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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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听雨
文 | 王印明
回到乡下的老家，在屋檐下与乡亲们闲聊。忽然，弟弟指着一片乌云焦急地说，“立秋三场雨，秕稻变成米”。老天可要赶紧下几场雨哟，水稻玉米都盼着呢。是啊！饱受了一季暑热的农人盼着浇上几场透雨，也可浇浇心头的燥热，灭灭无名的肝火，收获着一季的梦想。
连日来，秋老虎像发威似地疯狂的把大地烘烤。庄稼被榨干了汁，人也被逼出了汗。无奈的农人不知发出了多少无奈的叹息，如同弟弟眼巴巴的期盼雨的到来。
乌云像扣在头顶上的锅盖，越压越低，遇到沉重的心情，便挤眉弄眼飘飘洒洒，从天而降，并携裹着一股熟悉的乡土味，在屋檐下挂成一条条银白的丝线，像过去奶奶织布机上的那一道道经线。风打几声口哨，雨丝就像飘逸的少女，扭一扭那柔软的身子，又像舞蹈演员精彩的表演，把我带回了多年前的那个童年时代……
小时候，飘雨的天气是那样的清新，雨丝静静地落下来，根本听不到飘逸的声音，唯有屋檐下许久才凝集的水滴有节奏的跌落，仔细听，就像墙上挂钟的声音。我真的感到很奇怪，甚至屏住呼吸，看邻家屋上一行行铁青色的瓦片，注视长满青苔的屋檐，发现雨嘀嗒嘀嗒地坠落，像古琴似的弹奏着优美的乐曲，时光一样慢慢地滑过，走向岁月的深处。
而此时，在庄稼地里，农人们有规律地忙碌着，那管细雨染湿了衣裳，尽量追赶着节令，耕耘着四季的希望。入夜，小山村里一片寂静，聆听那水滴落在有水的器皿里发出的咕咚咕咚的韵律，伴随着山墙边沟渠缓缓流淌的水韵，让人顿觉全身轻松，头往枕头上一搁，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持续下雨的日子，是乡村最温馨的时刻。清晨，一觉醒来，听到雨打蒲扇般的声音，就知道雨仍在下，没有学生和关紧人吃饭的，干脆就边听那雨声边沉沉地睡到梦的故乡里去。
这样的天气吃饭是没有钟点的，有时连晚餐都免了。不愿出门的在家看看电视或者做点家务之类的。但更多的人愿意三个一团，四个一堆，打牌的凑一摊，下棋的围一圈，这似乎是年轻人的天下。玩者全神贯注，看者跃跃欲试，你走了，我替上，永不疲倦。不爱玩的人就凑在一快儿瞎扯，前三年的后五年的，但大多离不开故乡这个话题，说得多了，那缕乡愁又上心头，于是又感叹岁月的沧桑，人生如梦般的短暂。老年人则吧哒着旱烟，说天道地，手里拉鞋底的村妇嘴也不会闲着，遇到嘴茬子厉害的，就会说些粗话。但印象中，开玩笑几乎没有红过脸的。我们这些小孩子不管泥里水里，只顾满村子里疯玩，弄脏衣服是常有的事，不免有时还要挨打。我爷爷是村里有点文化的人，于是，我常软磨硬缠让爷爷讲过去的故事。妹妹则比较勤快，在这样的日子里学会了不少针线活。
忽然，邻居大嫂起身就走，村妇们也像想起了心事，纷纷退场，各自回家。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再热闹的场面，没有了村妇，屋檐下像罢了的集市，只有玩牌的闲人，自然冷清了许多。
其实，生活是多姿多彩的。有的人喜欢热闹，有的人爱好清净，就像幸福一样，图的是一种感觉。我在城里待了二三十年，闲了就喜欢隔三差五的回故乡，感受乡下人的那种淳朴和憨厚，享受清新和宁静的田园生活。
晌午，当屋顶上举起炊烟，清香就溢满了整个村庄。即使是粗茶淡饭，巧妇们也会变出花样，烹出花一样的年华。
下雨的日子，还是乡下人谈婚论嫁的时候。邻居大哥相对象，有人说鸡狗不合。可我分明看到过狗逮耗子多管闲事，而没看到过狗逮鸡。可不，场院里，鸡好像是悠闲地在自找乐趣，用脚在地上留下了一串串印记。狗就卧在不远处的草兜里，看不明白也不声张。后来，我拿这个例子还“教育”过不少人。
曾无数次，我独自遥望门前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山岭后，仿佛离我们更近。梯田里的庄稼本来是青葱的，冲去了尘土，更显浓绿了；树木在水珠的点缀下，泛着晶莹的光，更加绿的可爱；地面上溢满了雨水，像一面镜子，倒影着路边的风景，整个村庄就像被洗刷过一样，有一种清馨在空中流淌，慢慢沁入大地的灵魂。
“残暑蝉催尽，新秋雁带来”。忽然，侄儿的读书声仿佛把我从梦中惊醒。不经意抬头，飘雨的天空迷迷蒙蒙，与那升起的一缕缕炊烟融为一体，被风一吹，便立刻向天边散去。邻家窗户里透出的灯火，被这凉凉的秋雨一衬托，反而有别样的平和与安详。即使再沉闷的心情，也会得到释获而豁然开朗。而城市里是没有这种感觉的，钢筋混凝土隔绝了雨的声音，看不到落雨的细节和过程，只见到硬梆梆的水泥地面沉寂的一滩滩死水，像城市里交易后留下的一堆堆遗物。
躲进小楼成一统的人们，像襁褓中的婴儿，不经风雨，怎么见彩虹。难怪乡下人老说城里人怎么那么娇气。
寂寂的秋雨仍在下着，老屋像一架久远的机器，依然编织着惟妙惟肖的雨丝，也编织着农人的希望与期盼。
这无疑又是一个春华秋实的美好季节。
王印明，发表有散文作品多种，陕西作协会员。现居陕西勉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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