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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间房子,窗户朝向森林……

裴祯祥 读书村 2018-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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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窗户开向森林的房子


·裴祯祥

 

1.

 

人是时间的过客。当哲学家们这么说时,主要是因为他们看到人类中的大多数把世界单纯当做物质的。所以尼采笑嘻嘻地说,即使在做梦,我也要把它做得圆满些。人们都说他疯了,其实只有他抓住了存在的真谛。月亮躺在那里,你看她是圆或者缺与她本身无关,你要知道真相就得有一双穿透云彩的眼睛。所以我赞成人应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并且至少让她的窗户开向森林。

我们需要在房子里吃饭、睡觉、读书、写作,做生活让我们做的许多事情。世上本来是没有房子的,是我们自己造出了它,并且造的越来越高大越来越坚固。这本身有违人类的天性,因为我们不能够触摸星空,只能仰望。作为大自然的一员,我们慢慢丧失了直接在河流与森林中生活的能力。有许多人喜欢把城市人的郊游和野营当做虚假的生活情趣,其实与大自然亲融是每一位正常人的天性,不能长期呆在野外,是由我们身体与心灵的孱弱所造成。

    我曾经在生活的各个时期,住过不同的房子。我的童年在西北大山中一个小村子渡过。在那里,我到现在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那间房子本身就在绿树掩映之中,她的窗户朝向一片长满小麦和苹果树的山坡。房间里放着我的小床、课本和不多的一些小说和诗歌。我品尝那段时光的余味,觉得甘甜。然后我离家远行,开始我十多年漫长的求学生涯,我住过一些大小不一的集体宿舍,他们共同的特点不多,但都有一扇开向树林的窗子。

参加工作后,我住的房子仍然狭小而简陋,但那是我真正首次拥有一间自己的房子。我坐在屋里,从门和窗子望出去,可以看见近处和远处高低不同的山峰,他们中间静静流淌着嘉陵江以及许多清浅的溪流。在流水与天空之间,是无边无际的森林。我在这里阅读过《杜伊诺哀歌》与《吉檀迦利》,泼洒了自己的激情与幻想,写出了《四部情书》、《世上的相遇》、《离开》以及《沦陷》。

我现在仍然记得住在医生宿舍里的那段日子,并且对那段时光深深怀念。那是一间位于三楼20多平米的房子,已经十分陈旧,楼道里也非常脏乱。她有两扇窗子,窗外是高大挺拔的杉树,还有松树,由于对面是住院部大楼,我很少打开它。但每天早上,我都能听到鸟儿清脆的欢啼,我喜欢她们叽叽喳喳的叫声。她们让我感觉到自己仍然活在大自然的怀抱中。

地震之后,我搬离了那儿。我把现在居住的这间房子叫做家,因为她有一扇开向森林的窗户。我时常站在三楼我的窗前往外看,在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时刻、不同的天气看见的是迥然不同的景象。窗下是一个大园子,里面栽种着松树、杉树和夹竹桃。松树是常绿的塔松,杉树是清丽的水杉,都已经长得十分高大,枝繁叶茂,亭亭如盖,几乎将整个园子遮掩了起来。夹竹桃只有一树,花叶婆娑地立在他们中间。园子后面就是碧绿的象山。它和房子以及后园,在白天和黑夜构成了一片幽静恬适的地方。


 

2.

 

我所居住的这个地方,人们叫她草莓地。在还没有立起楼群的时候,这儿的确曾是栽种草莓的地方。毋庸置疑,草莓地是一个美丽的名字,即使名不副实,我们也可以通过她感受到一种悠远的甜蜜。我所说的园子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园子。我站在窗前,可以望见近处的象山,远处的玉文山以及更远处连绵的山峰。这之间是高低错落的建筑群,还有八渡河的流水和河上的三座大桥。

早晨,当太阳在大地上洒下他动人的光辉,我眼前的一切都沐浴在金灿灿的薄纱里,园子里的绿树和红花也泛出晶亮的光泽,鸟儿穿行在枝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啾鸣,一种田园般的气息弥漫开来,令人陶醉。如果下雨,远山就会起雾,用乳白色的液浆把自己的上半身完全包裹起来。雨落在远处的屋顶上,落在近处的树叶上。远的一片苍莽迷蒙,发出混沌的朦响,近处如针尖银线,发出滴答的清响。象山变得更青,更新,让人的眼睛也随之变亮。

