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作家·刘章建 | 做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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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村专栏作家·刘章建
刘章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90年代末期开始创作，先后笔触散文、小说、杂文、诗歌等多种题材尝试。出版散文集《行走的记忆》、杂文集《英雄不问出处》等，部分作品入选中学生作文辅导教材。现居陕西洋县。
做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流
文 | 刘章建
我从高山的石缝里挤出来，从原始的森林里抽出来，孓然一身，跌落在草窠里，弹落在树叶上。就这么弹啊，蹦啊，跌落啊，跃起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时日，我终于成为了一小股叮叮咚咚的涓涓细流。
我是多么激动啊，我是多么兴奋啊，我欢呼着，跳跃着，向前进，我终于要实现我的愿望，离开这孤寂而又冷漠的大自然，去感受传说中人间天堂的美丽，去拜访人间仙境的璀璨，去实现追逐和拥抱江河湖海的梦想。
我是多么激动啊，我欢唱着路过一个一个的村庄。我看见村庄越来越荒凉，田地越来越荒芜，土地越来越干涸。路过一户农家，我看见门前安静地老狗百无聊赖的横卧在场院边上，听见我路过，抬起惺忪的睡眼瞥了一下，又垂下脑袋，支楞着四肢，沉沉地进入了梦乡；场院里斜着身子在竹躺椅上晒太阳的老婆子，听见我的汩汩声，甚至连眼皮也不曾抬起来，就又蠕动着没有了牙齿的嘴巴，把自己深深地埋在躺椅里了；老大爷听见我细微的响动，修锄头的双手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刚要搭眼望一下远处，却又叹了一口气，继续着驴嘴不对马尾的修理……我不甘心，猛地跳起来，看了一眼，太阳一点一点变高，把院子里的一切都又拉长了一些，把这一个小村落也整体地拉长了一些，这样看起来，小村落房前屋后就显得稍稍巍峨了一些，破落的色彩也似乎柔和了一些，似乎小村落要假借太阳照射出来的光芒和被拉长的影子，去掩饰日益萧索日渐没落的村落内心的不安和无奈……
我想停下来慰藉这即将破败的村庄，温润这一小户人家，又不甘心梦寐以求的希望。
我就继续着自己的旅行。路过一片又一片空旷的田地，影影绰绰看到了高楼大厦的影子。越靠近那些高楼，我越来越惊愕起来，我看见数不清的巨大的机器，轰隆隆地扑向土地深处，拼命地掏挖着地下的泥土。然后，一车一车地把冒着地气的泥土拉向远处；又疯狂地拉进来一车又一车的钢筋水泥，给这些柔软的土地浇灌上牢固的盖子。
我感到恐惧极了。如果土地都盖上盖子，我们会被赶到哪里去了呢？
我无奈地绕道而行。可是东西南北，似乎都在轰隆隆地施工，世界仿佛成了疯狂的挖掘机，世界也顿时没有了我栖身的地方。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拼命东奔西突。好不容易，瞄准了一个缝隙，插进去，刹那，就被簇拥着裹进一条河流。
没等我回过神来，就被一团一团的工业垃圾围成了困兽，被一浪高过一浪的工业污水淹没了我的全部身体。我拼命挣扎，使出浑身解数，想要逃离这可怕的污秽，跳出这污浊的臭水，想要保护我的净洁，保护我的甘甜，保护我的单纯。可是，丝毫不可能了，我已经被它们紧紧地镶嵌到这股浩浩荡荡污秽不堪、散发着恶臭的水流中了……
这时候，我如梦方醒，缓缓流淌是多么重要。曾经充满了幻想，想要拼命地汇入到江河湖海里去汹涌澎湃，去作承载万物生灵的甘露，是多么的可笑。我曾经不顾粉身碎骨的危险，不怕高山险阻的艰辛，一路跌跌撞撞，一路披荆斩棘，去寻找最终的理想，我是多么渴望献出自己的力量，投入到大自然的生存链条上，尽早发挥作用，尽力奉献能量。可是，我还没有到达目标，就已经被“洗礼”的面目全非、支离破碎了。我看着满目疮痍的土地，看着臭水洪流的身体，难过地留下了痛苦的泪水。
我拼命大哭，我要把泪水流干，让太阳灼烧了我已经恶臭的身体，升腾成大气，重新回到我的高山密林深处，与山石为伍、草木为朋，重新成为一条山涧溪流，在山野之间，在丛林之畔，呼吸清新的空气，感受净洁的环境，做回那条缓缓流淌的溪流，再不怕寂寞，再不怕孤独，悄悄地流淌终老。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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