如下承诺,“好吧,老人家,一切按你说的办:我将按兵不动,在你需要的期限。”[27]言罢,阿喀琉斯握住老王的右手腕,使他不致担惊受怕。最终,阿波罗和他在人间相对应的英雄阿喀琉斯在这件事情上面达成了一致。
Achilles fighting Hektor
另外两个英雄,阿伽门农和奥德修斯,这是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荷马史诗通过诸多细节描写解释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其中,在他们和阿波罗的联系中,这两种不同性格表现得尤为突出。他们和阿波罗的关系首先都表现在和阿波罗的祭司有着密切的接触。他们分别接触了克瑞塞斯和马戎,二者都是阿波罗的祭司。
在奥德修斯和他的同伴们遇到独眼巨人之前,他遇到了阿波罗的祭司马戎,[28]他是《奥德赛》中唯一提到的阿波罗的祭司。赫南德兹(Hernández)将这一段内容和《伊利亚特》中阿伽门农遇到阿波罗的祭司克瑞塞斯联系起来。他认为这两处场景非常相似,只是相比较而言,《奥德赛》中关于马戎的情节更偶然一些,而《伊利亚特》中关于克瑞塞斯的情节有着较强的必然性,因为亚该亚人袭击了他们的城市克律塞和伊斯马罗斯。[29]在这两处场景中,阿波罗都有着特别的祭仪称谓。在克律塞斯事件中,阿波罗被称为“银弓之神,克律赛和神圣的基拉的保卫者”,[30]在马戎这里,阿波罗被称为“伊斯马罗斯的保护神”。[31]
在《伊利亚特》中,克律塞斯作为一个恳求者来请求阿伽门农,请求他看在宙斯的儿子阿波罗的份上让他赎回自己的女儿,并且还愿意支付一大笔赎金。阿伽门农用一种极不适合这位老人身份和地位的方式侮辱了他以后,还是拒绝放回他的女儿,并用严厉的命令粗暴地赶走了老人。[32]在《奥德赛》中,奥德修斯救了祭司马戎的性命,并且尊重他和他的妻子儿子。出于感激,马戎赠与这位英雄很多贵重的礼物:包括七塔兰特精细提炼的黄金,一只质地纯正的银调缸,满满十二坛酒。[33]
Odysseus
在马戎事件中,自始至终都提到了一种特殊的事物——酒。文中还对酒进行了长篇描述,并且赋予其特殊的意义,酒在这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仅与英雄的冒险旅途紧密相关,甚至和英雄的生存都密不可分。在遇到独眼巨人的时候,幸亏有了马戎的酒,奥德修斯才能让独眼巨人喝醉并弄瞎了他,才能死里逃生。[34]在《伊利亚特》中,由于阿伽门农对祭司的侮辱,后者向阿波罗祈祷给亚该亚人的军营降下瘟疫。文中对瘟疫的描述和《奥德赛》中对酒的描述有着相同的功用,二者都是下一段情节的支点。在《伊利亚特》中,是阿伽门农和阿喀琉斯的争吵;在《奥德赛》中,是奥德修斯和独眼巨人的斗智斗勇。奥德修斯由于尊重了阿波罗的祭司,从而解救了英雄和他的同伴们,而阿伽门农由于侮辱了阿波罗的祭司,导致了他自己的绝望和亚该亚人的灾难。
在《奥德赛》的第9卷,奥德修斯开始讲述他从特洛伊返程的故事:他和他的同伴首先到达的地方是伊斯马罗斯的海滩,基科尼亚人的地方,随后是他和马戎相遇的地方,然后开始了他冒险征程。关于基科尼亚人和独眼巨人的段落,其行文措辞中所包含的价值观都和《伊利亚特》有类同之处,也即很多评论家所描述的“伊利亚特体”(Iliadic)。[35]这一系列事件都按照时间先后顺序讲述,其处理方法就如《伊利亚特》中阿伽门农和克律塞斯之间的故事一样。
Odysseus and Polyphemus