你如果同时看到过雨中的城市和森林,看到过他们被雨水淋湿的样子,你就会更深切地了解到大自然的可爱之处。雨中的城市远看是灰暗的,近看是肮脏的,他们在雨中显得缺乏生气,显得荒凉而悲伤。而雨中的森林却是明亮的,鲜净的,是婴儿般充满希望和喜悦的。我站在窗前,看见远处的街道上仓惶跑过的人群,看见漂浮在水雾中的雨伞和雨衣,拥挤的自行车队,听到汽车的鸣笛,感到一阵寒冷与心痛。于是我打开窗子,让雨飘进我的房间,一股潮润甘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树夹竹桃的花期很长,每年都要从五六月份一直开到下霜,直到深秋的凉风吹来,那花瓣才一片片极不情愿地落下,他们一定要占据一年中所有最好的日子。冬天的园子是简洁的,但并不荒凉。树木显得疏落一些,却在日影下愈益清透。如果有雪,就是另外一种风采了。落雪的园子,积雪的树木,是纯洁而美丽的,鸟儿孤独地飞过,他们也静静的。

我的房子并不大,或者说很小,里面有一个小书架,一张桌子,一个小床,桌上放着电脑和台灯。我喜欢把他们打扫干净整洁,然后坐在房里听音乐,看电影,读书,写作。我是那么怀念在恩雅的音乐声中阅读荷马、《浮士德》和《红楼梦》的那些个寂静的黄昏,他们让我变成一个丰富而安静的人。这让我明白,一个人该有一间窗户开向森林的房子,并且该有一些可以独享的黄昏。


 

3.

 一九二九年,当芙吉妮亚·伍尔夫根据自己在大学的演讲稿写出《一间自己的房子》时,她希望人们通过她智慧而富于激情的述说,关注女性特别是女作家的生存状态。但是现在看来,她所希望的那间房子,许多男性甚至是男作家都还不曾拥有。问题其实是,我们都应该拥有一间窗户开向森林的房子。有的人有房间,但是窗户没有开向森林。也就是说,他还没有获得在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里对世界和人生做出独立思考的能力。一个无法驰骋想象的空间,面积再大都是郁闷狭小的。我们也许已经不像伍尔夫所反对的,成为异性的附属,但却成了物质和欲望的奴隶。

我之所以希望有一间窗户开向森林的房子,是因为森林是最后一片真正可称为大自然的疆域。我们来自于森林,当我们表面上已经脱离了森林的怀抱时,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都在渴望回归她的淳朴、自然与深刻。因为离开土地和森林的灵魂是苍白无力的,因为人类都是泰坦之子,土地是我们的力量源泉,你不能脱离大地而生活。我们住在大楼里,看见的是高处飘忽的云朵,看不见自己的根。因此卡夫卡才战战兢兢地说:拔根的事,我们都参加了。我们以为自己找到了登天的梯子,其实是将自己的根拔出了泥土。所以人类住的越高,灵魂就越矮,逐渐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矮人族。

现在我们回到本文开始的段落,明白了哲学家们在说那句话时,内心是愤怒的,表情是无奈的,语气是嘲讽的。他们就像一个砸碎了坛坛罐罐的孩子那样,充满搞破坏后的快感。我们都明白一件事,当我们说到人,或者生活,第一反应就是肉体,就是欲望,就是物质。人一旦明白了肉体生活是短暂的,便会恐慌,要努力寻找一点能证明自己存在的永恒的东西。所以尼采说,孩子们,要好好做梦。因为梦有关于灵魂。谁都知道,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是不会做梦的,比如白痴就从不做梦。上帝把肉体给你,你不能便宜了他,一点都不用,又原封不动地物归原主。

肉体生活之所以必要,是因为再醇美的酒也需要一个坛子来盛装。但坛子毕竟是坛子,它不能让你的心儿陶醉、让你的生命放光,只有酒才可以。酒要在大自然中酿造才会香甜,灵魂要在大自然中贮存才会长久,因为只有大自然的法则是永恒的,因为作为一滴水,你自己不能拒绝干涸,你必须把自己放入你由之所出的大海。我们得长久沐浴在星星与森林的光辉中,我们必须有所畏惧,有所虔敬。如果你离不开人群,那最起码得有一间窗户开向森林的房子,时时去眺望她,倾听她,融入她,感受她的丰富与荒凉,让自己重新成为她的一部分。也只有这样,你才能看见那个圆满的月亮,那是你要求不朽的,属于你自己的灵魂。

 

裴祯祥,发表有诗歌散文作品等,出版有诗集《指尖上的舞蹈》,陕西作协会员。现居陕西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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