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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培林老汉
——尚巨村的贫困户亲戚们之二
作者 | 周志峰
老汉是个孤老头子，今年90多岁，住在移民新村政府给的安置房内。传说有个女儿，但三年多来，我是只闻其名，从未谋过面。老汉身子骨还算硬朗，尽管90高龄了，走起路来腰也伸不直了，屁股往上撅着，身体向前倾着，犹如纺车一般骨扭骨扭往前蹿，但三天两头都要往南市场去找乐子。南市场曾经是马畅一个兴盛的菜市场，如今被成百上千的老人占据着。大棚下，密密麻麻摆着许许多多的麻将桌和小凳子，市场周边的民居也布满了麻将馆。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老人聚在这里，打打小麻将，抽抽纸页牌，打打扑克，听听秦腔戏，喝茶，闲谝，傻坐，发呆......各取其乐，悠哉悠哉。老汉有时和人打打麻将，更多的时候当当背光，或者去哪家民居小院的阴凉处听戏闲坐，他年龄过大，人们有顾忌。而他每天早晨一大早就埋锅造饭，天还没亮，饭已吃罢，提上那个红袋子就上路了。中午，他在南市场吃一顿，或是面皮菜豆腐，或是稀饭蒸馍，不管是啥，饱了肚再说。下午四五点钟便又拧回家烧锅燎灶。饭罢，端个马扎坐在巷道听新村的一众老汉老婆闲聊一阵，便回去闷头大睡。除了刮风下雨，风发感冒，年年月月，天天如此。那天接到通知，说是明天市上有个考核组要来尚巨检查。全体帮扶干部去村委会开完会，要求马不停蹄立即奔赴各自帮扶的贫困户家里，补录资料，协助打扫卫生。
工作重点是打扫卫生。因为卫生是门脸，关乎扶贫成效。如果贫困户家里干净整齐清爽，给人印象好，一俊遮百丑，哪怕资料上有点瑕疵，也许会网开一面，顺利过关。否则，要是你惹得检查组心情不爽，印象不好，你在资料上哪个数字颠倒了，哪个字迹潦草了，哪个汉字缺胳膊少腿了，都可能成为导火索被你点燃，那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你自己要中气，轻则通报，重则纪检组上手追责；单位领导也要跟着中气，大会点名，小会批评。今天出了问题，明天全县就全都知道了。所以没人敢有一丝马虎。党培林老汉在大山里住了差不多一辈子，入住有独立卫生间的小套间还很不习惯。许多山村居住时养成的陋习，一时两会还改不过来。一个烂塑料盆，周边用的风化了，烂了一圈大豁，我让扔了，老汉舍不得。我新买了一个很好看的印花塑料盆给他换了，老汉还是不让扔，硬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把新盆收好藏在床底下，偏偏要用那个旧塌塌。尤其冬季来临，他喜欢拿一个用了大半辈子的木架火盆烤火。现在没有木炭了，就烤烤火煤。每次来他家，敲开门，大门一开，呛人的烟味儿就迎面扑来。我于是很担心，怕哪一天他会煤气中毒。我把自己的小太阳给他送了过去，还买了新的插板，他乐得合不拢嘴。我擦上电，给他演示怎样使用，然后让他独自再操作了一遍。看看没有问题了，就大声告诉他：今后就烤小太阳，烤烤火煤太危险了，会煤气中毒。你一个孤老头子，在家里我们不放心。他乐呵呵的点着头。第二次去扶贫，他依旧用烤火煤。我问他怎么不用小太阳？他直说小太阳烤着不上身，不暖和啊。后来，邻居王桂珍告诉我，他其实是怕费电。我说，政府每月给她补助七八百元，烤火能用几个钱？可他偏偏就不用。新新的小太阳就成了家里最阔气的新摆设。
烤着烤火煤，烟尘难免会钻进肺里，一刺激他就止不住的咳，一口或浓或淡的痰就吐出来了。痰吐在地上，脚踩上去一划拉，痰迹便跐得到处都是。卫生间的使用更成问题，地面污染不说，马桶上下污迹斑斑，有时竟然连马桶盖上都有。我们每次扶贫来都要给收拾一番，管不了半个月，又是先前的老样子。今天的任务比较重，党培林老汉的卫生清扫成了重头戏。我特意安排学校学雷峰志愿者服务队的队员，带着四五个学生，拿着脸盆抹布，拖把笤帚，浩浩荡荡开拔到移民点。看看窗户开着，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吭声，打问邻居，说天露明就提着红袋子去南市场了。我开上车去南市场，找遍了所有麻将馆都不见人。有好心人让我再挨着去附近的小吃店找找看，是不是在吃饭？果然，在一家面皮店，我找到了他。我二话没说，把他扶上车，开着就跑。大家进屋后热火朝天地干起来。小同学抹桌子，抹凳子，收拾厨房、案板，擦门擦窗擦玻璃。文刚帮忙叠被子，整理用品。李丽、张娟拿拖把把里里外外拖了个遍。我找了根软管子，专门冲洗厕所。先拿洁厕灵喷洒了，又挨个儿用刷子刷。刷瓷砖，刷墙面，刷便盆，刷马桶。我戏称自己是“刷马桶的校长”。大家干得不亦乐乎，两三个钟头后，50平米的小套间像是“换了人间”。东西摆放整整齐齐，地面干净卫生，洗手间也能照出人影来，老汉高兴的给同学们拉起了二胡，赢得了阵阵掌声。我把志愿者服务队帮党培林老汉打扫卫生的照片发朋友圈后，当时就有150余人点赞，40余人留言，纷纷称赞这种扶贫济弱的典型事迹。后来，据给检查组领队的村干部反馈，检查人员进了党培林老汉家，一看窗明几净，地面干净卫生，物品摆放有序，很是高兴。他们连连称赞帮扶有效果，能让90多岁的老人改变卫生观念，这算是个奇迹呀!老汉年岁是大了，但礼节挺到家。我们每次扶贫到他家，写完了资料后，都要帮他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一遍才走。老汉挺高兴，嘴里不停的说着感谢的话，还一定要把我们送出门外告别。有几次，我们一出门就把门带上，坚持不让他出门相送。你刚转身，门就开了。老汉仍然坚持要把我们送出单元门洞，道别后才罢休。“老师，你来了!”“老师，慢点走！”。他常常这样，喊我们叫老师，我们的心里既惶恐，又有几份甜蜜。
【专栏作家】周志峰，在报刊及网络发表有散文诗歌作品等，陕西省作协会员，现居陕西洋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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