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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火柴

卢勇 读书村 2021-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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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火柴

作者 | 卢勇

 

火柴在老家农村方言里,也被叫做“驱灯”——在电灯不普及的年月里,照明主要靠点油灯,所以晚间家中忙活,火柴便是驱使那油灯燃亮的必需之物。仔细想来,“驱灯”这个词真是形象传神,不禁要为当初取名者点个赞了!

小时多见的火柴盒,四四方方的小匣子,正反两面大多都印着简单的版画图案,诸如天官赐福、八仙过海、金猴献寿、大闹天宫什么的,右下角还有“宝鸡”和“汉中”等竖行的小印章,应该是注明火柴的产地所在。

那时每到饭点,母亲便总是暂时搁下劳作活计,撂下手中锄头或是肩头背篓,从田地里急匆匆奔着赶回厨房。“哧——”,火柴点燃引火的麦秸,招引得欢快的火苗舔着黑幽幽的锅底翩翩舞蹈。不多时,没了气力的火焰便顺着火塘向锅底后部逃窜集结,规规矩矩寻着烟囱向上爬升,袅袅升腾在灶房顶上,随着风儿指引的方向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在我小学和初中阶段,那时的农村孩子大都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一天只吃中晚两顿。地里活多且重,日里父母总是操劳忙乱到深夜,早上天没亮就又出门下地,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为我们做早餐。一般不到午间放学,肚子早已提过不知多少次意见,放学铃一响,便跟着小伙伴们满田坝跑,你推我挤争先恐后飞跑回家。每当远远看见灶房顶上的炊烟,脚下便觉得生风,步子也愈加轻快,因为灶房锅盖里一顿香气四溢的美味正向饥肠辘辘的我们招手……

童年关于火柴的难忘记忆,源于一次被小伙伴们当作“笑料”的趣事。曾听过隔壁上初中的姐姐现学现卖语文课本安徒生《卖火柴的小女孩》的童话故事,当时感到小女孩真是蛮凄惨可怜,非常的同情她。于是乎,在某次调皮捣蛋遭到母亲责怪,心里不顺气便天真固执地瞎琢磨,认为母亲总是不爱我,整日里光操心弟弟。晚饭后,偷偷藏一包火柴,溜到屋后墙角一根一根接续点着,幻想着在火光中找到卖火柴小姑娘当时那种“凄凉”的感觉,顺便体会一下小姑娘看见烤鹅烧鸡时的那份“温暖”……但不幸的事,被弟弟跟踪发现,偷偷向母亲告了密,为此小伙伴们开玩笑称我为“卖火柴的小男孩”,当时很是羞愤,被大家好一阵取笑。

小时候最欢喜最盼望的,莫过于在正月里揣包火柴满世界放鞭炮。平时父母管的紧一般不会给我们零花钱,但年节期间图个热闹,母亲一般会非常大气地给我们发点“小补助”——不会多,也就是个三五毛或是一两块。但对我们而言,已是“大赦天下”一般,这钱定要用在“刀刃”上的,扯着趟子就去买鞭炮。当然我们也是精打细算,一挂小鞭一次噼里啪啦放了太浪费,总是取整为零,小心翼翼地一个一个从串上拽下来,和弟弟说好实行“共产主义”,盘拉指头四眼盯着平均分配。揣上包火柴一个一个点着放,一挂小鞭我和弟弟省着耍,能从大年初一一直开心玩到正月十五。

以前每年正月初二,照例要到景家山下的双井村外爷家去拜年。父母领着我和弟弟先到朱家坎与姨姨一家汇合,我俩一蹦一跳随着哥哥姐姐们走在后头。从家出发走路大约要一个多小时,这段路程上的枯燥乏味,就被我们一路放炮仗的开心愉悦悄悄冲抵了,你点一个,我撵着也放一个,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弟弟尽管最小,一路点着自己兜里的炮,顺便惦记着从我们每个人手上再得点“小施舍”,这时也不会喊腿疼走不动路,屁颠屁颠跑的分外欢实……

回味童年的美好,那时候的岁月才真正叫做无忧无虑,那时候的时光才真正叫做开心快乐!

那时火柴好像是五分钱一盒,后来随着物价上涨,提高到一毛左右。火柴虽小且便宜,但却是家家必备缺之不可的日常物件。乡间每年两个忙季,田里地里没日没夜做活,总是紧着田地的活计,肚子饿的狠了,才会想起让女主人回家弄饭的事。做饭的当口,缺个盐少个醋或是没个火柴,便是家常便饭的光景。咋办?——农户之间互通有无也是常态。

