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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意大利女人

郑西宁 读书村 2018-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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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是在道德上达到至善境界的人。

不仅他的意识领域,已全然被道德的光芒照成朗朗白昼,即使他的潜意识,即那意识深处的幽暗水域,也被这光芒所烛照,已然脱离本能的支配,而成为德行的内在源泉。

孟子这样形容精神境界的四个层级:美,大,圣,神——

“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孟子·尽心下》)。

意思是说:好的德行充满全身叫作美,充满全身并且能发出光辉叫作大,大而能化育万物叫作圣,圣而又高深莫测(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叫作神。

圣人再往上走一步,就成“神”了,但他没有成神,没有辞别红尘(比如隐遁出世),而是留在大地上,留在人群里,孜孜求索,替天行道。

圣人是人走向神的过渡状态,是半人半神……


——李汉荣:《孔子睡着了做梦吗


玛利亚·罗斯

文 | 郑西宁


“噢!亲爱的盈盈,我爱你!”

她紧紧地抱着我,犹如接吻机器失控般在我的左右脸颊上一阵狂吻。心中的琵琶声没有了。我费力抽出一只手摸着涨红的脸,忙询问她的近况。

2015年7月中旬,我们一路疾驰自德国途经奥地利,在意大利的那不勒斯海轮载着四轮,伴着优柔的海风,枕着汩汩的涛声,缓缓地航行在犹如甲板上挪威人的眼睛般湛蓝色的海洋上。岸上的建造物从两侧悄然划过。一路顺着熏风悠悠然来到了西西里岛的Militello。在熟人的帮助下,租了一栋民房,屋内没有任何无线电设备。习惯了和国内的朋友互诉衷肠和处理一些远程业务,时常往咖啡厅里跑。多数意大利人情感丰富,热情奔放。喜迎天下来客,见面三分情。作为在这座小城仅有的几个黄皮肤之一,总是招蜂引蝶,惹得众多好奇的当地人不分场合地凑上来套近乎,总想抹上点黄油在你的屁股上。他们手舞足蹈,口若悬河,眉飞色舞,喋喋不休。我时常是又喜又惊,不知所措。在房东的指引下,找到了市图书馆。在那儿,从周一到周五,每天可享用两小时的免费无线网络。图书馆距住处不远,步行十分钟左右。我们几乎每天都背着电脑去(那时候我还不曾用智能手机)。有时上午,有时下午。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多为女性。由于语言不通,除见面打招呼外,极少与她们交谈。

一日下午,当我们还遨游在虚拟世界,旁边的一声“你好!”将我们带回了现实。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一个五十岁上下,胖嘟嘟,皮肤若黑,虬曲蓬乱的发丝罩着脑袋和半张脸,活像金毛狮王的翻版的女人站在面前。她那对铜铃般棕色的大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微笑时露出七颗可爱的小兔牙(右上方掉了一颗),伸来右手和我们握手。

“我叫玛利亚·罗斯,很高兴认识你们。听我的同事说到你们,我很荣幸今儿遇上了。”她用流利标准的德语说。

“噢!你好!……”我们立即站起来同她握手做了自我介绍。

“明天楼上右边第一间的小礼堂里有活动。若你们时间上方便,我诚挚地邀请你们来参加,我会有一个朗诵的节目。”她微笑中若有羞涩。

我们寻问了她时间,表示一定来。

第二天晚上,我们如约而至。站在礼拜堂的后门口。如教室般的礼拜堂的黑板前的桌子旁坐着几个嘉宾,他们窃窃私语低声讨论。对面几排听众席上几乎坐满了人。几分钟后,玛利亚·罗斯夹着一叠稿子含笑着,踩着蹬蹬的高跟鞋,着黑色紧身裤,碎花纱上衣,潇潇洒洒地来到嘉宾席。她扫视四周,看到了我们,笑容可掬地打了个手,示意我们坐在中间的空位上。

她声音洪亮,情感交融,阴阳顿挫,像波涛汹涌滚滚起伏,连绵不断;像山谷中的呐喊荡气回肠,久久盘旋。她口齿清晰,吐词清楚。在场的人讶然地注视着她,倾听着她的精彩朗诵。一个记者模样的人端着相机穿梭于礼拜堂内,咔嚓咔嚓…他的相机记录下了这精彩片段。约十分钟后,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陶醉其中的我,耳边依然回荡着她那中气十足若带嘶哑的嗓音;她那炯炯有神入情的眸子在我的眼前闪烁。我盯着主席团发愣,似乎刚才那一幕如一团浓烟笼罩心头,久久不肯散去。等我回过神来,台上站的是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他叽里呱啦激情洋溢地讲着,语速不紧不慢,富有韵味,同样优美的如华尔兹,蹦擦擦…蹦擦擦…

