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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之谜无解

程宏安 读书村 2018-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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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项目部办公室,我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坐下休息。他说衣服太脏,我强拉他一把,他才斜靠在椅子上,半个屁股靠在椅子边沿,神情不安。干瘪而多皱的面孔,浑身深土黄色的皮肤,灰白色的胡须稀稀拉拉地分布在下巴上,嘴唇已经干裂,鼻子上密密麻麻地布满老人斑,枯柴般的手上青筋清晰可见,灰白的头发稀稀拉拉两只无神的老眼半睁半闭地看着我。

我让他喝杯水,回去换套干衣服,别感冒了。他像是没听到我说话似的,只顾双手捧着纸杯,呆呆地望着我。半天了才说了句:这样不好,误工了组长会扣钱的,衣服暖暖就干了。我再三保证没人会扣他钱,让他放心回去就是了。他坐着没动,低着头也没说话。我从办公室找了一双防水鞋和一套旧衣服塞到他手中,他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厕所里,换好衣服,又下到基坑干活……

——任宏斌:《工地上的周老汉:他不敢死!


初恋之谜无解

文 | 程宏安

 

    说文解字【言部】谜,隐语也。从言迷,迷亦声。

    有些谜会有多种谜底,有些只有一种解释最为贴切。符不符合要求,得做谜的人说了算。而有些谜终将无解,极尽有生之韶华得不到答案。或者局外无关人等早已昭然若镜,又或者后世的人用智慧和科技打开玄机,发现只不过是个笑话,但对深陷其中的当事人,又有什么现实的意义呢?

二民觉得整个身体正在向不可知的深渊缓缓地下沉,有一些风托着,所以他落下的速度并不是很快,身边不时地掠过一些彩色的鸟,以滑翔的姿态各种路径组合出好看的图案,象是围绕他进行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欢迎他来到新的空间。这时候有一些意识开始分离,渐变成一只只小飞虫,继尔更大更大成数不清的蝴蝶,升上越来越高的高空,其艳丽程度无异于盛大节日炸响的焰火绚烂,星星点点。

红红一直在抹着眼睛,抽泣声时断时续。现在正是安固城地里收冬瓜的季节,二民从虚空中看见红红的眼泪挂在粉嘟嘟的脸上象是冬瓜上滑过的两道露水。难道我挂了吗?那么多穿白衣服戴口罩的人都在摇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们无奈的叹息,他们各自散去,拿走了我的管子,他们为什么拿走我的管子?那些硅胶管子原来是插在我鼻孔、胸口、腹部的。向下看,自己的身体就是一截毫无价值的菜根,房间里一色没有生气的干瘪,和冬天被霜打过没人要的、卖不出去的一地大白菜叶子一个颜色。

也许,全部的存在都只是一袋迎风打开的面粉,根本经不起多少风吹?二民觉得自己这袋面粉快要被吹光了,只剩下一个细小的清醒着的核。

没看见花儿,可能还没放学。花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放不下的人了,她是他和红红的女儿,才上小学六年级,在他这袋面粉被吹光之前如果没见到花儿,就去了另一个空间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不对,好象还有一件事

无所不在的宇宙之灵啊,能不能借我点时间,等我办完这件事,看一眼我的花儿,然后随你怎么发落我都行。

安固城是祖母一辈口中的城。是不是真实存在过这样一座城,无从考证。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间开始,这个村子就叫安固城,从命名上看似乎和某座城有些关联。问过老一辈人,说是此地原是西汉时县城边界,此一说,二民并不相信,因为自打他生下来,周围都是大片大片的菜地,是个彻彻底底的农村,根本见不到半个城的影子。有的都是土坷拉,见不着城砖,更没有遗址,哪来高高在上的城?二民猜想,他们这一支魏晋时期的平原望族为躲避战乱,穿秦岭向西北逃难,偶然流落至此,就此安居,因为不堪再继续颠沛流离,感念黄天厚土的恩典,于是在精神里虚构了一座城,称为"安固城"。实为把对未来的期冀全部皈依在这虚无的名字里,好让这神灵无比的地名保佑子孙万代从这里开始平安地繁衍生息、开枝散叶。

