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中国控烟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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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119
作者｜李潇潇
编审｜王潍 德青卓玛
编辑｜廖颖瑶
本文共4020字，阅读仅需6分钟
凡是有顶有盖的地方都不能抽烟！
《北京市控制吸烟条例》2015年6月1日实施之初被称为“史上最严禁烟令”，公共场所随处可见的禁烟标注，让2000多万北京居民多少都感受到了其中的控烟气氛。
距离控烟条例实施4周年还有11天，2019年5月20日，演艺明星王源被拍到在北京某餐厅吃饭抽烟。吞云吐雾的主角一直以来是积极正能量的形象，拥有超过7000万粉丝，此事瞬间引爆网络。八卦之余，“公共场所禁止抽烟”的内容再次进入大众视野。
资深媒体人@我是西蒙周 质疑餐厅网开一面。/ 微博@我是西蒙周
在北京禁烟令之后，上海、西安、杭州等也相继加入控烟城市行列，但我国依然是世界上最大的烟草生产国和消费国，控烟形势依旧严峻。
今天（5月31日）是世界无烟日，我们有必要再来发问：中国控烟到底为什么那么难？
财政收入 VS 健康成本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真相往往隐藏在深处不为人知，但在烟草这件事儿上，几乎每个中国人都知道最大的难题来自烟草行业。若是劝阻某人不抽烟，对方很可能跳出来叫板：“真是多事儿，不卖烟了，我还会抽吗？”
国家烟草专卖局2019年初发布的统计数据显示，2018年烟草行业实现工商税利总额11556亿元，同比增长3.69%；上缴国家财政总额10000.8亿元，同比增长3.37%；实现工业增加值7877亿元，同比增长4.88%。
在云南、湖南、河南、贵州等烟草大省，说烟草是财政的支撑也不为过。如果加上从烟草种植到烟草销售带过来的就业机会，这种“贡献”更加明显，这也是整个烟草行业骄傲的地方。
从国家统计局对各个省市的烟叶产量统计数据可以看出，云南是我国最大的烟叶生产省，2017年烟叶的产量在86万吨左右，占全国烟叶生产比重达36%。/ 前瞻产业研究院
世界卫生组织2017年公布的《中国无法承受的代价——烟草流行给中国造成的健康、经济和社会损失》显示，2014年，治疗烟草相关疾病给我国造成的直接损失约为530亿元，间接损失约为2970亿元，经济总损失自2000年以来增长了1000%。
支持控烟和禁烟的人群想用数据证明，烟草导致疾病产生的负担大于烟草带来的税收收入，显然在预估的数据和真实的财政收入之间，真金白银再次赢了。
《中国无法承受的代价——烟草流行给中国造成的健康、经济和社会损失》 / 世界卫生组织
像林则徐一样在虎门拿起火把彻底销烟，至少在可预见的时间内没有实现的可能性。于是，控烟人士将目光聚焦在公共场所，从而有了北京、上海等城市的禁烟令，至少可以减少二手烟的危害。
老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控烟问题上，退一步依然难度重重。
上亿烟民 VS 有限的执法人员
“最严禁烟令”的名头听起来颇有震慑力，但实施起来却是另一回事儿，谁来执法的问题首当其冲。
2017年12月12日，一位微博用户爆料了自己在北京市海淀区某餐厅吃饭时，举报餐厅客人抽烟的经历：
先是拨打了12320官方举报热线，电话语音说已经下班，请拨打北京市疾控中心，打到疾控中心，疾控表示不管这事，又让打到餐厅所在区的环境局。因为不知道环境局电话，又打了114，114帮忙转接到环境局，环境局表示，他们也管不了，建议拨打12320。
一个投诉，几经辗转，这位网友因为“烦了，停止了这次投诉”，后来因为口头要求吸烟者停止吸烟，引发冲突，招来了110。
网友描述事件经过。 / 微博截图
《北京市控制吸烟条例》实施当天开出的首张罚单由北京市卫监所的卫生监督员开出，相关部门明确控烟的执法主体是北京市及各区县的卫生计生行政部门。
而在实际执行过程中，有限的执法人员难以应对大量的投诉。以北京市朝阳区卫监所为例，他们一年接到的投诉不少于5000条，但卫生监督员不到一百人，且都属于兼职，值班人员没法做到及时应对各类突发事件。
北京地区2016-2018年违法吸烟投诉举报统计。/ 新京报
5月29日在中国人民公安大学举办的2019年世界无烟日青少年控烟活动上，有控烟专家提出，将来或许可以让公安部门参与控烟执法。
其实，已经有地方尝试了这种执法方式，但我国15岁及以上人群吸烟率为26.6%，这意味着有上亿烟民，相比之下，现有的执法群体十分单薄。
中国及全球吸烟人数的增长趋势。/ NYTimes
执法主体不明确，执法标准和力度不一，执法权是否被滥用，处罚收入用到了哪里……控烟条例背后的问题每一个都需要细化，而更重要的是，将所有出台控烟条例的城市加在一起，也不过只有20个，仅仅覆盖了全国10%的人口。
控烟本质上一个社会工程，缺失了大部分人的参与，前路注定艰难险阻。
控烟旧宣传 VS 烟草新产品
吸烟有害健康！每个烟盒上都有这么一串文字，简明扼要地揭示了烟草的危害，但整个烟盒的包装却力求精美，试图传递高端大气的感觉，吸引人们购买。
一直以来控烟人士致力于更换烟盒包装，像国外一样把因为抽烟变黑的肺、发黄的牙齿等图案印在烟盒上，这是通过传递恐惧达到控烟的目的，但在很多吸烟者面前，这种恐惧并没有什么用途。
澳大利亚烟盒图片式警告标签。/ 无烟草青少年运动网站
