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视点 | 马丽红：当ChatGPT升堂问案，该安心还是担心？
马丽红
北京德和衡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
2023年1月30日，哥伦比亚卡塔赫纳区巡回法院第一劳工法庭在ChatGPT的协助下作出一份判决，这是人类首次在人工智能文本生成器的帮助下作出法律决定。消息一出，在法律界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讨论，有人热切欢迎科技带来的新变化，有人表现出被AI支配的恐惧，也有人对此顾虑重重。
作为一名律师，笔者也不免脑补了未来双方律师和法官都靠AI输出观点的有趣场面——看到AI左右手互博，还要自己判定左右手的输赢胜负，是不是有点好笑又感觉有点荒唐？那么，用AI来辅助写判决书，究竟是会感到安心还是需要担心呢？
如果要回答这个问题，让我们先从GPT的含义说起。首先来拆解一下GPT是什么意思：GPT的全称是“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翻译成中文就是“生成性预训练变换模型”。“Generative”就是“生成性”，“GPT”就是生成性人工智能，也就是所谓的“生成性AI”。在此之前，人工智能大多局限在观察、分析和分类内容上，比如进行图像识别等。而以GPT为代表的AI是一项技术上的突破，它可以生成新内容，而不是仅限于分析现有数据。生成性AI模型可以用于生成程序代码、诗歌、文章等等，最新被大家关注和热聊的ChatGPT就是专注于文本内容的生成。“Pre-trained”的意思就是“预训练”，即这个模型已经在某些有限的数据集上进行了训练，“ChatGPT”之所以能够跟人类愉快地聊天，就是因为它接受过大量的数据训练，而这些数据的编写者是人类，而不是AI。预训练需要两项技术：一是监督学习；一是通过人类反馈强化学习。比如说，资深法官教年轻法官写判决书，“监督学习”就是资深法官给年轻法官大量的判决书去阅读，这个过程的主要目的是让年轻法官通过大量阅读学习法言法语和判决书的逻辑和结构；“反馈强化”，就是资深法官把年轻法官写的判决书拿来点评，指出需要改进的地方，从而提升年轻法官写判决书的能力。正因为“ChatGPT”接受了大量的监督学习和反馈强化训练，才能比较快速且准确地生成连贯且言之有物的内容（当然，不全是靠谱的）。“Transformer”就是“变换模型”，是人工智能学习的底层算法架构，是一种深度神经网络，这种模型使用一种“自注意力机制”（self-attention mechanism），它允许模型在进行预测的时候可以根据语言序列的任何位置为输入数据的不同部分赋予不同的权重，并支持处理更大的数据集。在你提问的时候，ChatGPT的编码器会处理输入的序列，然后由解码器来生成输出的序列，从而用对话的方式给你提供答案，而不是像传统搜索引擎那样给你海量信息让你自行甄别。
了解了ChatGPT的技术逻辑，是不是对于它的作用和局限性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之所以它的很多回答自然流畅还很“靠谱”，其实还是基于人类赋予它的学习能力。
在法律领域，目前来看，ChatGPT还不能自如输出需要“量身定制”的法律专业产品，比如出具专业性强的法律意见书，或者起草比较复杂的合同等，但在法律检索方面（包括案例和法律观点），它的能力和效率则远高于人类。具体到开篇所说的判决书，其实并非完全依赖AI，而只是由AI提供了法律观点支持的文本，法官进行确认罢了。事实上，无论是法官还是律师，都是受过多年法学教育的专业人士，对一个法律问题都会有自己的专业判断，AI只是一个提升效率的辅助工具而已，在法庭上进行证据开示、查明事实、陈述辩论等环节仍需要人工完成。而AI的支持是否准确，主要基于其对海量数据进行分析和加工的能力。如果数据库不完整，或者AI形成数据依赖，产生算法歧视，则AI的辅助工具价值也会被削弱，更会影响判决的公正性和恰当性。
奥地利法学家埃利希曾说，法发展的重心不在立法、不在法学，也不在司法判决，而在社会本身。法律还有推动社会进步的功能，要做到这点，必须依靠人类的同理心和智慧，这是AI无法取代的。
在我国，AI辅助判决也已经进入了司法视野。2022年12月9日，最高人民法院发布《关于规范和加强人工智能司法应用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意见》提出分两个阶段建成具有规则引领和应用示范效应的司法人工智能技术应用和理论体系，即到2025年，基本建成较为完备的司法人工智能技术应用体系，为司法为民、公正司法提供全方位智能辅助支持；到2030年，建成具有规则引领和应用示范效应的司法人工智能技术应用和理论体系，为司法为民、公正司法提供全流程高水平智能辅助支持，应用效能充分彰显。同时，《意见》明确了人工智能司法应用需要遵循的五项基本原则：安全合法原则、公平公正原则、辅助审判原则、透明可信原则和公序良俗原则。可以想见，AI会在我国未来的司法审判活动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最后，用两个问答简单总结一下题述问题。
你怎么看待1月30日哥伦比亚法院根据AI的分析做出判决一事？
答问
如果法官使用AI系统而不做独立判断，你如何评价？答
看到这里您也发现了，是的，我这篇文章也是在ChatGPT的帮助下完成的。而且我又在脑补我在睡觉，而AI不眠不休帮我写法律文书的动人场景了。
心向往之。
作者简介
马丽红
北京德和衡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影视文娱法律中心总监
马丽红律师，美国天普大学法学硕士、北京大学法律硕士、中国政法大学法学学士，从业经验20年。马律师为多家国企、外企及民企提供过常年和专项法律服务。近年来，马律师的主要业务领域包括不动产投融资、企业并购、集体土地开发利用、商业地产、健康养老、特色小镇、资产证券化等。马律师拥有敏锐的商业思维和广阔的商业视角，深为客户信赖。2018年，马律师被评为“ALB客户首选律师”和“北京市朝阳区优秀律师”。马丽红律师著有《集体土地法律实操与案例指引》一书，为集体土地开发利用提供了项目实操的法律建议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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