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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石榴花开

梁红梅 读书村 2018-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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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石榴花开


·梁红梅

 

窗外,狂风,暴雨,吹打着娇艳的石榴花。花瓣随风飘落,缓缓落入眼帘,犹如某些人,某些事,始终盘旋在脑海挥之不去。

认识杨老伯是在石榴花开的季节,满城的石榴花却无法消散我心底的愁绪。刚从草原回到内地,对我来说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那么艰难。

九十年代初期的县医院没有健全的献血制度,更谈不上拥有血库的能力。一般危重或手术病人需要用血都要提前通知杨老伯。

杨老伯是负责联系献血的牵线人,每一百CC抽取四元的跑路费,家属出二元,献血人出二元。他掌握着献血人的详细信息,哪些人是什么血型,身体健康与否,住在什么地方……他都非常清楚。因为我在手术室工作,时常有病人急需用血,便和杨老伯逐渐熟悉起来。

杨老伯六十多岁,个儿不高,背微驼,时常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背心,背心外罩着一件灰色的衬衣,朴实而洁净。听科里的前辈说,杨老伯不是本地人,一生孤苦,靠联系献血人挣几个辛苦跑路钱勉强维持生计。也许“同是天涯沦落人”,对老伯,我比常人更多了一份尊敬和怜悯!而老伯坚强的生活态度也暗暗激励着我面对眼前这段艰难的人生旅程。

不可否认,杨老伯为镇巴的医疗事业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很多危重病人因为杨老伯及时的联系输血而得以生还! 

镇巴地处大巴山,那个年代交通不便,信息不畅通,有时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血源,需要走很远的路,翻很高的山,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实属不易。就这样辛苦奔波,有时候还换不来人们的理解。

献血者、病人的家属都觉得他挣了钱,辛苦是应该的。而忽视了无论在炎热夏日或是寒冬腊月,只要需要用血,老伯总是一声不吭的丢下饭碗,跋山涉水联系血源,为延续病人的生命终日奔波操劳!­

很多次,看见杨老伯疲惫而苍老的背影,眼泪总会夺眶而出。我曾问过老伯家中还有哪些亲人,我可以帮助他寻找。老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我父母在我很小就去世了,是姐姐养大了我,后来姐姐远嫁新疆。前几年,姐姐曾来镇巴找到我,准备接我去新疆安度晚年。我知道姐姐家儿女多,经济上不宽裕,不想拖累姐姐,我想我还能动,只要自己勤奋努力,生活应该没有问题!谁知,随着时间的推移,竟和唯一的姐姐失去了联系。”老伯一边用衣袖擦去泪水,一边用颤抖的手从怀里小心翼翼摸出一个信封,因为年代久远,发黄的信封上字迹已模糊,只能看见“新疆”两字!­

随着时代的进步,国民经济的好转,医疗条件的逐渐改善,各项规章制度的健全,血站、血库的建立、《献血法》的出台,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意味着杨老伯的失业。


失业后的杨老伯每天靠拣废品勉强度日,很多时候都是三毛钱的一个馍就着白开水。在一次外出拣垃圾的途中,杨老伯不慎摔伤了腰和腿,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交不起房租,生活也没有了保障。在医院奔走了十几年,除了医院还能避避风雨,他无处可去,唯一值钱的一床旧被子早就被房东扔出了门。老伯白天拖着病腿出去拣垃圾,夜里就蜷缩在医院走廊里的长椅上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冷孤苦的夜,就像冬天飘落的那片落叶,凄凉而无助!终于有一天,贫病交迫的老伯晕倒在医院的走廊里。由于他是外乡人,户口不在本地,当地的养老院他进不去,院长看他可怜,出于对生命的敬重,免费为他治疗,并派人为他送去一日三餐。在医院的人道主义救助下,杨老伯活过来了,他依旧顽强的与艰难的人生做斗争。活着,是他唯一的奢求!他说:“他真想回洋县的老家看看,看看老屋门前那棵石榴树是否还健在?看看儿时玩耍的那片树林里是否还有飞舞的朱鹮在等待他回家?我曾按老伯给的地址往新疆寄过几封信,都石沉大海,毫无音讯。每日对视杨老伯那种期盼的眼神时,心,撕裂般疼痛。

夏天过去了,冬天来了,靠捡废品度日的老伯,生活每况愈下。看着他单薄,疲惫的身躯在寒风中摇摆,心疼总让我无言。那个年代,我的生活也是一团糟,没有能力帮助他,只能从家里拿些旧棉被,老公的旧衣物,旧鞋子帮助他度过冬天。偶尔给他二十,三十元零用钱,手术室的纸箱偷偷留给他,希望可以让他在冬日的异乡感觉到一份温暖!尽管如此,杨老伯还是努力地维持着做人的尊严,每次给他钱,他都推辞不要,他总是说:“潇,你的日子也难啊,还是留给孩子,早点把手术做了。”每次都是我哭着求他收下,他才含着浑浊的泪收下,嘴里还不停的说:“潇,等我把这些纸箱买了,筹够了钱我一定还给你。”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好心人给他的钱和物。尽管夜夜蜷缩在医院的走廊里,可他依旧每天坚持刷牙,换洗衣服,从他身上闻不到垃圾的特殊气味,有的只是对生活的无奈,以及他那感激而卑微的笑容。


最终,杨老伯没有等到我为他寻找到他的亲人,没有挨到石榴花开。在我离开镇巴到省城的一个冬夜里,他静静的离开了人世。听说是民政局的同志卖了草席,挖好了一个坑掩埋了杨老伯。听闻不幸的消息,我哭了,不能原谅自己。没有人留意一个孤独老人的离去,没有人记得曾有这么一位老人无数次温暖过我们的心。他只不过是凡尘中渺小的一粒沙粒,不过是一朵无意飘零在尘世的落花,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甚至没有人记得他曾来过这个多彩的世界,唯有我每天在穿过医院的走廊时,因看不见他那熟悉亲切的笑容而潸然泪下!­

夏日的清晨,我独坐在石榴树下,耳边又响起杨老伯那略带幸福的声音:“在我洋县的老屋门前,有几棵石榴树,每到夏日,满树火红的花朵像天边五彩的云霞……”眼泪散落在火红的花朵上,寄予一个小小的希望,但愿天堂没有饥饿、寒冷、悲伤,只有温暖、温暖!

 

梁红梅,发表有散文作品多种,现居陕西镇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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