当奥德修斯叙述这些事件的时候,他强调在伊斯马罗斯夺取战利品时,他和他的同伴们的不同之处:“我攻劫了他们的城堡,杀了他们的民众,夺得他们的妻子和众多的财富,在那处国邦,分发了战礼,尽我所能,使人人都得到应得的份额。”[36]这种叙述在后面又出现了一次,似乎是暗示分享战利品的时候总会出现分歧和混乱。在奥德修斯和他的同伴们分配从独眼巨人那里得来的畜群的时候,“从深旷的海船,赶出塞克罗普斯的肥羊,分发了战礼,尽我所能,使人人都得到应得的份额。”[37]这两次分发战利品的事情使我们想起《伊利亚特》第一章阿伽门农和阿喀琉斯的争吵。是否将阿波罗的祭司之女克律塞伊斯归还给她的父亲,以及谁应该优先得到克律塞伊斯,使得两位英雄的对立情绪越来越高涨。阿喀琉斯反复指责阿伽门农分配战利品时的不公平,总是自己什么都想得到,而没有尊重其他的亚该亚人。[38]
奥德修斯继续讲述后来的事情,“当我精疲力竭而陷入沉睡的时候,伙伴们却趁此机会,开始议论,说我藏带金银,准备运往自己家中……然后他们看看袋里装着什么,有多少黄金,多少白银,藏挤在里面,于是打开皮袋,各种疾风随之冲泻出来,转瞬之间,风暴把他们扫向海面,任凭他们流泪哭泣,扫离自己的家园。”[39]当然,这种行为的后果是灾难性的,也证明了他的同伴们的想法是错误的。这个故事,使得奥德修斯在费阿刻斯人面前树立了他的英雄形象:在他的同伴中间,他是公平公正的,谁要是怀疑这一点,只会使自己陷入危险。在《伊利亚特》中,相同背景下的故事,却引起阿伽门农和阿喀琉斯的争吵。两相对比,很明显就能看出奥德修斯和阿伽门农在性格特征方面的相互对立。
Chrysès attempting to ransom
his daughter (Chryséis) from Agamemnon
其实,在分配战利品方面公正和不公的对立只是二者之间更复杂的对立主题中的一个二级命题,两位英雄人物在对待物质财富时的不同表现,不仅包括他们在战争中获得的战利品,也包括他们所得到或者向外给予的礼物。奥德修斯接受阿波罗的祭司因为救命之恩赠给他的礼物,阿伽门农则拒绝接受阿波罗的祭司为赎回女儿而提供的礼物。由于祭司给他们的酒这种特殊礼物,他们不仅从独眼巨人那里逃脱了性命,而且还得到了许多战利品。阿伽门农由于没有接受祭司的礼物,并且随意处置阿喀琉斯的战利品,最后他有求于阿喀琉斯的时候,要给阿喀琉斯更多更好的礼物,也遭到了拒绝。[40]
当阿波罗的愤怒使得灾难降临到亚该亚人头上时,阿伽门农决定找一个预卜者来寻求出现这种灾难的原因,因此不得不与卡尔卡斯打交道。[41]卡尔卡斯说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阿伽门农侮辱了阿波罗的祭司,不愿交还他的女儿并接受赎礼。解决的办法就是将姑娘交还给她的父亲,没有代价,没有赎礼,还要给克律塞赔送一份神圣而丰厚的百牲祭,这样,才可能平息神的愤怒。[42]就像他错误地对待阿波罗的祭司一样,阿伽门农同样粗暴地对待了这位预卜者,他怒气咻咻,心里注满怨愤,双目熠熠生光,宛如燃烧的火球,凶狠地盯着卡尔卡斯,说:“灾难的预卜者!你从未对我说过一件好事,却总是热衷于卜言灾难;你从未说过吉利的话,也不曾卜来一件吉利的事。”[43]我们知道,卡尔卡斯的预卜能力是阿波罗赋予他的神圣技艺,并且这位预卜者也受到阿波罗的保护。[44]因此,侮辱卡尔卡斯就加剧了阿伽门农对阿波罗的冒犯。所以,最后阿伽门农不得不按照卡尔卡斯的建议来行事时,结果却不能达到预期目的了。[45]Apollo shot arrows poisoned with the plague
onto Greek camps in retribution
for Agamemnon's insult to Chryses, Apollo's priest.
