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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城计

杨虎 读书村 2018-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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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的上海,像一个平静了气息的巨人,呈现出少有的从容和恬淡的景致。

走过汾阳路阡陌交错的弄堂,暮色四合,清冷的街道两边,虬曲盘旋的树枝从岁月中伸出手来,呵护着天空之城的梦境。

喜欢一座城市,也许会因为这座城市中的一个人。无疑,张爱玲是上海的一张黄金名片,也是影响我从年少至今最重要的一个人。

在静安寺旁边一个不经意的转角,我找到了常德公寓,这座看上去年深日久的旧楼,依傍着繁华的静安里孤独落寞的矗立,披挂着一身的残阳冷雨,一如张爱玲多舛的命运。

常德公寓6楼65室,是张爱玲人生最华彩的时期,1942年,就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倾城之恋》、《沉香屑第一瓣香》、《沉香屑第二瓣香》、《封锁》等佳作相继出版,22岁的张爱玲以绝世的才情博得民国第一大才女之名。

也是在这里,胡兰成的一次寻访成就了张爱玲毕生一场孤绝的痴恋,遇到他,她低到了尘埃里。三年的婚姻以胡兰成的始乱终弃而结束,他令张爱玲背上文化汉奸的骂名,弃之于战乱而张爱玲依然爱得无悔无憾。……

——细草《她的静安里,她的城……


空城计

文 | 杨虎

 

邓胖子是个卤狗肉的。

他住在娃娃桥。

娃娃桥一带,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护城河从老城墙那边逶迤过来,高高低低地铺开一片青檐瓦舍。河水很绿,在桥头下漩成个回水沱,几乎达一竹蒿深。有人家别出心裁地把房子盖在河上,人在屋里坐着,谈着话,能听见河水在脚下哗哗地响。桥边砌了几级青石台阶。夏天的早晚,总有人上上下下:淘米、洗菜、清衣服、涮马桶……,露着白腿的妇人居多。

这儿是进城的要道,不拘寒天或逢场,每天一大早,卖菜的、转糖人的、卖豆腐的、打锅盔的、补锅的、跑江湖卖打药的……各种声色的吆喝就弥漫开来:

“转糖儿嘞———!”    

“补锅补盆!” 

“青菜啦青菜,绿油油的青菜。” 

秋高雁飞,黄叶低旋。吆喝声每天周而复始,等到冬日晴空里的第一声鸽哨开始旋响,邓胖子便一早起来,泡杯热茶,提把椅子坐在院里的柿子树下,一脸天籁地倾听着外面街上的吆喝声。待那阵吆喝渐渐低下去,屋里炊壶上也袅起了缕缕白汽,他用热帕子抹了手脸,就在卤锅前开始了一天的营生。

他养的那条黑狗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川西坝子的天气一入了冬是那种不动声色阴阴湿湿的冷。“冬至到,狗肉香。”还未等到冬至,狗肉馆的幌子已经在一些巷口随风晃荡。也许是要讨个口彩,这儿从事餐饮的都管狗肉叫“地羊肉”。因此,他们的幌子上一律都书写着“地羊肉”三个字。

晚来欲雪的天气,沽一碗酒,就着热腾腾的地羊肉,该是何等的美事呀!

在我们小城,二十年前,要吃狗肉,你得上“芸香居”去。这名字透着雅气,店面却破旧不堪,且坐落在鸡市巷子内。逢场天,“芸香居”门口落了厚厚一层鸡屎鸭屎,风一吹,一地鸡毛便晃晃悠悠地在空中飘来飘去。老板在大灶上忙碌,头也不抬一下。

向晚时分,食客们纷纷闻香而来了。

“芸香居”门口,不知是谁写了一付对联:

三杯未必通大道,

一醉真能出百篇。

正是黄昏,二中学生们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在“芸香居”门口叮叮当当地响过去。走上嘎吱嘎吱作响的木楼梯,散发出旧年气息的雅间里灯火明亮,洁白的狗肉鲜汤在汤锅里突突地沸腾,窗外是渐次明亮起来的万家灯火……此情此景,无论独酌,无论小聚,无论豪饮,无论浅抿,舀一碗狗肉汤,撒几根翠绿的香菜,待汤哧溜一声下肚,燃一颗烟,真是今夕何夕!