39深呼吸（ID：shenhuxi39）曾听到两名吸烟女性探讨抽烟的危害，其中一个说：“抽烟只进肺，对孩子没什么损害，喝酒进入血液，才对孩子不好。”
中日医院烟草病学与戒烟中心主任肖丹教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强调，吸烟的孕妇异位妊娠的风险是不吸烟孕妇的1.68倍，吸烟妇女发生自然流产的风险也随着孕妇吸烟量的增加而增加。孕妇吸烟还可引起前置胎盘、胎盘早剥、胎儿生长受限与新生儿低出生体重的发生。
“烟害它不像传染病这类疾病的危害，会在短时间内造成很大的社会影响，所以人们对于烟害的这种切肤之痛是没有的。”“控烟斗士”吴宜群曾如是总结。
卷烟让我们的健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近期电子烟又来了，在电商平台所有人可以轻松购买到各式各样的电子烟。
这种烟的外表大都精致，像U盘或笔，携带十分方便，广告宣传更是将其包装成“不含尼古丁”“比卷烟健康”“戒烟神器”，实际上，这是另一个坑更深的商业骗局。
电子烟中依然含有尼古丁，因为缺少产品标准，其标注的尼古丁含量可能低于实际含量。更需要注意的是，电子烟的烟液和释放的烟气中甚至可以检出比普通卷烟更高的甲醛、乙醛等致癌物。
根据香港浸会大学的测试数据表明，电子烟雾化后产生的多溴联苯醚和甲醛含量远高于传统香烟。/ 香港浸会大学《电子烟分析测试报告》
“因为电子烟容易获得，像青少年很容易因为接触电子烟，而加入吸卷烟的队伍。”在2019年世界无烟日青少年控烟活动上，吴宜群提出了这样的担心。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售烟者和控烟者始终在角力。
较真的个体 VS 沉默的大多数
控烟难，难在难以撼动的大环境，却也不仅仅是大环境。
当那个微博用户投诉餐厅抽烟者的时候，还有几十名顾客在场，在她这个投诉者和抽烟者发生冲突后，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甚至有一位男士质问她：“出来吃饭高高兴兴的，你就不能忍忍？”服务员也劝她：“姐，你别刁难我了，他非要抽，我能怎么办？”
“吸二手烟有害健康，一屋子人因为两个人而被迫吸二手烟，我不是在为我一个人说话，我是在为几十个人说话。如果对方因此不再吸烟，受益的不是我自己，而是这几十个人。但是呢，明明我是对的，他是错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却没有任何人说他，只有人说我。这个社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次投诉发生的事情令她“失望透了”。
同样的，王源被拍到抽烟后，也有人提出，他旁边坐着的朋友都没觉得抽了二手烟有问题，吃瓜群众倒是操哪门子的闲心。我们无从知道当时和王源坐在一起的朋友如何评价吸烟，但有一种可能是：他们也不喜欢烟味，只是不好意思对这种现象说“不”。
和沉默的大多数人对立的是鼓吹抽烟是成年人自由的人。
“都成年人，还没吸烟的自由了吗？”没错，抽烟是个体自由，伤害自己的身体也是个体选择，但自由的前提是不伤害他人的权益。宣武医院胸外科首席专家支修益教授表示，抽烟造成的二手烟含有的有毒和有害物质高达上百种，长时间遭受二手烟暴露，使非吸烟者患上肺癌的几率增加20%-30%。
据世卫统计，每年有6.5万名儿童死于二手烟雾引起的疾病。/ originoo
还有人说“那么多名人都抽烟，我抽又如何？”
人们总是去找能印证自己观点的证据，你只看到了抽烟镜头，却没看到他们之后的改变。
以张国荣为例，很多粉丝将其电影镜头里抽烟特写视为经典，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2000年张国荣执导并出演了公益电影《烟飞烟灭》，这部只有36分钟的电影聚集了梅艳芳、王力宏、莫文蔚、容祖儿等演艺人士，讲述了一个因为二手烟导致孩子患上血癌的家庭悲剧。而在这部电影后，张国荣也开始了戒烟。
电影《烟飞烟灭》片段。/ 电影截图
还有人觉得“有人抽烟也不得肺癌，不抽烟的反而得了肺癌”。数据揭穿了狡辩，有数据显示，不吸烟者75岁死于肺癌概率只有0.3%，而一直吸烟的人平均概率达到16%。
即使两个人都遭遇肺癌，吸烟和不吸烟的结局也大不相同，中山大学肿瘤防治中心内科、中山大学肺癌研究中心张力教授指出，吸烟者发生的肺癌多为鳞状上皮细胞癌，而非吸烟者中发生的肺癌多为非小细胞肺癌，后者有更多治疗方案和生存机会。
即使法律法规有1000种方法控烟禁烟，人们也总能找到1001个理由继续这个行为。控烟是涉及公共生活的社会议题，控烟之难，更难在我们每一个人。当我们是沉默的大多数，再多的条例，再严的监管，都将形同虚设。
梁启超在《少年中国说》写道：“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同样的，控烟之责任，不在他人，而正在我们每一个普通人——吸烟者如果无法戒烟，那也要做到不在公共场所抽烟，不抽烟者如果因为二手烟而感受到不适，可以说“不”，也可以选择投诉。
参考资料：
[1] 2018年烟草行业上交国家财政超万亿. 观察者网
[2] 控烟人手不足 北京需更多志愿者加入. 新京报
[3] 孕妇吸烟会直接危害胎儿. 搜狐健康
[4] 我从来不抽烟，为什么患肺癌的却是我？. 39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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