奥德修斯却和预卜者有着良好的关系,尊重他们的预言,因此也没有受到他们带来的障碍。当奥德修斯还在亚该亚人的军营中之时,当阿伽门农因为不好的梦兆想放弃这场战争的时候,奥德修斯想起来卡尔卡斯在很多年前就预言过他们会在战争的第十年征服特洛伊城。奥德修斯不像阿伽门农一样不情愿地求助于预卜者,他自愿去冥府寻求底比斯的预卜者泰瑞西阿斯,他从一开始就遵从泰瑞西阿斯的建议,接受他的指令,因此泰瑞西阿斯也让他能够预知自己的未来。[46]
从这两位英雄身上,我们看到了他们对待与阿波罗有关的人和事之时的不同行为和表现,这表明二者与阿波罗的关系确实有独特的、截然相反的特性。奥德修斯与这位神祇的关系是正面的良好的,他也被描述为一个“阿波罗式的英雄”。[47]而阿伽门农似乎从一开始就与阿波罗作对,并且失去了这位神祇的保护。
阿波罗是一个神秘的、不可思议的神祇,他有着太阳的纯净特质,但是这并不能完全漂白潜藏在他身上的各种阴影。他会带来瘟疫,从远处射出致命的神箭,他有着作为狼神的特性,他还带来令人陷入疯狂的预言,北风代表着他的狂怒。[48]这就是一个切实存在的“黑暗之神”阿波罗。G. H. 比安奇(G. H. Bianci)对阿波罗在此显现的形象作出了极为精妙的解释:“以反对邪恶和反对不圣洁面目出现的阿波罗,在古代神话里,也有作为引发死亡之神的一面。他散发致命的瘟疫,以他从不虚发的金箭毁灭人和动物。即便如此,这一点也很好解释,我们只需稍微关注一下这个神的自然属性就不难明白这一道理。太阳的光固然可以驱散夜的黑暗,但当它的热度不断上升时,随之而来的便是疾病与死亡。”[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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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多篇》——献给阿波罗的精神颂歌
《斐多篇》是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的一篇重要对话录。这篇对话的基本内容是苏格拉底在狱中和他的朋友及学生的话别。对话从讨论哲学家为什么不害怕死亡开始。苏格拉底用灵魂轮回说论证灵魂不朽,认为人活着时,由于灵魂受身体变动的感觉和情感的限制,不能认识真正的存在;只有当灵魂脱离了肉体的羁绊,才能认识真正存在的理念。
《斐多篇》的内核就是一种精神实在,一种有着强烈吸引力的精神实在,这种内核吸引着我们去寻求对人生和世界更高级更透彻的理解。苏格拉底通过自己的言行让这种吸引力显得尤其突出。在他那苦乐参半的最后日子里,正是这种精神内核带来了一道明亮的光芒,使他能够从容地去面对和准备死亡。尽管苏格拉底自己没有承认甚至没有明示,但是无疑这种精神内核在他的整个思想轨迹中都占着绝对主导地位。在《斐多篇》中,似乎命运注定的,苏格拉底对“纯洁”有着一种热情洋溢的追求,这就是他对一切事物明察秋毫的原因,就是他生活的整个氛围,就是他生命的主线条。我们该如何理解执著追求概念明晰的苏格拉底,是怎么将他的追求与他在《斐多篇》中表达的“不朽”原则和谐地统一起来的?在这里,笔者不去从传记学和心理学的角度探讨柏拉图为什么要给我们呈现这样一个独特形象的苏格拉底,也不去探讨《斐多篇》所包含的哲学内容在思想史上处于何种地位。因为这些讨论前人已经做得够多够好了。笔者在本文中试图从希腊宗教的角度来探讨这一问题。从这一角度的探讨,笔者得出的结论是:《斐多篇》是一首献给阿波罗的精神颂歌。
Jacques-Louis David, The Death of Socrates, 1787
阿波罗的别号“福玻斯”表明,在希腊人的意识中,他是一个纯净、圣洁的神祇。他的纯净让人们将他与太阳光相比拟。他的故乡在遥远的叙佩尔波列亚,这里是真正的圣地,是安乐之乡,是完美的存在,连死亡都是受到祝福的。希腊人认为这个遥远的地方在极北之地,遍地是晶莹的雪花。阿波罗每年都乘着白色的天鹅车从这里来到德尔斐的圣所。关于阿波罗的“遥远”特性,沃尔特·奥托有一段非常精辟的论述:
表面看来,Distance这一词所表达的仅仅是一些消极的情绪,然而,实际上它所表达的却是最积极的情绪,即对待认识的态度。阿波罗拒绝大约,即使是非常接近的大约,拒绝模糊的凝视、神秘的陶醉和狂喜的梦幻。他要求的不是(如狄奥尼索斯所要求的)灵魂,而是精神。在阿波罗这里,我们看到的是可见的知识的精神,是站在实际存在的对立面的精神,是与不平等的自由世界截然不同的精神——这种天才的希腊精神注定不仅仅会催生艺术,最终一定会催生科学。[50]