吃狗肉讲究三个字:滚、香、鲜。除这三味外,“芸香居”独有一道特别受人欢迎的香卤狗排。这狗排,就是邓胖子卤的。酒过三巡,香卤狗排端上了桌。正是微醺状态,味蕾已经有些麻木了,肚子里揣进了不少的油荤,本来是兴冲冲地来吃狗肉,这时,你却只盼望来上一碟酸甜脆嫩的泡萝卜缨子,咬在嘴里,妈的,真是清爽呀!香卤狗排就在这时候恰到好处地端上来了,黑得发亮的几根骨头,却全然没有一丝腻人的油荤气,居然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清香。

周围只听得一片牙齿响。

待食客们散去,已然月上中天。邓胖子在“芸香居”杀狗的后堂里喝了酒,手里拎个袋子,里面装着精心挑选过的排骨,拿回去先下了锅,用祖传的秘方卤水泡着,待第二天一早卤。月光照得鸡市巷子黑一段,白一段,邓胖子歪歪斜斜地走着,身边跟着那条不声不响的黑狗。

这狗是他老婆死后,他在护城河边上捡来的。他老婆是难产死的。老婆死后,邓胖子也没了劲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混着。黑狗渐渐长成了个漂亮的母狗,眼里闪着温柔的光泽。邓胖子每天掌灯时分给“芸香居”送排骨来,黑狗跟到门口,就不敢进去了,趴在门口可怜兮兮地等着他。后面杀狗的汉子出来,还没有到它面前,它就吓得远远地跑到角落里。旁边进出的食客们哈哈大笑,说:“邓胖子这家伙,把那么多的狗都整成了香喷喷的排骨,咋个还有条狗死心塌地的跟到他哦。”邓胖子出来,看到黑狗怕怕的样子,也不禁笑了起来。

(图片来自网络)

邓胖子晚饭就在“芸香居”里吃,没喝醉时,就给守在外面的黑狗整点吃的,更多的时候,他喝着喝着就高了,等到半夜出来,黑狗迎了上去,邓胖子一脚将它踢出老远。黑狗疼得在地上翻滚。邓胖子却又俯下身去,抱着黑狗,呜呜地哭,哭完了,巷子里就响起他破锣般的嗓音: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凭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

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

料定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

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

哈哈哈……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哈哈哈……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哈哈哈……”

许多个夜晚,邓胖子和黑狗就这样在娃娃桥和鸡市巷子之间默默地走着、哭着、笑着…… 

如果邓胖子一直就这样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地生活着,那破锣声版本的《空城计》也许到今天还在我们小城的某条小巷里回荡,那香喷喷的卤狗排到今天也许还在飘香,然而人的命运总是逃不出自己所处时代的掌握。那一年,不知怎么就闹起了打狗的狂潮,说狗不光传播狂犬病,还和人抢粮。根据某某文件精神,和其他县一样,我们县里也成立了打狗队。打狗队的人一律红袖章,黄军帽,威风凛冽。没几天,城里的狗叫声就几乎都消失了。

邓胖子的黑狗被带到护城河边乱棒打死的那一天,冬阳在小城上空暖暖地照着,邓胖子失魂落魄地跟着打狗队的人走,也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黑狗那一双惊恐的眼睛。黑狗细长的嘴被一根麻绳紧紧地勒住,呜呜地喊,腿脚不停地抖动。

夜半时分,邓胖子浑身酒气地从不知地方游荡回来。他站在卤锅前,望了望天上那一弯盐一样洁白的月亮,忽然从院子里捡了半截砖头,狠狠地砸了下去。一整个晚上,他和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醒,醒了睡,梦里一会儿是老婆笑眯眯的样子,一会儿又似乎看见黑狗欢快地蹦来跳去,等到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天已经亮了,外面街道上传来一声吆喝: 

“青菜啦青菜,绿油油的青菜。” 

他忽然狠狠地跟着喊了一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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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杨虎,70后,蜀人。作品刊发于《中国作家》《山花》等文学报刊,多次入选国内年度小说、散文选本。已出版长篇小说《生路》、中短篇小说集《晚唱》、散文集《庄稼跟我回家》等多部。鲁迅文学院第19届高研班学员,中国作协会员,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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