我们没有等到结束,就离开了。坐在了图书馆对面的餐厅酒吧门口,一人点了一杯咖啡。伸出大拇指遮住杯口,谨慎地提醒自己得要斯文。约半个多小时后,玛利亚·罗斯和一帮宾客们在图书馆门口逐一拥抱,亲吻左右脸颊告别。看到几步外的我们,微笑走来。

“亲爱的朋友们,非常感谢你们晚上来捧我的场!这是我无尚的荣耀,再次感谢你们的赏光!”

 “噢!亲爱的玛利亚·罗斯,别那么客气,我们也很高兴有你这么个异国朋友。你真棒,朗诵非常精彩。遗憾的是,我们什么都听不懂。”我很坦诚地告诉她。

“如果你们有兴趣,我晚些翻译给你们。”她脸颊红晕,言语中充满自信,微笑着露出七颗小兔牙。

“我做一下自我介绍吧,我今年四十八岁,单身,有个儿子。我是一名意大利语老师,目前有四个德国成年学生。每周在图书馆工作三个半天,周末去两个不同地方任教。其它时间伺候我儿子打扫卫生。我儿子是我的心肝,是我的全部。我喜欢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我很友好,很热心。经常帮我的德国学生兼朋友开车去Catania买东西,油费自付。我有个美国男朋友,网上认识的,原籍意大利,他下个月前来看往我。我曾经在德国的一家面包坊工作过六年,我喜欢德国,也喜欢德国人,德国是我的第二故乡。看到你们觉得格外亲切,你们就像是我的兄弟姐妹,盈盈是我的妹妹,我爱你们。”她如背书般一口气说完,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们也扼要地说了一些我们的情况。某种缘由促使她兴奋不已激情燃烧,“妈妈咪呀,妈妈咪呀。”徒然间,她热烈地冲上来伸出双臂拥抱我,在我的左右脸颊上一阵狂吻,紧紧地搂住我的腰久久地不愿松手。一种剧烈难以名状的激情让我喘不过气来——她那双充血的眼睛睁得核桃大,丰满的胸脯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颤抖。她的心跳声响亮地像咕嘟咕嘟沸腾的滚水;像一团哧哧燃烧的火焰;又像正在喷发岩浆的埃特纳活火山,炽热得要将我融化。

“你很热吗?怎么一直在冒汗?”我瞅着自己的夹克衫问。

她面带羞赧地松开手揩去额头上的汗珠。

西西里岛属于地中海气候,春秋温暖,冬季潮湿。夏季干旱少雨,正午的阳光酷热火辣,炉火似地炙烤得地层干坼,尘烟四起。晚间凉爽如金秋。枯燥的野草树枝时常引起无名火,忙得消防员在这如鬼子大扫荡后连个鬼影也看不到的Siesta(午休),从午后两点至五点的这个时间段,也要拉起了警鸣。

西西里岛原是希腊的殖民地。几乎被工业金融发达的意大利所遗忘。故而Militello这个地方依然保持着希腊的传统封建意识——女人不宜抛头露面。市中心教堂门口的广场上,除了你追我赶,打闹,或者骑自行车的孩子们,就是喝酒,下军棋,看足球赛和谈论别家女人的男人们。星期天的下午可是个例外。一个个打扮得靓丽入时的女性信徒们在嘎嘎…的高跟鞋的声响中婀娜如仙女般翩翩摇摆着优美的身姿出入于教堂。她们三三两两地站在广场上谈笑风生,优雅地挥动着纤纤玉指,柔美悦耳的笑声撩拨得人心旌荡漾。

 “喯…喯…”这亲吻的声音如此地熟悉。我们转过头去,玛利亚·罗斯和三个年纪相仿的女人在图书馆的后门边,我们目光对视,她微笑着举起手。几分钟后,玛利亚·罗斯领着那三个女士和一个中年男人向我们走来:

“我亲爱的朋友们,太棒了,你们今天也在这儿。这是位对天主教颇有研究的教授,等会他要带我们去参观对面那座教堂,向大家讲解那座教堂悠久的历史和设施,以及用途。你们也一起去吧。”