美好的地名并没有给二民带来任何便利,倒是和英子的相识成就了一段无解的宿命。

英子是邻村的,比他高两级,她和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是在领奖台上。英子就在右手边,他们一起端着奖状享受着台下老师、同学的掌声,被羡慕的、敬仰的目光扫瞄,当然其中也有内涵不详、不怀好意的。二民抬头瞥了一眼哗哗作响的白杨树叶,初夏的阳光铺满了安古城小学的校园,从树叶里露下来落在主席台上,给条幅、桌子、和英子的头发镀上一层金粉。校长的讲话还没有结束的迹象,二民发现一只大黑蚂蚁正沿着英子的袖子向衣领方向移动,马上就要到后颈的位置。英子的后颈长着一丛细细密密芦花般的绒毛,二民不知道这一丛芦花能不能挡住可恶的蚂蚁,但他很清楚被这种又黑又丑的家伙咬一口肯定会长个大包,痛好几天。不确定英子如果真的被蚂蚁弄痛了脖子,会不会失声惊叫,在同学面前丢丑。可以肯定的是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一只奖状上的手,云一样飘过英子的后衣领,拿捏之精准现场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包括英子本人。二民暗喜自己是个绝顶的武林高手。

这也是唯一一次接触英子的身体,后来跟英子说起,英子笑问:瞎编的吧,我当时咋不知道?

英子和二民后来都去H市读书,英子念卫校,二民读师范,二民师范第二年,英子已是H市人民医院的护士。

一个中秋节的早上,好不容易捞到学校放假一天,可以睡到自然醒。日上三竿,408宿舍的男生们实在忍受不了饥饿的考验起床了,照例是打升级选出去食堂给大家的买早饭的代表,正穿着短裤,裹着被子甩牌的当口,有人敲门,隔壁宿舍的同学叫

“二民,有人找你”

“谁呀?这么早也不让人睡个好觉!”

“是个女的”

“倒底谁呀?哪个女的?”

二民恶狠狠地开了门

“……”是英子。二民一下傻在原地,英子递过来一个手帕包裹,转身快步离开。二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没穿上衣,顾不上理会楼道里的哄笑,赶紧跑回穿好衣服,放下包裹去追英子。追到校门口,门卫说人己经走了,二民懵懵地回到宿舍。英子带来的煮鸡蛋早就被饿鬼们瓜分殆尽,二民一个也没吃上,只留下了一个空手帕。

他把手帕细心地叠好,放在上衣口袋里,一个星期也不洗。那上面有英子的味道,洗过味道就淡了。

从此,二民的星期六、星期天,都定点在了H市人民医院英子的宿舍。他甚至喜欢上了医院里惯有的消毒药水气味。他讲学校的趣闻、安古城的人和事,英子有时会泪汪汪地看他一眼,有时会爽朗地笑出声,二民对英子的笑声很着迷,他觉得那种声音的魔力和明快程度超过一切乐器,一切大师,超过世上所有动听的旋律,可以穿透云雾,拨动海水,可以作为春、夏、秋、冬任何时间的背景音乐而美妙四季。英子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不忘翻动着锅里的菜。他们在一起胃和精神都是充实的,二民觉得那是他师范三年最美好的时光。

这样的时间并不长,就在二民就要毕业的时候,有一次,在英子的宿舍遇见了一个男人,就坐他常坐的那把椅子上。舍友L介绍说是她们医院的医生,是英子的师兄,叫M,在同一家医院上班。二民感到了威胁,尽管英子让他坐床,他也觉得屋子太小,容不下这么多人,容不下他的敏感。二民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走。他恨M,更恨L,一定是好事的L介绍给英子来抢他的幸福的。

二民用离开来惩罚英子和自己。他赌气坚持了两个星期,他开始给英子写诗、写信。一共写了十四封信,每天一封,他用文字来轰炸英子的生活。门房收寄信件的校工每天都会很仔细地瞅瞅信封上的地址,然后瞅瞅二民,那挤成问号的眉毛,分明在问:H市师范学校和人民医院不过隔两三条街,有什话当面说不好吗,非得写信?

