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蔷薇岛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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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蔷薇岛屿
文 | 凌子
初夏到仲秋，随处可见蔷薇的花容。它们大多生长在溪畔、路旁、田边或丘陵的灌木丛中。蔷薇的花期很长，一波一波的次第盛放，不知疲倦，也不管你看不看，恣意热闹的开放，俨然一副，我存在所以我开放的姿态，跟随激烈的阳光流淌。我喜欢盛开在墙头的蔷薇，小时候在乡村，它就是这么开的。枝蔓繁盛，花苞累累，白色、深红、粉红、金黄、紫黑，颜色丰富，碗口般硕大的花朵，或娇小如指甲，重瓣、单瓣，簇生于枝头，色泽鲜艳、气味芳香。单瓣的味道会更浓香，但显得单薄柔弱，重瓣的繁盛，绚烂满枝。若是一场微雨或朝露后，花瓣晕染湿透，不胜娇羞，美艳无比。
明朝顾磷有诗“百丈蔷薇枝，缭绕成洞房。密叶翠帷重，秾花红锦张。张著玉局棋，遣此朱夏长。香云落衣袂，一月留余香”。比起人工栽培的，我更喜欢野生蔷薇。这种花有诗人般气质，是个爱做梦的孩子，野蔷薇的物语：跟你一起转到天堂去。
若是迎面遇见蔷薇，内心总会起涟漪。总会想起彼方城市的人与花事。那儿的蔷薇花带着来苏水的味道。开在医院病房楼前的花园里。没有人因为疾病，会与一个城市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然后渐渐喜欢上它。
多年前，我在南京鼓楼医院等待手术，住院就是3个月时间。那年的大部分时间，我在火车和医院之间奔走，带着马不停蹄的希望与不可名状的忧伤。我本身就是医生，所以，每次去医院都是独自一人，千里迢迢前往。那时并不畏惧去陌生的城市，与陌生的人相处。南京鼓楼医院有从法国留学八年归来，在国内技术最领先的脊柱外科医生。但是后来的手术效果，并不能让我满意。这也不能责怪医生，我的脊椎骨太过僵硬，失去柔韧性的缘故。
在鼓楼医院先做颅骨牵引，为手术做前期准备，一头漆黑的直发也要剃掉，不是剪短。在牵引的一段时光里，每天在轮椅上度过，一坐就是10多个小时，每一天因过于单调、无趣而变得缓慢，停滞。在那段仓皇、孤立无援的日子里，内心也是极度灰暗的、低沉的。陪伴我的是一部收音机，波段非常有限，只能收听江苏音乐台，没有多少好听的音乐，一直开着频道，只是想有一些声音，巨大的寂静像一个洞穴，我不想掉进那个深深的黑洞。有时候护工推着我从21楼下去，到病房楼前的花园透气，那里有一丛蔷薇花架，10月份花瓣已颓败、凋零，细瘦的花梗依然挺拔，意志坚定，如同我心底的执念。无聊时，我也会读书，虽然要微微仰着头，双手举起书才能够看清楚字迹。是安妮宝贝的《蔷薇岛屿》，一本喜欢阅读的书，随身携带而来。是关于行走的随笔散文集。后来杨带给我《朱德庸漫画》，他说，你要多看轻松一点的书。杨是我在医院认识的南京当地的一个男子，将近40岁，在医院的电梯间初次遇见，穿越许多的肩膀和脸孔，他一眼确认了我，没有任何疏离感。我从不问他的任何事情。但是他带给我温暖与呵护，给我买大包小包各种零食。后来手术效果不好，我在绝望中嚎啕大哭，不能自制。看护我的阿姨给他打了电话，他在雨夜赶来病房安慰我。出院时他带来大束香水百合，白色的，他知道我最喜欢白色的百合。说，留下来。可是，我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而我始终不厌其烦阅读的，仍然是《蔷薇岛屿》，一本适合在路途上看的书。它关于改变，关于流动，关于生长。它具备一条河流的属性，它听到大海的声音。一直都喜欢安妮宝贝的书，她的文字诡异、简洁，直指内心，让读过的人心里有疼痛的触感。她在书里写到：改变你能改变的，接受你改变不了的。我内心逐渐平复下来，做一个清绝自省的人，努力过、抗争过了，坦然面对你改变不了的状况，这是宿命，人只能顺从。想来这也是一种甘愿。
我们的家，是一个岛屿，我们的灵魂，在城市里，也始终是一个岛屿。这样孤独。这样各自苍翠和繁盛。
风在树叶上，雨在屋瓦上，我在我的蔷薇岛屿，那些礁石彼此隔绝，无法横渡，也没有出口，我扶着一朵野花独自舞蹈。
蔷薇就如此伸出枝叶，铺展藤蔓，垂下浓荫，等待夏季亲临。夏因为蔷薇而茂密、而蓊郁。而清澈美好，想起某个人，嘴角上扬，无声微笑了。
凌子，原名孙丽，陕西勉县人，医生。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100余篇，出版诗文集《让心起舞》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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