沃尔特的论述并不是纯粹的现代解释。对希腊人来说,阿波罗就已经是一个有精神的人了,而不仅仅是诗人们所创造的神。[51]他和医生有着特殊的关系,向他进行祈祷时的赞美诗“派埃昂”就有着胜利和治愈的含义。他还是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父亲,阿斯克勒庇俄斯不仅能治愈疾病,也能带来死亡——就像苏格拉底临终前还说“我们还欠着阿斯克勒庇俄斯一只鸡!”[52]阿波罗还用他的七弦琴使所有一切都和谐起来,他的琴拨就是太阳的光线。[53]
同时,阿波罗的特性中也带有黑暗的一面。有些时候,他的银弓意味着瘟疫和死亡。[1]他和狼有着密切的联系,他的别号Λυκείος被有的学者解释为“狼神”,[2]而狼和黑暗的关系就如俗语所说“狼之夜”(night of the wolf)。在铁拉人那里,阿波罗以一只黑乌鸦的形象出现。[3]一些黑色的动物,包括黑乌鸦、黑天鹅,以及狼都是他的圣物,它们也代表着阿波罗的本质特性,就像白天鹅代表他的另一面本质特性一样。
这些就是阿波罗神性的特点。这些特点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内聚力,这种内聚力便是他拥有太阳特质的一面。我们必须思考《斐多篇》中那种无形的理念,这种理念对于哲学家来说意味着完全明晰的智慧,而对普通人来说却是一种无法感知的含糊概念。我们从宗教史的角度来看阿波罗的特性,也会发现人们对其特性的认识也是这样。阿波罗拥有太阳明亮特质的同时,也有着黑暗的一面,甚至有时候这种黑暗还占据主导地位。这种认识水平正是《斐多篇》中苏格拉底眼中那些凡夫俗子的认识水平。这是一种对宗教的原初感知,一种混浊状态的情感体验,是哲学家之外一般希腊人对绝对形式的观察和认知水平。
Apollo riding a swan
这就是阿波罗的神秘所在,也是苏格拉底的神秘所在。白天鹅所代表的阿波罗的特质是真实的阿波罗,而以黑乌鸦和狼的形式投射在他身上的则是深深的阴影——对死亡真实存在的揭示。再也没有人能比苏格拉底更透彻地分析阿波罗与天鹅的联系了,他并没有用象征主义的手法,他的演讲中不包含任何矫饰的象征主义,他用最真实最自然的知识来描述和阐释天鹅颂歌的自然存在:
当这些鸟儿感觉到自己快要死的时候,他们会比此前一生更加大声、更加甜蜜地歌唱,他们对自己要去神那里感到快乐,而它们是神的仆人。人们错误地把天鹅的临终绝唱理解为表达悲哀。持这种说法的人为他们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所误导。在我看来,天鹅不是因为悲哀而歌唱。我相信天鹅属于阿波罗神,拥有预见力,它们歌唱是因为知道在那个不可见的世界有美好的事物在等着它们,那一天他们会比从前更加快乐。我想我现在和天鹅一样,衷心伺奉同一位神,我的主人赋予我的预见能力并不比天鹅差,在告别今生的时候也不感到烦恼。[57]
以上所引段落中的“接近死亡”和“渴望死亡”这两个词汇,使得整个《斐多篇》都充满了精神追求的张力。苏格拉底的渴望死亡,实际上是对另一个世界的渴望。这个世界自史前时代就以其令人心醉神迷的宣泄功能吸引着人们——人们认为能够在这另一个世界里找到纯净。精神之神阿波罗给了我们知识,使我们能够去了解他自己的本质。尽管其中的界限不很明确,人们认识的方法不尽相同,但是他所代表的死亡方面的特质在其起源阶段就有迹可循了。《斐多篇》中“黑暗”所寓指的动物性的生命力代表了阿波罗否认生命的另一面的真实存在。破坏性的纯净之神阿波罗这里根本不存在不朽的概念,然而,苏格拉底却站在阿波罗的角度认真地探讨关于不朽的问题。
从生命的视角来看,阿波罗意味着个体生命终了的一个方面,意味着黑暗的真实存在的方面。但是,阿波罗还意味着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方面,从生命多原体的角度来看,他也意味着最庄严的纯净。这就是阿波罗:灵魂的黑暗和灵魂的透亮合为一体,黑暗和透亮同时存在。这就是他的本质,这种完美的纯净的实现构成了他的独特性。如若我们不能抓住他实现完美纯净的特性,不去渴求完全的纯净,那么我们就不可能从中找到不朽的存在,崇拜阿波罗仅仅只是一种仪式罢了,或者只是一种形而上学的分析而已。
