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老弯寻“亲”记

刘昱村 读书村 2018-08-06

寻找质朴生活,回到安静阅读:点击上方"读书村"↑订阅

  推荐一篇往期精彩好文↓ 

老城故事多。若走在西乡老城区的街道上,还能依稀感受到昔日西乡老街的喧哗。那几进深的宅院,藏匿着被历史湮灭的传奇故事;那古朴房屋上的青苔,遮掩着昔日的雪月风花;那雕刻着花饰的门楣,那斑斑驳驳的痕迹,透出了浓郁的历史沧桑感。寂寞的老街古巷,常见哪些访古探幽者,驻足观赏,拍照留影,寻求心灵的好奇满足感。

每逢改朝换代,都是西乡老城的一次磨难。远的不说,明末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各路义军几次攻打,西乡县城屡遭兵燹之祸。清康熙十三年(公元1674),藩王吴三桂叛乱,叛将谭宏盘据西乡多年,横征暴敛,苛虐百端,民逃田荒,村舍为墟。虎入城衢的恐怖景象延续40年之久。康熙五十一年(公元1712)后,知县王穆到任,他提倡兴儒学,重教化;固城池,除水患,招徕东南各省数千户移民入籍垦荒,经数十年惨淡经营,基本上愈合了战争创伤,至乾隆时期,老城复呈兴旺景象。嘉庆、同治时,虽有白莲教、太平军两次农民战争……

——秦晋:《老县城,看西乡


老弯寻“亲”记

文 | 刘昱村

 

我是一名林业职工,老了,退休了,蜗居在城市一隅。

我终于可以像那些老干部一样去江边转转,去小巷走走,去街角圪蹴着看风景,不同的是我的背是驼的,肚子是瘪的,走路是一穿一穿的,就是一个地道的山里人。

我在江边走,在城市里逛,基本没有熟人,有时一天也没人和我说一句话。我靠近街角象棋摊,想发表点意见,但我不懂象棋;我到江边“夕阳红”乐器班子旁驻足细听,但我不懂音乐,实在听不进去。想念以前的职工大杂院,但早被开发商开发了,常聊天的老伙计们都住散了。在这偌大的城市里,我成了门外汉,流浪汉,我失语了,抑郁了。

但我近期老听见有声音在轻轻唤我:老弯。老弯。老弯。

老弯是我的绰号,在林区工作30多年,同事这样叫我,当地老乡也这样叫我,我的真名反倒没有多少人知道。我喜欢大家叫我老弯,这表示他们没有把我当外人。

可是在这城市里,在这车水马龙的城市里,在这对我来说空如旷野的城市里,谁知道我是老弯,谁认识我这个老弯。

老弯。老弯。老弯。这声音是真的,好多地方都听到过这个声音。

我揉眼睛,揉耳朵,跺跺脚。还是没有一个熟人,甚至,根本没有人。

我不怕鬼。也从来没有见过鬼。以前在黑水湾当护林员的时候,半夜有一个大车司机敲管护站的门,要借宿。司机当时脸色发白,浑身发抖,我赶快把他让到炉火边,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他半天才缓过神来,喃喃地说:不得了,我碰见了树精了,我惹了树精了。我笑了,我在这山上呆了12年了,咋什么“精”都没见过。司机说,他进林区的时候天就擦黑了,忽然看见一个穿绿衣服的长发女子要搭车,他当时就头皮发麻,这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哪来这女子,就踩了一脚油门,没有停车。他在几秒钟后从倒车镜看后面,却什么都没有。他就继续加快速度赶路,却钻进一团一团的雾里,那雾简直浓得邪门,车灯根本看不到几米。更邪乎的是,这时一棵树忽然倒在路前,完全当住了去路,司机吓得汗毛倒立,看见管护站有灯影,就连滚带爬过来了。第二天我送司机下山,看见倒在路上的就是一棵病腐木,是很正常。

后来我也经常晚上到那条路上散步,很想看看那个女“树精”什么样子,却始终没能如愿。

老弯。老弯。老弯。好像是风的声音,又像是水的声音。

一定有熟人或朋友来到了城里,一定是的。

这天早上,刚六点我就出门了,穿过小胡同,借着面皮店微弱的灯光,来到了江边。冬天锻炼的人们要到7点以后才有。雾很重,影影绰绰的灯光照着空寂的一条条小路。

我弓着腰身,狠吸了一口深冬凛冽的空气,一下子清醒无比,仿佛又回到了林区,甩开膀子,开始检阅那一棵棵树的生长情况,心情别提有多爽。

老弯。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我驻足,四周除了淡淡的青雾,什么也没有。

老弯,我是大白。

大白?大白!黑水湾的大白!我看见它了,它就栽在离我不到十米的地方。这棵白果树,在黑水湾陪了我12年,那时它是那么高大、骄傲,就长在管护站旁边。那个管护站只有我和麻脸两个人,我们轮流值守,所以长年累月在管护站的始终是一个人,我习惯了和每棵树说话,和石头说话,和小鸟说话。大白是我给这棵白果树起的名字,它树杆乳白,枝叶茂盛,到了秋天,满树金黄,像千万只金色蝴蝶汇聚一处,十分壮观。我每天都会拍拍它,夸它一句:大白,真漂亮!但是现在的大白咋没有那么高了,也不精神了,树皮满是皱裂。

我说:大白,你咋来啦?

