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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作家·裴祯祥 | 光辉岁月

裴祯祥 读书村 2018-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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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村专栏作家·裴祯祥裴祯祥,生于1982年。陕西省作协会员。2000年开始写作,在《草原》、《延河》《衮雪》等刊物发表诗歌、散文等200多首(篇),入选《陕西青年诗选》、《陕西青年散文选》等选本,2011年出版诗集《指尖上的舞蹈》。



光辉岁月

文 | 裴祯祥


   “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唏嘘……”现在,每当听到这歌声响起,仍是一阵心潮的澎湃。从这歌声里回溯,你会看到下沟渠里一群人激烈而彷徨的青春,以及生命历程中所有的悲伤与苍凉。我很少用“辉煌”一词来形容音乐,但我将它送给了两个人:贝多芬与黄家驹。也许这种说法会被一些音乐的行家里手笑掉大牙。但我认为他们确实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创造出了飓风般充满力量的音乐,并且用各自的方式反叛并颠覆了自己的时代。

下沟渠是一个地名。作为一道由雨水冲刷黄土形成的凹渠,它曾经长满了灌木、艾蒿与大树。二十世纪的最后几年,人们夯土成基,垦荒作园,把它变为略阳县农业技术学校。到了1998年,略阳县职教中心成立后,它又成为了徐家坪中学。时间过了四年,我成为这个学校的一员。和我同时来到这所学校的还有我的同学,汉师99级三班的肖军、李立家,四班的杨睿。当学校派人指给我们两人一间平房、两幅床板、两张实验桌时,我们内心抖落了一地的猝不及防。但是我们把自己安顿下来。

学校前面是宝成铁路,再前面是嘉陵江,再前面又是巍峨的群山。校园里当时只有一栋教学楼,剩下的是自下而上越来越狭的六排平房,分别是教室、男生宿舍、教师宿舍、女生宿舍、教师宿舍、食堂。靠右是下坪社的坡地,靠左是一道常年流着溪水的深渠,渠边长着硕大的白杨和垂柳,春天柳絮飘飘,夏天绿意盈盈。杨睿和肖军住在学生宿舍的隔壁,我和李立家住在食堂的隔壁,我们门前靠着渠坎是一排水池和龙头。他们的好处是便于管理学生,我们的好处是因为和食堂是近邻,晚上可以欣赏老鼠在电线和顶棚上跳舞。我教语文,李立家教物理,肖军教数学,杨睿教英语。

每天早上,我们在学生洗脸、打水、挤饭的喧闹声中起床、洗漱,开始一天的工作。中午与下午,我们在窗下旧课桌上放着的电饭锅里下面条,煮米饭,炒菜,窗下有时候蹲着学生,叽里咕噜地吃着从食堂打来的饭菜。有的学生故意蹲在门边,是为了偷听从我们办公桌上的单放机里飘出的音乐。我们播放着郑钧或者许巍的某盒磁带。因为单放机太过陈旧或者劣质,往往会卡带,他们就会看着我或者李立家,天女散花般从单放机里扯出长长的黑带子。而郑钧和许巍是无辜的,他们各具特色的声音,仍然在我们青黄不接的青春里,照亮我们寡淡的脸庞。在某些深夜,我们四个人会坐在一起,就着黄生米和胡豆喝酒,应和着李立家清越优美的吉他声,寂静的下沟渠里,会响起两三个人嘶哑难听的歌声。

到了第二年,杨睿和肖军两个人调整到了第五排顶头的房子。也就是说,跟我和李立家住了背靠背。我们四个人合起来做饭。杨睿基本负责炒菜,我基本负责洗碗,李立家两者兼具,肖军负责吃。每次饭做好,我要站在第一排场沿上喊几遍,才能把他从篮球场上叫回来。杨睿对自己总是负责炒菜曾经发出抗议。我们说:你炒的菜香!他说放屁!是你们舍不得放油!油大盐咸自然香。杨睿炒菜的时候,我和李立家,有时候也有肖军,就斜躺在门前的椅子上,和着录音机里震耳欲聋的张宇、黑豹或者唐朝,狂吼乱叫:

“菊花古剑和酒/被咖啡泡入喧嚣的亭院/异族在日坛膜拜古人月亮/开元盛世令人神往/风吹不散长恨/花染不透乡愁/雪映不出山河/月圆不了古梦/沿着掌纹烙着宿命/今宵酒醒无梦/沿着宿命走入迷思梦里回到唐朝……”

艰难困苦的生活,并没有消磨掉我们内心的柔软与激愤。那时候我们爱生活,爱学生,也爱美好的女子;我们爱田野,爱城市,也爱大地之子的歌声。我们曾经受不公、屈辱与挫败,也曾经受孤独、绝望与失落,我们用歌声排遣内心的淤积与块垒!你说,除过酒与诗,还有什么能比音乐更让一颗年轻的心疯狂跳动!我们曾经背着吉他,坐在嘉陵江边的岩石上,行走于秦岭腹地的山野,让河流与森林倾听从内心升起的《海阔天空》!并且将这些歌曲唱给学生听,教给学生唱,我甚至还开设了一个多月的摇滚乐欣赏课。


在《四大恶人》里,对我们当时,是这样的描述:杨锐,个稍矮,体健壮。精悍帅气,勇猛豪迈,遇不爽事或如长江大河,一吐无遗,或如迪克牛仔,引吭高歌;肖军,高大魁梧,外痴内秀。对友真挚无私,孝义闻于乡里,或精微铿锵于讲坛之上,或纵横驰骋于球场之中。其之来也,如狂风大水,裹挟风云,风神俊爽,飚影如龙;李立家,瘦高俊逸,哑默沉简。喜读诗书,雅好清音,谦谦君子,飘飘淡菊。抚清风明月之操,歌任情淡雅之曲。琴心剑胆,深情慧性;裴祯祥,个高体瘦,愚痴朴厚。平素沉静练达,寡淡忧郁。李立家合住,高山流水,诗琴吟啸,歌哭任性,不亦快哉!