柏拉图《斐多》 (杨绛 译)
另一方面,由于苏格拉底是这样一个人,对他来说,“净化”本身就是一种实在,所以在阿波罗那里,他能得到灵魂的不朽,这种不朽和完全的纯净一起进入了一种特殊的存在状态。他将阿波罗的这种净化加之于人的全部,包括人的灵魂。这里的灵魂,从概念上来说,并没有与人的身体分开。在苏格拉底的时代,灵魂和身体越来越趋向于分离,随着这种分离而来的就是“灵魂不朽”的原则,这里的灵魂不是狄奥尼索斯式的灵魂,而是《斐多篇》中阿波罗式的灵魂。
然而,在更多层面上,《斐多篇》所反映的是阿波罗其他方面的特性。在苏格拉底入狱以后开始的对话,构成了一篇献给阿波罗的荣耀之歌。甚至,就更深层次来讲,整个《斐多篇》就是献给阿波罗的精神颂歌。苏格拉底将关于阿波罗的宗教导向了一个更高层次的跃迁,转向了关于灵魂和理念的神秘探索。这种探索取代了旧有的对神圣实在的崇敬,但是并没有将之与德尔斐的神祇分离开来。
除了苏格拉底,我们不能忽略另一个重要人物,那就是柏拉图。《斐多篇》中的每一个单词都是平实无奇的,但是我们从中看到的柏拉图却是一个创造性精神的承载者、一个先知、一个诗人、一个哲学家、一个“阿波罗的儿子”,[58]他就是苏格拉底所想象的厄若斯(Eros)学园祭坛上的天鹅。在希腊人看来,柏拉图就是阿波罗在凡间的儿子,柏拉图学园的诞生庆典就在阿波罗的生日那天举行。[59]后来,雅典人还说高龄的柏拉图在临死之前梦见自己变成了天鹅。[60]
Plato
要真正理解《斐多篇》最本质的内容,就要认识到在这篇对话中,苏格拉底已经完全抓住了这样的实质:对不纯净的精神来说,精神的纯净仅仅意味着某种程度的死亡和黑暗。对应于这种精神实在的体验,就是阿波罗的真实存在,不管是希腊人还是非希腊人,这都是希腊宗教关于神祇的基本概念。作为历史现象的任何一种宗教都必然经历一个内聚的过程。从我们的分析中可以看出,苏格拉底关于阿波罗特性的阐释,并不是一种松散的形式。作为一个希腊人,苏格拉底(当然也包括柏拉图)最直观地阐释了关于阿波罗的宗教的基本内核,并将之与苏格拉底自己的经历结合起来。这样,从早期的毕达哥拉斯学派到后来的柏拉图学派,哲学家们通过几个世纪对神灵的思考和探索,完成了希腊宗教的内聚过程。对阿波罗的精神探索也正是这一内聚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不朽”的原则和阿波罗精神在整个《斐多篇》中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而这二者与“理念”的原则的内在联系也丝毫不比前二者的联系逊色。实际上,“不朽”的原则,阿波罗精神与“理念”的原则的联系还有着更深层次的意义。希腊人关于“纯净”的理念从不缺乏实施者,在“存在”的形式下,理念被想象为一种更高级的净化者的实在,在《斐多篇》中,这一更高级的净化者就是“纯净的神祇”福玻斯·阿波罗。就像《会饮篇》中“漂亮”的理念包括了阿弗洛狄忒天上地下无所不在的微笑一样,[61]超出人类经验的力量的理念也在阿波罗的特性中迸发出来,他与苏格拉底的联系也包括在整个希腊世界的阿波罗崇拜之中,整个《斐多篇》的内容都包括了古代希腊人关于作为精神之神的阿波罗的理念。苏格拉底那些最后的语言虽然有着难以抑制的哀婉,但是人类和自然的本质都得以从中揭示,宗教的热情和哲学的沉思都与之契合,这种契合使得阿波罗的祭司皮提亚和雅典的哲学家这两个外在表现截然不同精神实体得以和谐地统一为一体。阿波罗的儿子柏拉图正是在这一和谐统一体中建立了一个平和的精神世界,这个世界的主宰就是秩序,而秩序的原初智慧正是来自阿波罗。
Anselm Feuerbach, Plato´s Symposium, 1869
结语
从以上论述可以看出,在荷马时代,人们对阿波罗的崇拜主要表现在对他作为神具有的超人力量的崇拜,这里的超人力量包括战斗能力、能够对人类施以奖惩的能力等方面。这种崇拜必然会影响到人们对英雄人物的评判标准。如《伊利亚特》的中心人物,高贵、英俊、年轻而又冲动的勇士阿喀琉斯,孔武有力、精力充沛但是却专横霸道的君主和统帅阿伽门农,《奥德赛》中英勇无畏同时又成熟审慎、足智多谋的奥德修斯,这些英雄身上都有着阿波罗的某些特质。到了古典时代,智性高度发达,对阿波罗的崇拜逐渐转化为对理性的崇拜,这种崇拜对希腊精神的影响莫过于苏格拉底用自己生命为代价所孜孜以求的灵魂不朽,精神净化。可以说,《斐多篇》中的天鹅,既是阿波罗在哲学家心中的投影,也是苏格拉底自己精神世界的寄托载体。总之,“阿波罗是希腊精神的具体体现。一切使希腊人与其他民族相区别,特别是使之与周围野蛮民族相区别的东西——各种各样的美,无论是艺术、音乐、诗歌还是年轻、明智、节制——统统汇聚在阿波罗身上。”[62]
