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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老了……

周永兰 读书村 2018-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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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老了

文 | 周永兰


曾经以为,“老”离我很遥远……

曾经,年逾三十的同事我尊为前辈,那时候觉得,三十岁于我遥不可及,四十,那更是渺茫得不可想象。而立之年忽至,隐隐有了紧迫感,却觉得距四十还有好大一截,自个儿还年轻。及至进入四十,倏忽之间,顿然有了种种“老”的迹象:周围同事的面孔越来越年轻了,最年轻的同事,年龄竟然与女儿相差不多;对我直呼姓名的少了称我为“老师”的多了;记忆力开始减退了,经常下楼后不能确定是否关灯锁门心里忐忑又上楼查看……

惶恐随之而来,顾忌如影随形:

照镜子的次数多起来了,不是欣赏,而是注意看额头眼角是否又多了皱纹;穿衣服开始犹豫了,这件上衣颜色似乎太鲜亮了,会不会被人说“扮嫩”?那条裙子有点暗淡,应该搭配鲜艳的上衣吧?跟同龄人一起时,不自觉地互相拔去那浮在面上的几根刺眼的白发……

女儿在电话里撤娇似的笑着说需要补脑了,去图书馆看书离开时发现座位下面木地板上散落着一层头发。现在都不敢用力梳头了。

女儿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小时候扎马尾辫需要好几根皮圈才能扎紧,而现在,稀薄了不少,寒假回来我给她梳头,一把握住还觉得松。我心疼担忧,却无计可施:若是在家,我可以给她洗净苹果切成小牙儿,砸开核桃剥出仁,尽我可以做的为她。可是现在,她在千里之外求学,我在电话里的提醒自己都觉得苍白又矛盾:一方面让她不要压力太大,身体健康是第一位的;一方面又说,要坚持下去,毕竟保研已是不易,现在不能放弃。

父亲又去地里干活了。那点田地,原本已被征用,却迟迟未见动工。父亲便和周围村民继续耕种,不大一块地,父亲却忙得不亦乐乎,辣椒茄子西红柿,花生芝麻长豇豆,样样都有。一年到头,家里基本不用买菜。我最担心的,是那地离家太远了:骑自行车得半个小时。骑车经过的路段,得两次横穿公路,而这两个路口,都没设红绿灯。劝他不要种了,与土地相伴多年的父亲却闲不下来,几天不做活,便觉得身上这疼那不舒服,一下地,好了!所以,只能天天担心,天天提醒,天天欣慰。

公公和婆婆在院子里斗嘴。

公公怪婆婆种的月季花长得太高,把自己的小青菜光线挡没了;婆婆怨公公就不该种菜,稀稀拉拉的几根天生营养不良,怎么能怪她的月季?

两人坐在小凳上,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笑着,吵着,完了,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一起去河堤上逛去了。

老公端着茶杯,站在窗前笑眯眯地看着,这时候大喊一声:“爸、妈,别走远了!走边上!”住一楼已退休的大姐听见了,追过去叮咛:“走几步就回来啊。年龄大了,别走远了。”

我对老公说:“你看你爸妈真有福,身体健康,夫妻恩爱,几个儿女都在身边,多好!”老公骄傲地回答:“那是。我爸都快九十岁了,打牌反应比你都快!”

公公和婆婆都是退休干部。前些年还天天读书看报,关心国事,甚至去县委政府建言献策。过了八十,住了几次院,便以养生延寿为主。两人享有丰厚的退休金,请了保姆,家事不用操劳,儿女就在跟前,随喊随到。去年公公住院,儿女们轮流“值班”,老公感叹说:“我爸住院不受罪”。 

夏日的早晨,小区外的巷子里,一老翁推着轮椅,正慢慢走。

老翁满头白发,腿脚倒还利落。冬春时季中午有太阳时,常见他在家门口向阳处摆一张没了腿的沙发,将一老妇从屋内挪出——搭手的农村模样的中年妇女,应是请的保姆。两人一起将老妇抬到沙发上,老妇体胖,搬毕老翁站着喘气,保姆拿出一床毛毯,给老妇盖上。沙发上鲜红毛毯下,蜡黄的脸在阳光下竟有了些许生机,乱蓬蓬的白发在毛毯映衬下,分外刺眼。

现在老妇似乎好多了,脸色红润,头发齐整,坐在轮椅上,淡淡地笑着,一双眼渴望地东看西瞧。生病的时日,当是闷坏了吧?老翁推着她,从一个个蔬菜摊子前经过。老妇问一声“芹菜咋卖的?”老翁便停下来,静静地等着。卖菜的人递过来一把芹菜:“一块钱一把。本地的。你看,嫩得很。搭藕炒,香咋咧!”一旁卖藕的青年妇女接上话了:“姨,这是昨晚刚掏的藕。六月藕,香破口。你放心,咬得动,脆生生滴!”

