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乡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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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个乡村医生
文 | 郭晓芹
父亲是一个乡村医生。能成为一名乡村医生，在七十年代是很荣幸的。贫穷的乡村里一旦有个懂医的人，便解决了周边很多村民看病问题。父亲在村上和家中，从不谈自己如何成为一名乡村医生的。从奶奶言谈中我得知父亲很多的事情，他年轻时候，参加过卫校考试，遗憾的是最后没能入校学习。奶奶望着家里炕上两床破旧的被褥，无奈地摇摇头，躲在一旁留下心酸的泪水。贫穷的生活，让父亲放弃卫校学习的机会。
从此，生产队的农田里，多了一个年轻后生的身影。
两年后，父亲随爷爷去邻村一个中医先生家，帮忙除玉米地里的杂草。火辣辣的太阳将他幼嫩的皮肤晒得发黑，他默默地在农田里接受阳光的考验。他与同龄相比当然更懂得除草应在中午，将除去的杂草在日光暴晒下很快焉死；如果傍晚凉快时除草，在露水滋润下，杂草会重新扎根生长。“锄禾日当午...”就说明这个道理。父亲的一举一动，被老中医看在眼里。他问爷爷：“你娃是初中还是高中毕业？”爷爷回道：“高中毕业”。当天晚上，老中医便收下父亲为徒。
父亲的聪明和他刻苦精神，令老中医心里增添了几许欣喜。
一年后，父亲被师傅推荐到县卫校学习，并拿到结业证书。回来后，被安排在村医务室工作。师傅家里父亲也经常去，继续学习中医。从此，父亲背上药箱，行走在家乡众多的村庄，成为一名“赤脚医生”。贫穷落后的年代，农村人不懂得如何预防疾病，宣传健康医疗保健便由父亲去做。通过日积月累掌握了很多医学知识后，渐渐有了名气，很受群众尊重与敬仰，在村民心中他是医术高超的“乡村医生”，得到人们的称赞。
像父亲这样的“乡村医生”是没有固定的薪金，完全属于对村里行个方便，没有任何补助，只能收到一些患者道谢的礼物。比如，农户杀了年猪，送猪腿，鸡蛋，酒什么的。还有以生产队记工分为代酬，这微薄的补贴工分，根本解决不了一家人的生活。他白天还得参加生产队劳动，夜晚还要点起煤油灯自学医学知识。在艰苦的条件下，他尽职尽责满腔热情地为村民服务，不管白昼黑夜，只要有人求医，就会放下手上的活，认真的为病人把脉，开药，打针。
到村医务室工作的那年，父亲刚满二十一岁，在一次妇幼活动中与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相识，这个女子后来成为我的母亲。那些年婚姻很简单，感觉两人喜欢就行。从他们认识后，我父亲经常去她们村子调查村民健康状况。后来听母亲说：当年外爷被毒蛇蛟伤，毒液蔓延体内，面部青紫，很多医生摇摇头拒绝接诊，村名邻居都为他的后事忙里忙外；这时父亲从外爷呼吸程度判断人还活着。他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在伤口附近的穴位，直刺放血，用拔火罐的方法吸出毒液；接着注射“蛇毒血清注射液”；再加上师傅教他的祖传秘方，在父亲精心治疗下，外爷渐渐醒过来……于是外爷将母亲许给了父亲，婚姻就这么简单的完成了。以后母亲，就一直呆在父亲医务室帮他打杂，闲时候一起去山上采药，回来后一起晾晒，炒制，在工作上帮扶了父亲许多。
父亲结婚后第二年，我出生了。
他多半忙于药铺，经常出诊，出诊后药铺里所有事情，还有照顾我的吃喝，由母亲一个人搭理。母亲文化程度低，可她在父亲培训下学会抓中药，取药包药。我四岁时候，父亲将我送去学校；从医务室到学校，将近五十米左右很近，当时学校拒绝接收我不到上学年龄的孩子。可最后在校长安排下，允许我提前入学，目的便于让父母亲，能有更多时间为村民看病。
