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的记忆
寻找质朴生活，回到安静阅读：点击上方"读书村"↑订阅
暑假培训期间，来自绥德县白家硷小学五年级高畅愉小朋友，每天清晨六点半就被爸爸准时送到悦读书房看书。
高畅愉的妈妈在电话中问我：“我们高畅愉这段时间每天来开心作文社很积极，说提早来看书了。他来了真的看书吗？”
我说：“他没撒谎，真的在看书，而且看得很认真。”
“其实我也给他买了很多书，但他就是不看，有时逼着他看，一会儿就睡着了，要么就看上电视了。”高畅愉的妈妈不解地问。
高畅愉妈妈的困惑是许多家长的困惑。高考改革，作文与阅读已是语文考试的重中之重。党政、企业部门以不同的方式推动“全民读书”，提高群众的文化素质。在这种大环境下，我们的家长都认识到阅读对于孩子升学以及成长的重要性，所以对给孩子买书与上学看成同等重要的事情。只要孩子说我们老师推荐了某某书，或同学又买回了某某书，那么我们的家长立马就在书店或网上去买，生活的其他方面可以省吃俭用，但给孩子的买书不能吝啬。国家提倡“再穷不能穷教育”，我们的家长发誓“再穷不能穷孩子”。
……
——王彩利《一位老师的心声：你的孩子为何不读书？》
树的记忆
文 | 裴祯祥
有一个传说是这样的：
很久以前，一场怪病降临药木院。在全村面临灭顶之灾时，一只凤凰衔来神木,置于村里的水井，救了全村人的命。神木就在井边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大树，大家都叫它药树。后来，树开花、结籽。那种籽借着风力，落向村庄的角角落落和周边山岭，多年下来，周围竟长满药树。那凤凰便常常歇于此树，并最终化入河那山，护佑村里人健康兴旺，正对村庄的山头便得名凤凰嘴。外村人大为震惊，纷纷奔走相告,声言这儿有药木能治百病,“药木院”即由此而来。
你道这药木端地为何？原来就是黄连木。黄连木属于漆树科，落叶乔木，叶苦寒，有小毒，树身高大，时或20余米，籽油可食，鲜叶和枝条可提取芳香油。我们药木院数百年来都是用嫩叶治病，种子榨油食用，度过了很多饥荒与灾年。所以说，要说药木院的树，这黄连木首当其冲。到现在，药木院村庄里，周边的沟沟坎坎，梁梁峁峁，到处都长着黄连木，它们枝桠横斜，繁茂秀丽，和药木院的人一起，茂腾腾地生长着，构成了一个鲜活灵动的整体。
我相信每样平凡的事物，在远古时候，都是有灵气与神力的。比如这药木树，经由凤凰转运，拯救了药木院一村生民，到现在渐渐成为普通的数种，但是仅仅药木院这地名，就可以佐证她不凡的过往。药木院并没有特别珍稀的数种，除过药木树，就是柿子树、核桃树、皂角树、香椿树……松柏与刺槐站在高高的山上，杨柳和泡桐立在矮矮的河岸。他们在日光下，斜拉着长短不一的影子，站在秧田边、堰渠边，或者一两棵，或者三五棵，或者一排，或者一片，与山河田野一起，构成一幅幅静美的水墨写意。这些树和黄连木一起，将药木院一块土地荫庇得葳蕤恣肆。特别是春夏季节，你站在沙梁柏树垭豁望下去，一片青绿，看不见几鳞瓦脊。