然后到了2004年春天,一个被我们称为“夯货”的实习生来到了我们中间,现在他有一个用来买火车票的名字:尹汉奎。他长着一副到现在都没有发福的瘦瘦的身板,更带有一双饥饿的眼睛。每次他跟我们混吃混喝之后,我们让他交生活费,他拿出的零钱,足以让我们像至尊宝揍二当家一样,狠揙他一顿,但我们都忍了。到了最后,我们却发现,他并不完全是“夯货”。某一天傍晚,大家坐在食堂和茶水房之间的空地上聊天,他突然抱着李立家的吉他跑过来说,老子给你们来一段摇滚!然后坐在矮条凳上开始扒拉。紧接着从他口中唱出了这样的歌词:

“爱上你从来就不曾后悔/离开你是否是宿命的罪/刺鼻的酒味我浑身欲裂/嘶哑着我的眼泪/我怎么哭得如此狼狈/是否我对你还有一些依恋/已到了尽头,无法再回头/我不是全都想过/我怎么哭得如此狼狈/是否我还期待你的出现/无法再相信/相信我自己/肤浅而荒唐的我/痛哭的人……”

他的声音干净、淡漠,带点沙哑,我觉得伍佰来到了我们中间。那天晚上,我们用吉他、锅碗瓢盆与沙哑的喉咙,组建了一支令人捧腹的乐队,我们的歌声不但让老鼠和学生们兴奋不已,而且惊动了广大的山野。后来,我们组建了一只较为正规的乐队,名字就叫做“四大恶人”,有时也用字母简写为“SDER”,成员四人:李立家任主音吉他,尹汉奎任节奏吉他,杨锐是键盘手,我是主唱(这句话的另一种说法是我最没有用)。我们创作了以《离开》为代表的一些歌曲,排练了包括《光辉岁月》在内的一批经典曲目,最后还录制了一些磁带,都被学生左一盒右一盒拿光了。

这个临时乐队最辉煌的时刻,就是2004年毕业生联欢晚会上的演出。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也几乎是一场告别性的演出。我们演唱了包括《离开》、《光辉岁月》和《再见我最爱的人》在内的八首曲子。我们唱得并不好,但学生们的激情都被调动了起来,一个个痛哭流涕,要求上台表演节目,晚会在持续五个小时后仍没有结束的迹象,几乎造成疯狂失控的局面。后来我把这一段情节加以改造、把“SDER”改成“SARS”写进小说,加在了马簧、舌头、0.98一伙人身上。那是我们离梦想最近的一段时间,个个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在欢呼与掌声中神采飞扬。可惜的是,后来尹汉奎远走他乡,加上大家工作忙碌,乐队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自行解散了。

乐队解散以后,我和杨锐、李立家偶尔还为学生唱唱歌,只是正规的表演已经很少。同学们也都是在怀旧的情绪中,一遍遍要求我们演唱《光辉岁月》,我们却很少唱。那一届学生走后,我们几乎都销声匿迹,有时大家几天也聚不到一块,偶尔在一起,也只讲些生活工作中的琐事。2005年冬天,在一种灰暗而痛苦的心境下,我开始创作那部后来被我称为《沦陷》的小说,我知道,那是一种追忆与祭奠,不但对过去,而且对未来。再后来,就是我和杨睿相继的离开。下沟渠里,那因年轻而狂傲、因淳朴而深澈、因单纯而激烈的歌哭岁月,离我们越来越远,成为了漂白的记忆!

多年后的某天早上,远在深圳打拼数年的尹汉奎突然在QQ上对我说:昨晚我去K歌了,当唱到水木年华那首《再见我最爱的人》时,我就想到你当初站在台上演唱那首歌的样子。然后他说:那天晚上,我梦见了你和杨睿一起喝酒。我的心突然颤动了一下,感到一种悠远无助的苍凉。我想起理想、梦幻、爱情、命运、纯真、湮没,这些词语所代表的年代。我感到自己是走在一条不归路上。其实人一生下来就走在不归路上,只是我们不愿意明说。有时候回想从前,感到的是钻心的疼痛,我们失去的和得到的一样多。而失去的更为可贵,那是我们自己,我们自己不会再有的岁月与生活,即使浸透着悲哀与泪水。我知道我们的青春时代已然远去。尽管岁月漂白了那些热闹的往昔,尽管苦难消磨了那些生命的光华,我们还是得为另外的梦,去奋斗,去争取,去抗争。寂寞而孤单的夜里,内心偶尔响起那一首首熟悉的歌曲,一阵温暖,一阵感伤。我知道,我是永远不会忘了他,不会忘了那给我激情和力量的歌子:“年月把拥有变作失去,疲倦的双眼带着希望,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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