老翁笑眯眯看着不说话,轮椅上的老妇发话了:“那两节,就那两节,你给我称了。”说着仰头看着老翁:“今天给你炒藕片,一会儿再去买点瘦肉。”

有些时日没见到那位中年妇女了,大概是老妇病情好转之后辞退了。他们的儿女都在外地吧?看着老翁将装着蔬菜的袋子挂手腕上,又推着轮椅继续前行的身影,我猜测着。

老妇是幸运的,有老伴陪侍左右,离开病榻坐上轮椅,说明病情在减轻。当我老了,辗转于病榻,缠绵于轮椅,会是什么滋味?我突然觉得可怖,若能像《海的女儿》中结局那样,在阳光下化为泡沫,最终消失,既不为病痛所累,又不给亲人添烦,多好!

清晨的樱花大道静谧凉爽。

老公打着呵欠,抱怨说太早。我指指前面的人影,他不说话了。人行道的前方,两个皓首曲背的身影,正相伴缓行。随身听里,一个清脆柔美的女声在唱着:“都说冰糖葫芦甜,甜里面它透着酸;都说冰糖葫芦酸,酸里面它透着甜……”,两位老人默然并行,似乎在品味那歌的韵味。

晨曦微露,樱花湖畔已有不少老人在活动:或独自一人在长廊漫步,或三三两两边走边聊,不时大笑;凉亭里几位老妇在闲坐赏景——天色再亮些,她们就围坐在亭里石桌前开始打扑克了。

山道上,一强健老人面对空旷之处,深吸口气,“哟嗬嗬一一”长啸起来,声音高亢浑厚,中气十足。冬园下的活动区里,不少老人在各式器械上健身。其间有一老妇甚是厉害:貌似瘦弱,竟抓着云梯上的横杠“走”了一个来回!旁边,一身材敦实的老翁仰头看着,神色间满是爱意。老妇下来时,他上前相护,然后轻轻一跃,抓住横杠,悬空的身体竟然肌肉紧绷,动作轻松自如!我和老公赞羡不已。

下山时阳光已热。行至樱花广场,只见在花坛绿植旁边,有几辆轮椅,或缓缓前行,或停在坛边。均是一老推椅,一老默坐,夫妻之间并无多话,或慢走,或静坐。推者默然,坐者宁静,只是神色间多了分愧疚。或许,相伴日久,已无需多说?或许,痛苦积压太多,相伴就是最大的慰藉?


“差不多啦,注意眼睛!”老公过来了,“贤妻,该做饭了。你老公肚子饿了。”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思昏沉,炉火旁打盹……”手机里音乐仍在播放,我怔怔看着他,突然发现,这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竟然也有老态了:少年白的头发因为不再染黑,显得苍老了不少;肩背微曲,少了年轻时的挺拔;眼角的笑纹密了不少,多了成熟祥和。

“当你老了?老了好呀!当你老了,性子柔了,言语软了,就要成佛了!”他凑到我跟前嬉皮笑脸。

“你还小得很,不会老!”见我瞪他,他又来了一句。

我老了,你也老了。我喃喃自语。“老是肯定的,不老成妖怪了!”他一边说一边把我往厨房推。我咽下了要出口的话:“咱们老了,女儿在哪里?”答案不问自明:女儿肯定不在身边。

“好好做饭,好好锻炼,老了能像我老子娘那样,没啥大病,就阿弥陀佛了。”老公生怕我做饭不用心亏待了他的胃,走到厨房来又絮叨起来。

人糙话也糙。我不觉失笑。是啊,当我老了,最终陪伴在身边的,就是这个“糙人”了。孩子有她的天地,到那时候,或许我们的健康平安就是她最大的福分了。

我拿过手机,将歌曲重新播放,音量开到最大: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     

 

摄影 |  丁小村

                 

周永兰,发表有散文作品等,现居陕西西乡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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