隔着矮矮的院墙,“哎吆,今个家里灶火爷上天,灶膛里头赶着罢工呢,忙晕了生火的家什也忘得买,先从你家腾挪包火柴,明个买了还过来!”,这边问的也是利索。

“看你说的,一包火柴算个啥事么,甭再说个还不还的,说还那真就见外吆……”,那边答的更是爽快。

隔天购了火柴,必是惦记着先去还的,免不得推来挡去一番。若人家实在不收,便拿几颗枣或是几个地瓜啥的,硬塞给他家小孩,算是了了一份麻缠交割。

清贫简朴的生活,因火柴而交织牵连出无限的温情来。小小的火柴,充当了邻里互助的桥梁,传递着老乡家户之间的一份真诚之心、一份尊重之意、一份互助之情。

乡间邻里的婶婶婆婆们,因时代因素所限,有的可能没咋上过学,大字也不识几个,但骨子里却渗透着一种知恩感恩、常念人之好的传统观念。他们总是有一种朴素和纯粹的认知,欠人钱财是小,落下人情是大。

记得以前父亲是抽烟的,后来因患了一次病医生建议,也综合着自己要以身作则言传身教、减轻家庭负担等的因素,便下了决心戒了。一直记得父亲戒烟后,父母之间的那几句俏皮对话。

“这终于给咱当回良民哈,现今可不抽烟呢,一年里头可真要给咱家里省下不老少哩吧?”

“嘿嘿,那是当然吆!”父亲嘴角上扬,满脸自豪。

“敢情好咧,那省下滴钱掏出来,给咱看看么?”

父亲憋红着脸,“嗨,这不——,这不都省在肚子里么,嘿嘿……”

父亲戒烟后,兜里也总还习惯揣一包火柴。地头做活间歇,抽烟的叔叔伯伯总是围在一起,这时谁没带火,父亲就会掏出火柴为他点上。印象很深的一个场景就是,每到雨季农闲,叔叔伯伯们互相串门,围坐一起吸着烟,合计着地里种个啥,什么节气给庄稼追个肥……父亲总是勤勤给他们敬烟、点烟,他们互相敬重、友善和睦的画面,总是感到那么的温馨。

父亲有些文化,那些年一直在家小规模养猪供我和弟弟念书,也顺便自学了给猪诊治个常见病,因此叔叔伯伯总是一边抽着烟,一边和父亲聊些养猪的事宜,养猪该注意些啥,如何给猪娃防疫,如何配比猪饲料。每次我在一旁做作业,叔叔伯伯会摸着我的头,鼻里嘴角冒着烟圈儿,“看你爸有文化多好啊,娃你可要下些苦好好上学吆,以后给我们村也整个大学生出来,那可真是稀罕地狠吆!……”

作家丁小村先生在《父亲与烟》一文中,曾深情描述了父辈吸着烟锅的场景,讲道“在负重不堪的人生中,这可能是一点小小的个人偏好和享受……”。我对爷爷伯伯们吸着烟锅的画面也印象深刻,小时候爷爷伯伯咂烟锅,看他们美滋滋的样子,我们一伙小淘气总是围一圈看稀奇。老担心烟锅中途火给灭了,争抢着拿了火柴在手为他们献殷勤点烟,有时故意调皮“失手”去燎爷爷们的白胡子,觉得甚是有趣好玩。印象中,我们还曾搞恶作剧偷偷藏过隔壁伯伯寸步不离身的宝贝烟锅,害的伯伯丢了魂似的找了老半天,事后被父亲结结实实教训了一回。

丁小村先生也写到,“吸烟是一种消除焦虑的方式”。对此颇有感触,在烟锅的一明一暗中,吸进的,是承载一家老小的希冀,短暂休歇后扶犁再耕的原始动力;呼出的,则是对柴米油盐酱醋茶琐碎日子里,一切不遂心不顺意的云淡风轻……在这其中,小小火柴便充当了一个引子和媒介,引燃了他们对生活的期许,焚掉了生活中的烦忧,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之余带给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们一份心灵释放和情感慰藉。

小小火柴,传承着耕读传家的文化血脉,昭示着与人为善的处世戒训,彰显着邻里和睦的家风乡俗,传递着厚道互助的操守品格,蕴含着安贫乐道的生活情怀。总是觉得,农村田园之中,只知下力劳作淳朴憨厚的乡民,他们在物质上虽然并不宽裕,但在精神上却是满满的富足。透过一根小小的火柴,可以隐隐看见那份纯、那份真、那份善、那份美……

每当夜幕降临,盘坐阳台一角,仰望头顶星空闪烁,俯瞰楼宇万家灯火,胸膛里总不免多了一层空荡和寂寥。

“哧——”,点燃一根火柴,家乡的轮廓便荡漾在闪闪的萦光里:村后的坡,门前的河,远处的山,地头的人……荧光渐渐被黑夜所吞没,一股久违了的松香味,随之钻进我的鼻孔。

这个味道,是多么的熟悉和难忘啊——

充满了乡间灶房顶炊烟的味道,充满了泥土和花香的味道,充满了家乡的味道……

 

—END—


本文作者】卢勇,在报刊及网络发表有散文作品等,现居陕西汉中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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