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仍如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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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小的急诊科护士，每天除了重复的技术操作就是执行各种医嘱。我讨厌我的职业，缘于感觉它是那样机械而乏味甚至有时充满血腥。这对于从小喜欢文字满脑子诗情画意的我无疑是一种残酷的折磨。但喜欢与不喜欢是一回事，能不能干好是另一回事。我一边努力干好本职以慰良心和自尊一边笔耕不缀，在上夜班工作不忙时我会把我的作品朗诵给同事们和我的病人听。我热衷业余参加各种文学笔会、演讲比赛。雪落的季节，我甚至"诗兴大发"竟忍不住给护士长告假奔跑于莽莽雪野去找寻我的灵感，我的灵魂与我的工作是那样地不搭调……
——羊羔毛：《时光缱绻，愿你我温柔以待》
愿你仍如少年
文 | 廖晓梅
小舅发病的那天正好是“五一”，农村人不太重视这些传统节日外的法定节日，劳动节是真真地在劳动。他已经感冒气喘了一个多月，白天还一直在忙活计，实在感觉难受的时候，他晚上便去村里小诊所输点液。那一天他用农用车给村上的移民搬迁工程运了四趟沙石，收益还不错，心里盘算着以后抓紧点时间每天再多运上几趟……
那一晚病来得着急又迅猛，他本就有些问题的肺在持续一个多月的强撑下实在累坏了。濒死也就如此了，呼吸无法继续、大汗淋漓、脸部青紫、眼球凸显，心跳也渐渐没了……。和死神赛跑的画面极为混乱，乡村公路120多码的时速冲到了医院，刚进医院大门家人们撕心裂肺地呼救，接着医生护士直接在地上就给做的心肺复苏，然后呼吸机、氧气……各种管子插满了全身，最后他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生死未卜。
重症监护室的那道门冷漠又生硬，却也是无数人的希望之门。每天上午11点是医生给家属讲解病情和治疗效果的时间，一周之内，医生没有带出来任何好消息，原来抱有的一丝希望让人开始渐渐绝望，亲人的心情在最初晴天霹雳的猛烈痛击后，变成了慢刀割肉般的持续之痛。下午四点仅有的一次探视机会也尤为珍贵，每次进去他都安静地睡着，一身的管子衬得他越发虚弱和了无生气，想要给他一些力量和勇气都不知道从何做起，每探视一次便灰心一次。重症监护室啊，一头通往人间另一头便通往所谓的天堂……
许是上天垂怜，不忍让如此年轻的小舅从此沉睡，一周以后他的情况开始慢慢好转。而他的身上也多了两个创口，一个在喉部一个在腋下。比起他能再次鲜活地出现在我们眼前，怎样残酷的治疗手段都让我们觉得是值得的，只是每次听见他说话时喉部还在漏着“嘶嘶”的风声，才让人觉得挽救一条生命所采取治疗方式的非常和残忍，以及一个想要生的人不得不退而求次的让身体千疮百孔和疼痛不堪。
曾经读过一些人在死亡时的资料，幻像、飘忽、下沉或者飞升……？等到舅舅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后，我好几次想问他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很快我又为自己让他再回忆一次那个过程的残忍而愧疚。只看着他那和腿骨一样细的下肢后，便可知道他这些天来经历了什么，啥也不忍心问了。
他其实还在拼凑着一些记忆，发病前的求助电话、一路狂奔的抢救过程……，他都记不起来了，飞升和下沉他也没有感觉到。他唯一一次幻像是在苏醒之前，他说，他的眼前好像有很多飞舞的白布条自己怎样抓也抓不住，着急中他便醒来了。一睁眼便是满眼的白，在哪里、什么时间他都不知道，房间里全是插着管的各种危重病人，耳边的声音怪异的可怕，墙上挂着一面钟单调地一圈一圈走着。有一次他肚子饿，喉部的管子直接插进了肺里，他那时不能说话，便不停敲击着床头求助护士，他在纸条上写下了“我饿，让家人给我买个馍馍！”，护士告诉他那时候是半夜……
转到普通病房后，他常常一手挂着液体，一手翻着一本厚厚的书。我用无比轻松的语气来调侃他的好学，试图让他愉悦一些。他高兴地从床头又拿出来两本，告诉我自从清醒后在重症监护室里他就是靠着这几本书来熬过那没日没夜的几天。这让我想起来少年时代的他爱不释手地翻着的那本破旧的《射雕英雄传》，舅舅应该好多年没有像以前一样好好地读过一本书了。
如若不是这场病，这几天舅舅正开着他的拖拉机套着铁犁，在水田里一圈一圈地耙田；如若不是这场病，他还能在农闲时开着农用车运着沙石一天挣好几百……。我喜欢他以前竖着指头对我说，你看，我今天又挣了这么多。我正在为他遗憾的时候，他笑着说：“我有副新鱼竿好几年了都没用过，我以后啥活都干不了啦，正好可以天天去钓鱼！”。钓鱼可真好，我们小的时候，舅舅可是常常带着我们一起捉鱼、摸虾、逮螃蟹……。看着他笑着和家人一起在探讨钓鱼的事情，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只比我大十岁的少年，赤着脚在河里捉到一条大鱼，双手紧紧捧着高高举起来对着我们这些侄儿和外甥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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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廖晓梅，在网络和报刊发表有散文作品等，读书村专栏作家。现居陕西汉中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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