过去在农村，每逢换季时都会出现一场流行性感冒。
春季，腮腺炎是常见传染病之一。父亲不但走家串户发药，还得挨家挨户讲解。幸运的是我从没被传染上这种病，他严厉的让我喝点“青黛粉”。“青黛粉”是一种又黑又苦让人恶心的粉末，可"青黛粉"主要功效是清热解毒。在当年是预防和治疗“温病”的主要药。村里小孩特别多，再加上周边村里的孩子上百个，通常防疫，妇幼都属于父亲一人担任。每个季度周末，都将全村孩子集中在学校，打防疫针，发糖丸。当然小孩不愿意打针时，他作为一名医生耐心哄着每个孩子。我们班上，有几个同学见了他既爱又怕，一个个都会缩到大人身后伸出头来，偷偷地盯着，放在桌子上红十字药箱里的糖丸，希望自己能吃到糖丸就不用打针。
在疾病控制中卡介苗是一种减毒活菌疫苗，目的是用来预防结核病的发生。对于这类预防措施，孩子们很不明白。在接种部位结痂脱落后，皮肤会留下一个卡痕；是卡介苗的正常反应。可某班的张同学发动班上所有打过防疫针，吃过糖丸的孩子，让我跪下替我父亲为他们磕头，责怪父亲打防疫针后胳膊留下了疤痕。当时很委屈可我从来不哭，后来在父亲的教训与讲解下同学们为我与父亲道歉。
父亲的医术远近闻名，病人络绎不绝来看病，母亲一人抓药也赶不上节奏。每月得购进两次药，经常与我母亲徒步到县城进药。每次去县城进药，早上四点就要起床，赶6点20两河口到县城的第一趟班车。遇到下雨涨水淹了路面，还得把鞋脱掉踩水趟过，来去最少得耗费三天时间。这样贫穷落后的年代，父亲为当地百姓不知道治愈了多少疾病。
进入九十年代末期，家庭条件很好的时候。也是我刚接到通知要去卫校报名，让人想不到的事却发生了。母亲从县城购药在返回的途中，一场车祸夺去了她年轻的生命。父亲听到消息后突然晕倒在地……在他这一生，即将走出坎坷的时候，失去了最心爱的人。从我记事起，父母亲从没吵过架。母亲走后，一月内父亲基本是村民陪伴，甚至与村民，邻居在药铺聊到通宵；他想着我和妹妹今后的学业，家庭的经济状况会不会在短期内发生变化——这些都是很有可能的。可他化悲痛为力量，并没有被残酷的现实打垮。依然坚强面对所有困难，用他一生的心血与积蓄，供我上卫校，希望我毕业后也能回到家乡，为村民做点贡献。
当时我看见家庭出现的种种困境，我想过：向当年父亲放弃学业一样，可父亲坚决的说：“一定要去上学，不上学你能干什么？”听着父亲这样的语气，我心里是多么的感激父亲——给我的爱；看着自己的"通知书"流下了泪。
让我记忆最深的，在我报名要走的前三天，由于父亲医务室经济收入逐渐下滑，只好将家里储存的香菇木耳卖掉。当时奶奶为了阻止我上学，抽父亲耳光并说："还不让回来替你干活，女子娃迟早会嫁人的……”可父亲并没有因为奶奶阻止而动摇，让我放弃学业的念头。他告诉奶奶：“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不能让我子女不上学，一个女孩子能干什么活？”后来奶奶：终于明白了，便同意我去上学。
在这个世界上，父爱与母爱是平等的——那么崇高，那么伟大。
随着社会的进步，科技教育的发展，我并没有选择做一名“乡村医生”。目前来说，父亲那所村医务室的工作人员，渐渐被县里分配来的医务人员所取代；无论医术怎样，只要有证就行；自从过了春节，父亲已经不再坐堂问诊。现如今，来村医务室看病的村民寥寥无几。
每次回老家看望父亲，从他灿烂的笑容里，多了一份轻松……（图片来自网络）
郭晓芹，发表有散文诗歌作品等，现居陕西略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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