教堂外震耳欲聋的钟声传遍了城市的每个角落。我不禁杞人忧天——这口大钟旁密密麻麻地住着的居民何以忍受这每刻钟一次的震天动地扰人心烦的钟声。

“这座教堂建造于中世纪,是这座城市最古老的建筑物,也是这座城市大小二十多个教堂中保持得最完好无损的一座。它占地面积近五千平方米,室内设有一个大礼拜堂,两个小礼拜堂和多个展室。它可容纳近千人一起做弥撒,教堂中央是直径约十五米的球形穹顶,顶的最高处距地面约五十米……”教授详细地介绍着。

玛利亚·罗斯站在旁边用她所记得的有限的德语词汇给我们翻译。

那天后的近一周时间里,我们几乎天天和玛利亚·罗斯见面,每次见面她都欢快地像只花蝴蝶,张开双翼翩跹起舞,我的脸就充当了她那散发着芳香的玫瑰。嘣…嘣…一阵狂吻。随着她的翅膀的上下煽动,我们也蹈舞在城市的街道上——这家的面包烤得火候正好,品种多样,我是常客。你好!店主热情地伸出双手和我们握手。这家海鲜餐厅的肴馔精致,味道鲜美,可谓饕餮。嗯!呣嘛…她抿着嘴巴,用拇指捏紧食指放在嘴边,翘起另外三个指头,发出响亮的亲吻声,表示非常美味。这家小超市的蔬菜水果很新鲜,都是有机的。这家的Pizza是用真正的柴火炉烤出来的……

突然间,她如人间蒸发般一连多日杳无音讯。图书馆见不着她,发E-mail没有回复。我们好不担心。询问她的同事,只说她请假了,发生了什么?无从知晓。

于是,我们凭着记忆找到了她曾经描述的那条街。挨个核实信箱上的姓名。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连按三下门铃,等待中,没有应答。我开始胡思乱想,担心起她的安危。一连几天都去按门铃。终于在语音电铃里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她下楼来开门,见得一个精神恍惚,脸色铁青,疲惫不堪,笑容中带着晦涩的玛利亚·罗斯。

她请我们上楼,房间没有想象中那么地干净整洁。客厅中央放着两个打开的旅行袋和几件摆在旁边的衣物,桌子上摆满了生活用品。一个皮肤白皙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佝偻着背脊,右手捂着肚子在房间里踱步。

“啊!妈妈,痛,很痛。”他奶声奶气地撒着娇。

“噢!我的心肝,走,妈妈扶你上床躺着。嘣…嘣…”

“那是我儿子,他刚刚做完阑尾炎手术。我在医院里陪了他一周。前三天,廿四小时守在病床前,一刻都不敢合眼。我们今天刚刚回来。孩子住院期间,他爸爸不但没有来看望,还总是找麻烦。他是个疯子,脑子有问题。我现在没有钱,已经欠了朋友半年的房租了,我需要有个男人依靠。”她头发零乱,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说话有气无力的,精神萎靡不振,整个人混乱地如桌上的生活用品。

几天后的一天中午在街上遇见她带着儿子向一家豪华餐厅走。一只碎花蝴蝶又出现了,欢快地煽动着翅膀,轻盈地凑近我。嘣…嘣…一阵狂吻,她的脸又恢复了往日的润泽。她手上花蝴蝶戒指在阳光下粲然夺目,我夸奖了一番,她阔绰地摘下送给了我。那是她十岁时的生日礼物,先人的赠品,我不想夺人所爱,但她赤诚一片。好吧,我若开放,蝴蝶自来。

之后的某天,在图书馆里,她低垂着头,满脸沮丧,怔怔地盯着电脑屏幕,半天没有挪窝。

“我失恋了,那个男人是个骗子,他有老婆,我不想做小三,就分手了。我没有钱,也没有爱,该怎么办?也许你可以介绍个德国人给我。哈哈…对,德国人比意大利人好。”她精神抖擞,双眼放光,刚才还暴雨倾盆,现在就艳阳高挂,一阵风佛过,带走了乌云。

再之后的某一天。

“亲爱的朋友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噢!妈妈咪呀,妈妈咪呀,我太激动啦,哈哈……我找了一个很好的中国男朋友,他是在Catania开公司的,人很好,也有钱……。我喜欢中国人,噢!亲爱的盈盈,我爱你们中国人!”她面带桃花喜笑颜开蹦蹦跳跳地迎上来向我们传播花粉。

嘣…嘣…她在我的左右脸颊上又是一阵狂吻。

—END—

图片来自网络

【本文作者】郑西宁,发表有散文小说作品等,陕西蓝田县人,现居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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