    第三周周六,二民忍不住,去了,英子不在。又踫见了M和L,L说英子恰巧被临时安排值班了。那有那么巧的事,一定是英子生气,知道他会来故意躲着不见他。二民想。周日再去,没有讨厌的M和L,只英子一个人,眼睛红红的,问她,只说是炒菜油烟熏着了,再不说话。听他说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咸淡事,英子菜也炒好了,吃完饭,英子提议去机场转转,二民说:好。

是时的H市机场还不是专业民用机场,只供临时转场的小型飞机起降,他们在机场开放的草坪上一直走着,二民有几句涌上嗓子的话想说出来又放下了,这样几个来回之后再也没有勇气说了。他和英子并排走保持着纯洁距离,未经英子邀请他绝不会靠近她。有几次二民忍不住想靠近些,抓住英子的手,拥她入怀,把他这几年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可这样的想法才冒头,读过的书里就会跳出一张大嘴骂他:下流、肮脏!胆子一下就缩进洞里去了。

走累了,英子提议坐一坐,二民顺从地坐在英子旁边,依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有几次他壮起胆子试探性地去找英子的手,不知道是英子故意躲着还是无意,每当两只手距离够近的时候,英子的手都会扬起来,指着天空中飞翔的云朵或鸟,和他说一些遥远的事情,一两次的试探失败之后,二民没敢再做进一步的坚持,更不敢把心中早酝酿已久天崩地裂的那三个字说出口,他觉得如果凌空去捉英子的手不仅滑稽还是对神圣的冒犯。英子请二民在西环路吃了一碗扯面,这一次的散步就这么结束了。

毕业时,二民未能如愿留在H市,意味着他将不得不和英子分开,他把这一切归结为出身。当时能留在H市工作的都是些有源源、有来历的人。比如英子的姨父就是H市劳动人事局副局长。

而二民的父亲只是个中学老师,只认识学生和其它老师,这些老师和学生与二民的母亲一样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辈子甚至好几辈子都在安固城这片平凡的土地上安身立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翻过的土地翻了一遍又一遍,这一茬庄稼才下种又开始琢磨下一茬,他们在地里的时间远比陪孩子的时间多,他们向土地要口粮、要未来,他们用种不完的各种疏菜向土地进行近乎掠夺的索取,索取需要的一切。他们只认识洋芋、红苕、四季豆、大白菜等等等等数不清的疏菜。酷夏干旱的日子,眼看赖以生存的菜苗耷拉着脑袋,这个心疼哟,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汗水都搾出来浇活这些心肝宝贝。可是,这些卖不上几毛钱的菜,并没有换来火红的日子,翻过的地里也没有发现意料之外的宝贝或是黄金。他们照样晚上睡觉不锁门、不关门,因为家里实在没什值线的东西,不怕贼偷,再说当时方圆十里也没听说过有贼。赶在太阳还没出全之前抓紧去地里除几畦草,绑个黄瓜秧子。他们一直都这么活着,没有谁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二民不这么想,他觉得这种活法有问题,他不想这样活一辈子,更不愿他的下一代陷在这种没完没了看不到尽头的重复中,最后象庄稼一样被岁月无情地收割好不容易才长大的一生。上师范并不是他心中的事,他想上大学到大城市去,他要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辗转腾挪离开这个地方,他相信城里有美丽、广阔的牧场,适合他理想的牛羊,他相信草原上的花一定美过安固城平凡没人要、卖不上几个钱的疏菜,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自己的一生。

可是二民随父亲出去了一趟之后,就彻底改变了想法。那天,微雨,父亲穿了双深筒雨鞋去找城关区教育组劳资科长签字报销医药费,科长是父亲的同学,休假在家。进门之前父亲还特意蹭了蹭鞋上的泥巴,从父亲跨过科长家门槛开始,科长老婆的眼睛便一直没离开过父亲的鞋。科长以暂无额度为由拒绝签字,父亲很笨拙地拿出自己的仙鹤纸烟抽出一支双手奉上,科长又拒绝了,推说不会抽烟,然后以一种很高贵的姿势掏出的自己的红延安,弹出一支点上,优雅地吐着烟圈。无语了,父亲的脸上堆出一个尬笑,问何时额度下来?科长不答,沉默了几分钟,父亲悻悻然退出,还没出科长家门,科长老婆就开始翻着白眼拿起拖把拖地。那一刻,二民发现父亲高大的背影从未有过的弯曲,矮过科长家的门槛。他懂了,他必须去上师范,这样至少父母担着的担子可以轻一些。