当然,正如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上所镌刻的两句箴言“认识你自己”(γνῶθι σεαυτόν)和“凡事勿过度”(μηδέν ἄγαν)所传达的一样,希腊人强调节制,即便是对ἀρετή和ἀγαθός的追求,也要有限度。尤其是在人神关系方面,人要认识到自己的能力上限,不要试图追求和神一样的卓越,否则就会招致神灵的嫉妒和惩罚。音乐之神阿波罗和太阳神阿波罗,同时也是狼神阿波罗和黑暗之神阿波罗,正是这种人神关系的另一种体现,也是希腊精神的另一种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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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卷一),贺麟、王太庆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第161页。
[2]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卷一),贺麟、王太庆译,第161页。
[3]依迪丝•汉密尔顿:《希腊精神》,葛海滨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年。
[4]H. D. F. 基托:《希腊人》,徐卫翔、黄韬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63—189页。
[5]罗念生:《罗念生全集》(第九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83—88页。
[6] 牛津希腊语英语词典的解释是“goodness, excellence of any kind, esp. of manly qualities”。参见Henry George Liddell and Robert Scott, A Greek-English Lexicon, with a revised supplement,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6, p. 39, “ἀρετή”.《古希腊语汉语词典》对此词的解释包括“美德”、“英勇”、“光荣”等。参见罗念生、水建馥编:《古希腊语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年,第115页,“ἀρετή”。
[7] 牛津希腊语英语词典的解释包括:1.well-born, gentle; 2. brave, valiant; 3. good, capable; 4. good in moral sense等方面的内容。参见Henry George Liddell and Robert Scott, A Greek-English Lexicon, p. 4, “ἀγαθός”.《古希腊语汉语词典》的解释包括:作形容词时,1. 好的;2. 高尚的,高贵的,勇敢的;3. 能干的;4. 善良的。作名词时有“财富”和“幸福”的含义。参见罗念生、水建馥编:《古希腊语汉语词典》,第3页,“ἀγαθός”。
[8] Homer, Iliad, xvi. 788- 792. 本文根据惯例,引用古典作品时仅标注章节号。
[9] Homer, Iliad, xxii. 1-20.
[10] Homer, Iliad, xxii. 8-13.
[11] Homer, Iliad, i. 53f.
[12] Homer, Iliad, i. 67, 97, 456.
[13] Homer, Iliad, i. 314; xiii. 426; xv. 736.
