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略阳：大水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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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是一个药物高敏体质的人，几乎她所用过的药物用量都只是说明书的二分之一，甚至某几种药物万分之一的不良反应也会出现在她的身上。她的情况，使我作为一个医者一个家属，深深地认识到，不是每一种针对疾病的首选药都适合所有患者。作为家属，理解医护每天超负荷的工作量，帮助病人服药前务必熟读药物说明书并注意观察，遇到不适及时做好医患沟通显得那么重要。
不要把医疗服务看成一种简单的买卖关系，健康和生命不是商品。当医务人员缺乏职业操守时，是对这项崇高职业的亵渎，当患者或家属鄙视甚至侮辱医务人员时，是对自己健康与生命的漠视。
——羊羔毛：《医者仁心：医院里的那些事》
大水围城
作者 | 裴祯祥
警报在山城上空回荡。
水升上来了。
水，已经湮没嘉陵江河堤建设工地
湮没兴州美食广场：
人们，你曾将多少年轻、美好的夜晚
放置在啤酒与烧烤之间
将自己的悲喜之船
停靠在这灯火辉煌的港湾
而现在，它已如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大陆
沉没于大水之下。
7月11日，2018年最普通的日子
被一场大水围困。
它已经升上来，在千万双惊恐与忧戚的眼神里
在穿水靴的消防队员忙碌的身影中
水静静地升上来，湮没三河坝广场
人们，你带着孩子放风筝的那块土地
已经成为水的俘虏
你推着老人欣赏西天晚霞的嘉陵江河堤
已经被大水冲毁。
警报在山城上空回荡。
水升上来。
水，从空中来，从地下来，从秦岭山脉，从通天河
从嘉陵江那些弯弯曲曲的臂膀
从天水与陇南的无数条小溪与河流
从原始森林的根系
从地下岩层里
裹挟着黄泥、石头、青草与大树蜂拥而出
莽莽苍苍混混沌沌而来
然后，被略阳以南深切的峡谷
拦腰斩断。
于是，水升上来。
在上一次大水围城28年之后
在这座山城，无数次挣脱命运之轭以后
在羌族后裔在篝火边喝着包谷酒
跳过羊皮鼓舞之后，在所有的商铺
庆贺完自己的生日之后
人们，在你们诅咒完生活之后
在所有的烂醉如泥与任性歌哭之后
在你们千方百计逃离故土迁居他方之后
在略阳成为故乡之后
水升上来，湮没了我们的记忆。
警报在山城上空久久回荡。
水已经升上来。
水占领所有自己的道路后，进入人类的领地。
水悄无声息地升上来
逐渐地，又是势不可挡地
湮没狮凤路，灌进兴洲国际、蔚蓝超市地下停车场
冲进政府大院、居民小区、左岸广场与右岸广场
钻进步行街商铺的玻璃门缝
推倒自行车与摩托车，泡烂广告牌与木地板
留下淤泥与残渣。
人们，水已将我们围困。
但是水，水只是围困了一座城市。
水只是侵占了我们每天走过的道路与街区
水只是关闭了我们买衣服与鞋子的店铺
水只是把我们带着孩子玩耍的广场
变成池沼与泽国
水只是逼迫我们拉下了电闸
水只是让市场与超市停售粮食、蔬菜与水果
水只是让我们回到了国家出现以前
我们惊慌什么？
警报在山城上空久久回荡。
水升上来。
水继续升上来。水，从嘉陵江来，从八渡河来
水也从玉带河、乐素河、金家河、窑坪河
从青泥河、西汉水，从所有河流的源头
那产生于西汉元鼎六年之前
产生于新石器时代以前的神话中，滚滚而来
从那时开始，我们就把定居于我们灵魂中的事物
称为水，它是救命的神仙
也是共工的军队
是我们离不开也躲不掉的不周山。
水升上来。
大水围城，然后退却。
大水，从我们处身其中的城市
从我们深怀不满的生活深处，缓缓撤退
在干涩的眼前留下废墟
在塌陷的内心留下恐惧。
大水退却，我们从高高的楼层下来
像古代的牧羊人从山顶下来
推翻自己的过往，抛弃相互的成见
战士，工人，商贩，公务员，学生，组成“我们”
扛起铁锨，去街上，去广场，去政府大院
去所有被我们称为家园的地方
清除残渣与淤泥。
警报的声音，在山城上空久久回荡。
大水围城。
水围城，也围困苦厄之心。
人们，那被我们诅咒的，赞美的，担忧的
那被我们逃离的，抛弃的，最终又紧紧拥抱的
那我们命里所有又终归空无的
那我们称之为故乡，又屡遭劫难的
那屡遭劫难又浴火重生的
那自神话时代起，就矗立在祖先生命中的
称作顺政、兴州、汉曲与略阳的
现在叫做中国。
是的，当大水袭来，当大水退却
唯有这块土地，是一群人的梦魂所系。
现在，它是那么疲惫，那么肮脏，那么丑陋
但“我们”明白了
母亲只有一个，略阳只有一个，地球这颗星星
也只有一个
我们的肉身，只在此处
这里是最近的故土，这里是最远的梦想
这里就是中国，这里就是人间
这里是此岸，也是彼岸。这里有时候是地狱
但这里，永是天堂！
2018年7月12日
（图片来自略阳发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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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裴祯祥，80后，陕西省作协会员。1999年开始写作， 作品散见于《诗刊》《延河》等报刊，出版诗集《指尖上的舞蹈》《水果街》。现居陕西略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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