有了英子之后,二民觉得上师范其实没有什么不好,至少可以和英子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尽管H市只是一个人口不足三十万的地级市,也比他的安固城精彩一万倍。

可这一切也不过只是一场梦。

就要离开H市离开英子身边,有M这个定时炸弹在,随时会把这弱弱的梦炸成一堆灰烬。他不愿与英子话别,说什么呢?他还只是一只浑身土腥味的癞蛤蟆,而英子已脱变成了白天鹅。地对天只有仰望的份,天下不下雨,什么时候下雨那是天的事,地只能巴巴地等而不能求。虽然天高高在上,地平铺在下,地也有地的价值和尊严,祈求天的怜悯打破脆弱的精神依仗会让天更瞧不起这本已匍匐的尘埃。

据说英子的母亲来过安固城一回,和父母谈过一次。英子和二民在一起的条件是:二民入赘英子家当上门女婿,婚礼费用英子家负责,这样也可以动用英子姨父的关系把二民调到H市。二民的父亲当场拒绝,称自己再没本事也不卖儿,砸锅卖铁也能给儿子娶下媳妇。这当然是大话,家里就煮饭的两个铸铁锅都卖了也就能换几斤猪肉?以父亲的脾性,二民绝对相信有这回事,和奶奶的评价一样,穷是穷就是骨头硬。

这是后来从L那里听说的,L还说英子给他写过好几封信,他都没回。二民从未收到过英子的信,他无法也不愿去求证真伪。更无权向在他心里神一样的父亲讨说法,二民心想,当初父亲藏过他重点高中的入学通知书也一样会藏英子寄给他的信。

大年初二,英子突然来了。二民兴奋得手无足措,终于有机会把所有的疑惑向英子问个明白。堵在心里的乌云一旦散开,阳光就会洒下来,就象当初在安固城小学领奖台上一样洒满他和英子的全身。母亲安排让英子一个人在家负责做饭,其它人去捡地里的菜花根,说是弄回来当柴禾烧,二民气不打一处来:四分地的菜根,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吗?再说,家里早都烧煤了,什么时候烧过菜根?抓紧捡了一筐菜根回来,刚跟英子没说上三句话,父亲就回来了,骂二民:咋得?我老汉骨头硬能干活,你小伙骨头软干不了,是吧??

二民不敢反驳,只好跟父亲去了地里。大年初二,安固城的庄稼地里只有二民一家人在干活。天终于黑了,下起小雪,回到家吃过英子做的饭,母亲说饭烧猢了,二民觉得是母亲故意给英子难堪。英子要回H市,母亲拿起手电筒紧随其后,二民要送,被母亲骂了回去。跟自己赌气,二民亲自找到当时Y县的文教局长要求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自己。

这场梦碎比二民预料的时间来的要快的多,在他离开H市三个月后的一天中午,他接到英子舍友L的电话:英子结婚了,和M……

当天下午二民向单位请了假,邀了几个朋友喝酒。酒一直喝到晚上十一点多了,二民醉薰薰跑到汉江河边的沙坝上狠狠哭了一场。江坝村的村民说,那天晚上河边上闹鬼了,因为鬼一样的哭声是从河边坟圈子那边传过来的,惊得村里的狗一直叫,害得他们一夜都没睡好。

是个疤,好了也就罢了,可老天爷偏偏爱作弄人。一年多以后L来消息说英子又离婚了,M身患绝症不久于人世,留下一个女儿。二民立即赶到H市。他和英子沿着西环路跟着脚步走,说不清是谁先提议的,他们走着走着就又走到机场的草坪了,他和英子坐下来看云,看星星,白天看不到星星,那看什么?二民也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只是不知从何说起,英子陪他坐着,间隔一拳。其间,二民终于大着胆子一回勇敢地向英子靠近,英子这回是有意躲开,二民凭感觉去找英子的手,没找到。他便老老实实地坐着,天知道,二民是怎么想的。

坐了整整一个下午,返回时下起了小雨。一起找地方吃了碗面,依然是英子付钱。二民要走,英子回宿舍找了把伞要送他,二民坚持不让,冒着雨大步赶去H市长途车站。

后来,二民没能经受住Y县最偏远的那所中学的锤炼,没有向任何人告别就离开了单位、离开了安固城,他发誓尿尿都不朝这个方向尿,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关于他的传说很多,在那样一个家家都为温饱发愁的年代有谁会真的关心一个无足轻重,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小子呢?