[14] Homer, Iliad, i. 178.
[15] Homer, Iliad, i. 308-318.
[16] Homer, Iliad, i. 430-487.
[17] Homer, Iliad, i. 318-430.
[18] Homer, Iliad, i. 447-467.
[19] Homer, Odyssey, iii. 420-490.
[20] Homer, Iliad, i. 472-474.
[21] Homer, Iliad, i. 475.
[22] Homer, Iliad, xxiv, 18-21.
[23] Homer, Iliad, xxiv, 33-54.
[24] Homer, Iliad, xxiv, 48-49.
[25] Homer, Iliad, xxiv, 44.
[26] Homer, Iliad, xxiv, 74-76.
[27] Homer, Iliad, xxiv, 549-551.
[28] Homer, Odyssey, 9.196-215.
[29] Pura Nieto Hernández, “Odysseus, Agamemnon and Apollo”, The Classical Journal, Vol. 97, No. 4 (Apr. - May, 2002), pp. 321-323.
[30] Homer, Iliad, i.36-37.
[31] Homer, Odyssey, ix.197-198.
[32] Homer, Iliad, i.24-32.
[33] Homer, Odyssey, ix.202-204.
[34] Homer, Odyssey, ix.345-540.
[35] Pura Nieto Hernández, “Odysseus, Agamemnon and Apollo”, p. 323.
[36] Homer, Odyssey, ix. 40-43.
[37] Homer, Odyssey, ix. 548-554.
[38] Homer, Iliad, i. 122-167.
[39] Homer, Odyssey, x. 40-48.
[40] Homer, Iliad, ix. 120 ff.
[41] Homer, Iliad, i. 62 ff.
[42] Homer, Iliad, i. 93 ff.
[43] Homer, Iliad, i.106-108.
[44] 《伊利亚特》中明确提到这一点,参见Homer, Iliad, 1.71-72。
[45] Homer, Odyssey, xi. 90ff.
[46] Pura Nieto Hernández, “Odysseus, Agamemnon and Apollo”, p. 323. p. 331.
[47] Karl Kerenyi, Apollon und Niobe, München: Langen Müller, 1980, p. 64.
[48] G. H. Bianci, The Mythology of Greece and Rome: with special reference to its use in art, New York: Harper & Brothers, 1894, p. 41.
[49] Homer, Iliad, i.110ff.
[50] Walter F. Otto, The Homeric Gods: The spiritual significance of Greek Religion, translated by Moses Hadas, Boston: Beacon Press, 1964, p. 78.
[51] Karl Kerenyi, Apollo: The Wind, the Spirit, and the God, translated by Jon Solomon, New York: Spring Publications, Inc., 1983, p. 55.
[52] Plato, Phaedo, 118a.
[53] Karl Kerenyi, Apollo: The Wind, the Spirit, and the God, p. 55.
[54] Homer, Iliad, i. 45-52.
[55] Rose, A handbook of Greek mythology, including its extension to Rome, London: Routledge, 1964, p. 135; W. K. C. Guthrie, The Greeks and Their Gods, New York: Beacon PR Ltd., 1985, p. 82.
[56] Karl Kerenyi, Apollo: The Wind, the Spirit, and the God, p. 56.
[57] Plato, Phaedo, 85ab.
[58] Frederick J. E. Woodbridge, The Son of Apollo: Themes of Plato, New York: Biblo and Tannen Publisher, 1971, pp. ii-vii.
[59] Karl Kerenyi, Apollo: The Wind, the Spirit, and the God, p. 59.
[60] Suetonius, The Divine Augustus, 94.
[61] Plato, Symposium, 181d.
[62] Suetonius, The Divine Augustus, 94.
作者简介
李永斌:历史学博士,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副教授。发表论文《古典学与东方学的碰撞:古希腊“东方化革命”的现代想象》《德尔菲神谕探析》《阿波罗崇拜的起源于传播路线》等。出版专著《阿波罗崇拜研究》,译著《古希腊演说辞全集•伊索克拉底卷》等。
延伸阅读
《阿波罗崇拜研究》
李永斌 著
商务印书馆,2015年8月
ISBN: 9787100112062
《古希腊演说辞全集•伊索克拉底卷》
伊索克拉底 著 李永斌 译
吉林出版集团,2015年8月
ISBN: 9787553459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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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孙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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