以前，我家正房后有两棵椿树，一棵香椿，一棵臭椿。香椿矮壮，树身皲裂，枝叶横生，姿态婆娑。到了春季，便生出一扑棱一扑棱嫩绿、鹅黄与嫣红的幼芽，我们把镰刀绑在竹竿上，去钩那可爱的春芽，然后用滚水过了凉拌，或者炒鸡蛋下米饭，或者炒蒜辣子下菜豆腐节节、酸菜面，是最时令、最讲究的野鲜。臭椿又名樗，这是我上学后才知道的。当时觉得并不臭，只是叶微苦，不能吃，开花时有一点味道，并不严重，而且还非常能吸引一种蛾子，我们叫做花媳妇，在它身边飞来飞去。由于它的根含苦楝素、脂肪油及鞣质，病虫邪害近不了身，所以往往能长得高大，活得长久。我家这棵臭椿，估计就在百年以上，枝桠直插云端，树身稍显弯曲，但是粗黑光滑，不长节疤，高天的丫杈上，举着一个硕大的雅雀窝。这树是苦树，但立身坚实、挺直，云路正大，能得始终！
我家院子右手，两面山墙之间，是一个宽约两米的走廊。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们栽下一棵葡萄树，到我能记事，已经异常粗壮、茂盛。那根如同深山里数百年的古藤，龟裂苍劲，虬曲盘旋。顺着山墙搭起的葡萄架，那枝条歪歪扭扭、交错穿插伸出来，覆被了整个走廊。每年三四月份，大大小小、叶缘带齿轮的葡萄叶子，就参差着，弥弥地遮过来，形成一片密实的绿荫，从中间伸出来细细的卷须，与叶子构成完美的对应。到了八九月份，一串串莹绿、紫红的葡萄垂下来，有的伸手可够，有的隐藏在枝叶间，引我们翘首垂涎。
炎热的夏夜，太奶奶在走廊上铺一张苇席，给我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于是我便将这缠绕的葡萄藤，与广袤的天宇联在了一起。她还讲其它故事，比如：美丽的蛤蟆精，为了在月儿弯弯照九州的夜里，挽救她的情郎，将泉水喝了七盆子八马勺，又喝了七盆子八马勺。比如：货郎的背篓里一直克朗克朗响，那是因为有一个妖精藏在里面。那货郎来了，他有许多好东西。但是他叫你跟他走，你千万不能去。他把你装在背篓里，就会让妖精吃了。她还会给我唱：“正月里，麦蛾儿，要回娘家呀……”依依呀呀、哀哀凄凄，一直要从正月唱到十二月。麦蛾儿是谁啊?太奶奶说，是从麦口袋里飞出来的苦女子。
我们厨房后，是一个旷大的园子，里面种着魔芋，长着杂草，还有两棵高大蓬勃的核桃树。初夏时节，我们从树下走过，突然就发现，它们生出了嫩黄碧绿的叶子。过几天，又结出了表面呈颗粒状的纽纽，一条一条的，摸上去有一种饱满感。仲夏与初秋，是我们与核桃树最亲密的时候，青核桃，熟核桃，接二连三成为我们的最爱。趁着扯猪草、薅包谷草的间隙，摘一捧青核桃放在背篼里，回家用镰刀或切刀片开，用剜刀子旋着吃。到了八月底，我们跟着大人，扛着竹竿，到龙冲湾、白莲房、桑树坪和茄子沟去打核桃。大人在树上打，我们在树下捡。但要等核桃打完，不然一阵冰雹般下来，准定鼻青脸肿。核桃打回来，要窝个三五天、七八天，然后去皮，淘洗，晒干，一半拿到商店卖掉，一半留着，用做罐罐茶的佐料。
相对来说，村子里的柿子树要少得多，大部分都在大茅坡、后头山、桑树坪和河那山。柿子成熟时，是很亮眼的光景，一树树的红灯笼，催逼着我们去网，去摘，去夹。然后做成沤柿子、酒柿子，软的做成柿子酒，我们叫做酒醅子。上坡下地回来，舀半缸子，兑上开水搅匀，边吃边喝，既有酒劲，又如蜜甜；还有的把柿串起来，挂在火炉子上方，让烟火熏，到了来年的五六月份，薅包谷草与收麦季节，从坡上回来，拿两个柿子，顺嘴一吸，入口即化，爽到骨子里，从头甜到脚。最让人怀念的，当然还是一大家人坐在一起旋柿饼，咪着包谷酒，吃着软柿子，一边讲着古今、唱着《十二月花》，一边把旋好的柿子，用麻绳长长地串起来。然后在山墙上，用长木头斜斜地搭个架，把柿饼挂在上面，让风吹，让霜杀。柿饼慢慢地变干，变白，撕一个来吃，柔韧，筋道，甜得坚实。但柿饼不易消化，会铁在肚子里，所以不能吃多。
