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滋味:罐罐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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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阳乡村
乡愁氤氲罐罐茶
文 | 郭小奇
一个树根疙瘩,几截青㭎硬柴,架在火塘里燃起来,待烧出些红彤彤的炭火子时,便可以煨罐罐茶了。树根熬火、耐烧,青㭎木火硬、升温快,是煨罐罐茶绝好的搭配。
火塘上方吊一顶罐,储着备用的热水。一只一拃高、圆肚、阔口带嘴的陶罐,当地人称煨罐,置于炭火子中。罐中稍放猪油,加进茶叶、淫羊藿、花椒、茴香、杏仁、葱姜、盐,用一根细长的木棍或竹片,来回拨拉翻炒,闻到香味时注入顶罐中的热水,继续熬开。旁边案几上,肥瘦兼有的腌猪肉丁(火腿丁一样)、摊鸡蛋皮丁、核桃丁、花生丁、豆腐丁、土豆丁以及油炸过的酥脆的面点干果丁,都是提前加工烹制好的熟料,静置在一个个瓮中瓶中,等待华丽的亮相。及煨罐中水沸,淋入搅拌好的稀面糊(有勾芡之意),再煮开,趁热将汤冲入盛了这丁那丁的细瓷碗或土碗中,一碗香气扑鼻、诱人食欲的罐罐茶便靓丽登场了。
如若秋冬季节,围坐在火塘边的食客,或一人,或三五人,一边烤着温暖的塘火,一边看系着花围裙的厨娘忙而不乱的操作,一边等着一碗热气腾腾、香味早已窜进五腑六脏的罐罐茶端上来,又别是一种享受呢!当然,即便是在无需烤火的季节,在这样古朴、原生态的环境中,亲眼见证一种美味的诞生,心情也是十分熨帖的咾!
如果你是一位外地的游客,脑海里还在感慨着拜谒江神庙时羌汉民族文化大融合的画面,胸膛里还在起伏着游览灵岩寺敬礼《郙阁颂》的幽古情愫,劳累的双脚和又渴又饿的肠胃更需要一碗罐罐茶犒劳时,落座在这样一处地道的民间茶坊,品味着这样一份地道的略阳茶饮,不知又是一副怎样的情怀呢?
这是我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造访略阳、喝罐罐茶时的场景,刻在心底,想忘都忘不了。二十余年后的已未仲秋,再访略阳再去喝那一碗梦牵情绕的罐罐茶时,县城已找不到早先那种古色古香的老式茶坊了。取代火塘的是一通烧无烟煤的多孔式集成灶,一排排坐着许多烧茶的陶罐。食客盈门,去晚了还要等座。显然生意不错,显然这种独特的亦饮亦吃的汤品有了更大的市场,吸引着、征服着更多人的味蕾。亮堂、干净的操作间,比散发着柴火烟熏味的火塘文明了许多,但却少了那种让人天然亲和、心灵回家的氤氲了几千年的浓浓的乡愁韵味。唉!也许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在现代文明与传统文化的碰撞、融合中,能有一条双赢的路该多好呀!
据说罐罐茶的起源,是吃牛羊肉的居无定所的游牧民族生活智慧的结晶。茶乃除腥膻、助消化、降血脂的宝贝,淫羊藿强肾固元、提高耐受风寒能力,而杏仁具有润肺理气、止咳化痰的功效,核桃仁呢,补脑兼润肺润肠。只要有一口水,将这些易于保管、携带的干草、干果投在一起,少许的燃料即可烧开饮用。史料证明,略阳地域居民多为古羌氐族后裔,略阳罐罐茶的沿袭有其传承之功。不过,到了后来,里边再加熏过的腌腊肉、摊鸡蛋皮、豆腐、花椒、葱姜等,则无疑是汉民族的创新了。擅长农耕的汉民族,养殖猪、鸡并依此改善生活是强项,种豆子磨豆腐就更不用说了,花椒、葱姜这些驱寒除湿的辛辣、提味之物也是温暖潮湿之地的出产。是呀,还有什么理由不将原来稍显单薄的罐罐茶做一番改造、做一番融合呢?
略阳罐罐茶(李智恩摄影)
盈满鼻腔的先是茴香、藿香浓郁的香气,茶味倒似乎成了淡淡的陪衬。轻轻咂一口在嘴里,间或是熏腊肉的动物脂肪香,杏仁、核桃仁、花生仁的天然植物果仁香;间或是鸡蛋皮的柔中带韧、豆腐丁的软嫩、土豆丁的细糯、干果丁的酥脆。恰似忽而是一峰独秀一花只芬,忽而是群峰逶迤众花簇拥。刚与柔、醇与洌,破与立,分与合都在其中了。再配以生葱的鲜香,一碗稀粥似的茶品,顷刻间便俘虏你的心神,香得人浑身细胞激动,香得人只顾一勺接一勺地往嘴里喂!岂止“壶里乾坤大”哟,吃过罐罐茶,也能说——“碗中有天地”!
一碗好喝的罐罐茶,见证着民族的融合,也见证着文化的融合。而融合,则是发展、强大、生生不息的同义语。
央视《远方的家》栏目前两年拍摄“百山百川行”探访嘉陵江源头时,曾专门拍摄过罐罐茶的制作,将这一秦巴山区独特的茶饮介绍给了海内外。是的,不管你是远方的游客,还是本地的居民,不管你是羌藏的后裔,还是汉族的子嗣,围坐在暖烘烘的火塘边,亲眼看着系有羌族图案花围裙的厨娘炒茶、续水、添柴、拢火、调料、冲茶,有板有眼、一丝不苟地烧制出一碗浓香诱人并双手捧上的罐罐茶时,此处便是家呀!
当然,不能忘了配着罐罐茶一起吃的,还有火塘边烤得酥脆香甜的馍片,或者是令人垂涎欲滴的核桃芝麻饼。
郭小奇,陕西作协会员。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等数百篇,出版有诗集《忽如一夜东风来》、散文集《流光觅痕》。陕西作协会员。现居陕西西乡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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