大白:我五年前就被移栽来了。

我说:树尖呢?

大白:太长,运输的人截了。

我说:咋蔫茄茄滴,还输吊瓶?

大白:他们挖的时候伤了我的主根。

我抚摸着大白,感觉到它是那么虚弱。

我说:白呀,我给你整些肥料来吧。

大白:老弯,不中用了,我坚持不下去了。我的小枝杆都脆了。

我不禁抱着它,脸贴着它的树身,伤感不已,喃喃说到:白呀,我送送你,我送送你。

大白:老弯,你的背更弯了。

这时,我又听到一个气鼓鼓的声音:老弯,哼!老弯,哼!

我寻着声音走去,朦胧中,是一个黑乎乎的大石头。

我问:你是?

石头:老弯,哼!包子!包子!

我惊呀:包子,包子,你也来了。包子是我年轻时驻守八道河林区时最喜欢的一块大石头,它圆乎乎,傻乎乎,那时我经常躺在它上面睡觉。

包子:老弯,我难受。哼!

我说:咋啦?包子。

包子:我要裂开了,哼!

我说:为什么?

包子:你看我肚子上,哼!

天已经蒙蒙亮了,我转过去,看见它曾经像流淌的水一样美丽的石纹上,硬生生凿出四个大字“热爱自然”,其中“爱”字密,刻得深,中间已经出现了一首暗纹。我在包子身上坐了一会儿,腿像灌了铅一样。

江边,晨练的人们都出来了,我却再没有心情,弯着腰,一穿一穿往回走。经过一个新广场边,又听见有声音唤我:老弯。老弯。像是一个病人。

我四下张望,原来就是我身边的一棵桂花树。

桂花树:老弯,我快憋死了,快帮我松松地砖。

我一看,妈呀,这棵树像是从地砖里破砖而出的,连保留树周围小花坛的待遇都没有。一眼望去,广场倒是平整整的,可这树就遭罪了。

我太生气了,一口气把树杆周围八块地砖掀起来。桂花树轻轻摇曳着,很舒服的样子。我说:你咋知道我叫老弯?

桂花树:大白说的。

可就在我准备把那几块地砖运走的时候,管理员来了,看见我在搬砖,一边跑一边挽袖子,大声呵斥:老头,你想干啥,你放下。我赶紧放下,和他们解释:要给树周围留些能呼吸的土。那人一边把砖放回原处,一边怒目呵斥我:你懂个铲铲,上面马上要来检查!

我只好悻悻地走了。到了晚上,我又来了,我把那些砖掀开,码在旁边,然后天亮的时候,我又赶过来把砖放回去。

于是这个冬天,我一下子就很忙碌了,每天出门身上不是带个小铲子,就是带个剪刀或小喷药壶。一路上,这棵树叫我:老弯。我身上长虫了。我就给它除虫,剪去病腐枝,再喷药;那棵树叫我:老弯,有个砖头磕着我的脚啦,我便用小铲子刨开磕它树根的砖;甚直是绿蓠、小草都知道我的名字了,它们叫我的声音像小虫子似的,尖尖的,细细的,我帮它们捋捋叶,松松土,清除扎在它们细根上的铁丝、塑料等杂物,看见它们开心,我也开心。

可管理员们很讨厌我,他们老是撵我,叫我老疯子。

冬去春来,我感觉在城市里不孤独了,我有了很多亲爱的树朋友。可是,大白却彻底干枯了。

那天,来了很多工人把大白干枯的树身锯断,把根挖起来,扔到一个大工具车上,我看见大白的根只有一个干桩,主根和小根早烂了,大白最后的这几年该有多么难受。我赶紧拿来前几天从苗圃挖来的小白果树苗,想把它栽到大白留下的大坑里,想让这棵树苗从小在这里慢慢长大,慢慢适应,十几二十年后,也能长得和大白一样漂亮。

这时那个领头的对我喊:老疯子,搞啥?

我说:栽棵小树苗。

领头骂:滚!

我说:让小树苗慢慢长,就不得死了。

领头嘲笑:你懂个铲铲,死了再换一棵就行了,上面马上要来检查!

第二天,那个地方重新栽上了一株老柿子树,我看见,它的根依然被伤得很重,它浑身颤抖,恐惧不安。

而我的包子,我的完全裂开了的老朋友包子也被碾压成小碎块,给一座新修的大楼垫根基去了,包子以前呆的地方,新安放了一块酷似老虎的大青石。大青石的背上,不久又被刻上了四个红色大字:热爱自然!

—END—

小村摄影

【本文作者】刘昱村,在报刊及网络发表有散文作品等,现居陕西汉中市。

点读刘昱村最新文章:

·两个人的村庄

·从那天起,我的少年时代好像结束了……

·【自然】南湖的水

读书村dushucun2015—鲜活·有质地·接地气

主持人:丁小村

联系QQ及邮箱:12545194@qq.com

微信扫描或者长按下边二维码订阅丁小村言

有趣、有质、有味儿:文艺的、思想的、感性的

点击下面“原文阅读”阅读有趣的文章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