十年间,安固城这个不大的地方不断地涌现出年轻一代新的生命,考上名牌大学的有,扔下承包地出外打工的年轻人更多,老人们摇头:这些不务正业的娃们,吃苦头的日子在后面哩。都是二民把风气给带坏了,放着旱涝保收的铁饭碗不要,偏要去端那泥巴饭碗,简直是瞎胡闹,丢了先人了……

二民和英子最后一次见面是10年后的省城。通过L二民找到了英子上班的医院,调剂室里英子边打理器械边陪二民说话,听他讲在南方这十年的细细碎碎。英子胖了,添了些白发,腰围明显发福,二民明显地感觉到英子刻意地阻止他涉及和他们俩人过去的话题,她着重地特意地在提到现在她的“儿子”、“老公”这两个词时加大音量加重语气,和令人讨厌的语文老师如出一辙。他们谈了很久,在讲到他刚出去那几年的艰难时,二民发现英子偷偷地哭,有一瞬间的冲动二民觉得血气涌动,他想冲上去拥住在他心里住了十几年的女人,他要把这憋了十几年的心里话全部说出来,他要紧紧抓住她的手,扳道叉那样把她扳过来,不容她有任何反抗,吻她的额头、她的眉毛、她的长着绒毛的脖子,吻住她的唇,用他的唇堵住那些他不要听的词语,爬在她的耳边向她说出他十几年都没有说出口的那三个字,然后埋在她的秀发里再也不起来……

“明天我儿子过生日,来家里吃饭”

“我老公亲自下厨”

“咋啦?想什么呢?……”

英子的笑声还是那么清脆,不过此刻却似兜头而来的一盆冰碴子,把二民的思维打回到了现实世界。

中午,南粉巷的一间饭店,请英子吃饭,英子尽点些便宜的素菜,二民说不出来让英子随便点,有再多的钱也不能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摆阔,尽管他有心让英子知道他再也不是那个十几年前在H市吃饭要女人付帐的穷小子了。英子看出来了,笑说:“别浪费钱,留着娶老婆吧。”

他和英子说起想翻建安固城的老房子,英子平静地说:赶紧去弄,掘地三尺,看你家先人给你埋什么宝贝了。

吃完饭英子郑重地告诉二民,她有个女儿是她和M生的,就在二民现在的城市当通讯兵,下个月十五过生日,喜欢吃巧克力。她离的太远,够不上,希望二民代她去看一下。二民明白,这恐怕是他最后也是唯一可以为英子做点事情的机会。英子已经不是他的英子,她属于另一个圈子,另一些人,以后他不可以随性再来打扰她的生话。

一些时间流过也就流过去了,不可能倒流回来。她和英子的故事属于上一集,下一集英子会和谁交集,故事如何演绎,他不是编剧无权决定脚本。那么谁是编剧,谁又是导演呢?

只是,在最好的时间里,如果他表现得足够好,符合主题,符合人物、情节发展的要求,是不是可以不用换演员,原来的角色可以一直演下去呢?

为什么英子选择M不选他?写给他的信里英子都说了些什么?如果当时收到英子写的信,自己会不会义无反顾地去找英子求婚?他和英子在一起的时候,如果他稍稍象个成熟的男人那样想拉手就手,想吻哪里就吻哪里,或者使用点暴力生米做成熟饭,英子就会跟着他?M是用什么方法获得英子心仪的呢?为什么自已用了一辈纯粹精神爱着的女人最后跟了别的男人?即使是第二次选择也不选他?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谁事先设计好一个既定的魔咒把他和英子困住,用尽青春年华他们竟然都没能跳出来?或许自打英子脱离安固城工作在H市继尔安居省城,就进入了另一个不为二民所知的世界?伊始起,她已经决定从精神和肉体上彻底远离二民和他的安固城?每次关键时候都去机场散步,那种隐喻动荡的飞机,原本就是英子设计好给他的提示,而只有二民被蒙在鼓里?

ICU病房里,二民用最后剩下的小核努力地思考着,他希望能在他去另一个空间之前得一个明确的答案。此刻他最想见的就是英子。

—END—

【本文作者】程宏安,在网络及报刊发表有诗歌散文作品等,生于陕西汉中,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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