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糖果味道
·梁红梅
时光如沙，岁月如尘，转眼又是一年。
楼下的商铺在冬日里，早早将年的气息传递，红灯笼、红对联，眼花缭乱的糖果，琳琅满目的商品一扫冬日的阴霾，街巷间洋溢着节日的喜庆。虽对年没有过多的期盼，但那喜庆的色彩，不时传入耳畔的乡音总吸引着我在街巷间流连忘返。
每到年关，总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故乡，想起那些尘封许久的往事。
离开故乡多年，乡音已改，两鬓已衰，许多事物，情义已不再是旧日的模样，但有些味道却在回忆中慢慢发酵,让人无比怀念、无比心疼。
那些夹杂着甜蜜、苦涩、悲伤的老味道啊，随着时光的流转，越来越让我忍不住去追忆、去书写。
记忆里的年是酸涩的，自从爸爸离开人世后，家里的经济一落千丈。每当年关临近，母亲总是愁眉不展。
老街时常是被我眷顾的场所，尤其是透过记忆里的光晕看过去，那一街色彩斑斓，充溢着香甜味道的糖果啊，总让我心驰神往，怔怔发愣，移不动脚步。我深知，过年买糖果对我家来说，是多么一件奢侈的事情啊。
尽管如此，年，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困顿而远离我们，在我和姐姐的翘盼中，在母亲的忧伤中如期而至。
家和往年一样，没有红灯笼，没有红对联，更没有我所渴盼的糖果，只有简单的年夜饭和母亲焦虑、忧伤的眼眸。
年三十就这样在沉闷中缓缓过去，一觉醒来已是年初一，阳光暖暖的透过窗棂，折射出一束金色的光芒洒向我的床头。无论母亲面对年是多么难过，作为孩童的我是欢欣的。
穿上母亲一早为我准备的，一件绿白相间的小花衣服，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没有新裤子匹配而受影响，站在家门口的桑葚树下，仰望天空，尽情享受阳光，那一刻我是幸福、满足的，毕竟年、阳光并没有舍弃我们啊！毕竟我还有母亲、姐姐无微不至的疼爱啊！
正当我一个人独自享受阳光的温暖时分，一阵欢声笑语打破家门口的宁静。
转过身，只见街坊邻居拥簇着一位年约三十多岁，衣着华贵，画着淡妆，面容姣好的女子正浅笑盈盈，站在我家门口与母亲把手寒暄。看见我独自站在桑葚树下，那女子忍不住问母亲我是潇吗，母亲一边含笑点头，一边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走到母亲身边，那漂亮女子已从随身提包里，掏出一大把色彩艳丽的糖果往我手心、口袋里塞。我虽欢喜，但没有母亲的允许，是万万不敢要的，抬头眼巴巴的望着母亲，渴望得到她的许可。一向要强的母亲被我渴求的眼神融化了，点头默许我收下这些糖果，后来才知道，送我糖果的是我在县城工作的远房徐家二姑姑，多年过去，徐家姑姑一定不会知道，当年她赠送的糖果，给了那位小女孩多少温暖如花记忆。
徐姑姑离开后，我立马拉着母亲、姐姐的手走进屋，欢快的将糖果倒在桌上。昏暗的小屋、斑驳的木桌上，母女三人围在一起，默默望着，那裹着糖果的蓝色孔雀锡箔纸张发呆，谁也舍不得去碰触，谁也舍不得离开，蓝色的锡箔纸光似乎把母亲的沧桑与岁月磨损的痕迹涂抹在了一起，显得格外的忧伤，空气里却又散出一些甜蜜、苦涩的清香味道，无声的滋润着我们。
那些小小的糖果哦，在清冷的小屋里散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芒，将母亲的忧伤又一次浓浓的点燃，母亲看见我的欢欣，忍不住流下了心酸的眼泪。
70年代的糖果店
趴在桌上，我小心翼翼的一颗一颗的数着，看着，那散发着香甜、温暖的糖果。在我眼里，它们是那么饱满，晶莹、剔透......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念书，长大后给母亲买好多好多这样的糖果，让母亲的后半生在蜜糖的滋味中度过！
多年过去，已记不清那一年我几岁，但糖果的数字却一直铭记在心，整整十五颗！母亲将十五颗糖果收起来放在抽屉里，每天分给我和姐姐一颗，自己却舍不得剥开一颗尝尝糖果甜甜的味道。
那十五颗糖果，在那个凄寒的春节一直伴随着我，温暖着我，以至于我每次吃完糖，连糖纸都舍不得扔掉，夹在书本里芳香着我、激励着我。长大后，经过许多城市，每到一处城市，总会去市场寻找当年给我无数温暖、甜蜜的蓝色孔雀锡箔纸包裹的糖果，遗憾的是，寻寻觅觅多年，终归还是无果而终。
记忆里的糖果哦，经过岁月的洗礼，依旧散发出诱人的清香，只是我再也抓不住那一抹蓝色的温暖。
光阴如水，一晃母亲离开我已整整二十八年。
二十八年，岁月已改变了太多，我不再是当年那位喜欢糖果的小女孩。超市品种多样的糖果再也引诱不了我，反之，每次嘴里含着那些蕴意回忆色彩的糖果时，我的味蕾再也品不出当年糖果香甜的味道，胃和心反而因为糖果的味道而疼痛。
二十八年过去，忆起故乡，我连“物是人非”一词都派不上用场！随着我们远离故土，老屋、桑葚树相继殒没，母亲永远留在了高原，姐姐远嫁山东，无论是人、是物，我们都回不去了，只有那记忆里的老味道，随着时间的烙印，恒久的渗入舌苔上的每一个味蕾，经年流转，不曾减淡。
酸酸甜甜、苦苦涩涩的疼痛味道，记录了一份岁月的变迁，这份延续了多年的回忆，不仅承载着我苦涩的年少，更是我对母亲、对过往岁月的一种怀念。
岁末，收拾家，翻出盛装糖果的精美盒子，不曾想，打开后，发觉去年买的糖果竟然丝毫未动，忍不住叹息。一旁的老公不知我内心的难过，担心过期，催促我倒掉这些糖果。
数着、触摸着这些包裹着华丽外衣的糖果，忆起童年旧事，心如刀割，我以为我会哭泣，却不见一滴泪流下，只是低头拼命的，一颗一颗去寻找失效期......眼泪最终还是淹没了回忆......
梁红梅，陕西镇巴人，发表有散文作品等，多篇曾转载于《散文选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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