在我小时候，桑树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作为贫苦农家，我们兄妹三人，能从八十年代末开始慢慢地各自上完中专，特别小学时期，养蚕是供养我们最重要的门路。蚕是论张，一张蚕养下来，要多少桑叶，基本上是定死的。你家里有多少桑树，就有多少桑叶，这也是八九不离十的。所以桑树的多寡，竟和我们学习的正常与否密切相关。那时我家的地坎上，栽满了桑树。每年冬季，桑树要剪枝，用塑料纸包住伤口，既防止了它往高往大长，又促使它抽出新的更多的枝条。树的轮转越大，生的桑叶越多、越大、越厚。到了仲春仲夏，桑叶油亮亮地罩住地坎，那粗壮黑红的桑果子，诱人口水直流，我们便在寻猪草、放牛、锄地的间隙，攀上桑树吃个饱。但养蚕是个辛苦活，不论天晴下雨，每天都要爬坡过河，到地里去摘桑叶，有时候来不及，就直接剪下桑枝，背回来在屋里摘，必须摘够第二天甚至两三天的，自己的饭才吃得下去。有时候，你心厚一点，多养了半张蚕，吃着吃着，桑叶不够了！那就得向可能剩下的邻居借桑叶。如果借不到，就只有到深山老林中去打岩叶，也就是野桑叶。
有一段时间，兴种一种树，我们叫做丝连木，其实就是杜仲树。由于它的皮和叶子掰开，都有绵绵的丝线牵连，在我们的民间文学里，又叫做相思树。我曾经跟爷爷在自留地里栽过很多杜仲树，栽完我就上学去了，过一学期来看，小树苗竟然长到意想不到的粗和高了。有一次，我不小心把一棵小苗弄折了，只连着一点皮，我将它重新接好，用桑树皮绑起来，没想过了两个月，把桑树皮松开，它竟然长好了。我就想，它的自愈功能确实了得。杜仲是众所周知的药木，甚至比黄连木的药用价值都高。他的皮、叶、籽，均可入药或制保健品。我小时候也做过收籽、捋叶的活儿。当然，要环剥杜仲皮，那得大人才能干，我只能远远地看。
在我能记事的时候，我家院子里栽过两棵树，大家说那是橘树。那时家贫，吃橘子是奢侈的事情，想到自己家有了橘树，兴奋很久。但是那树自从栽到院子里，过了两三年，竟不长高，不长粗，不结果，一直是要死不活的样子，每一年眼看着生出了些碧绿的叶子，最终还是蔫不拉几的了事，最终没有结出一个橘子来。后来被我们索性挖掉，重新围起一个园子，种黄瓜，种菠菜，又栽了两棵花椒树，竟然活泼泼地长，第二年就生出了青青椒叶，又结满了花椒，人走过去，一阵椒香扑鼻。我就想，我家院子里，栽橘子树真不适宜，就该种花椒树，即使满身是刺，但香得人酥，多好。
·END·
【本文作者】裴祯祥，偶用笔名梁舟，陕西略阳人，80后，陕西省作协会员。1999年开始写作， 作品散见于《诗刊》《延河》等报刊，出版诗集《指尖上的舞蹈》《水果街》。现居陕西略阳县。
点读裴祯祥其它作品：
·爬山
·略阳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