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访谈】艺术家成功的标准是充实自己,感动别人——彭德访谈

2017-03-31 刘淳 彭德 N视觉


艺术家成功的标准是充实自己,感动别人。

刘淳 彭德 | 文


人物



彭德

曾主编《美术思潮》(1985)、《美术文献》(1994)。主要著作有《中式批评》(2002)、

《中国美术史》(2004)、《中华五色》(2008)。主持首届中国艺术三年展(2002广州)。评论 及随笔多发表在《画刊》、《当代美术家》、雅昌艺术网和艺术国际网博客。现供职于西安美术学院艺术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 ;被聘为四川美术学院客座教授和中国国家画院美术研究院副院长。


1

美术思潮的来龙去脉。

刘淳:您在中国当代艺术批评领域是一位受尊重的批评家,在西安美术学院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和博士生导师。因为您的直率,在当代艺术界和批评领域受到人们的尊敬。20世纪80年代我就知道您的大名,那时您在湖北主编当时最具前卫性和影响力的刊物《美术思潮》,在中国产生广泛影响。所以我想请您谈谈《美术思潮》的来龙去脉。

 

彭德:1982年春,周韶华在他的老友何溶家里做客。何溶当时是《美术》杂志的实际负责人,案头摆着我的手稿《审美作用是美术的唯一功能》。何溶说这是你们湖北作者的文章,周韶华浏览了一遍,不久就给我写了一封信,问我愿不愿意调到湖北美协。周韶华是湖北省文联主席,管理包括美协在内的十个协会。

 

美协在当时是美术工作者特别向往的地方,待在县文化馆工作的我,当然表示愿意。由于全国户籍冻结,把我从县城调到省城,美协费了很长时间打通省委和县委的关系。当我调进美协后,秘书长戴筠好奇地问 :凡是调美协的,人还没来,告状的信就纷至沓来。咦,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没有人告你?也许是因为我能写文章又没有人告状,1984年10月,周韶华宣布由我主编一个理论刊物。刊物的性质和宗旨,由我做主。当时,中国正处在文化转型时期,各种思潮涌动,我拟订办一份前卫理论刊物,取名《美术思潮》。

 

刘:80年代是一个什么都可以发生的时代,或者什么都没有结果的时代。您选择办一本前卫性理论刊物的理由是什么?

 

彭 :首先,我这个主编是被任命的。所以决定编辑具有前卫性刊物则是理性判断的结果。我的处女作《审美作用是美术的唯一功能》,是一篇反对教科书的叛逆文章,发表后反响很强烈。周韶华是一位力主变革的画家,他启用我,表示他认可我的理论思考和从事理论的潜力。

 

刘 :说得好。那么您上任《美术思潮》主编之后,打算怎样编这个刊物?尤其在学术上,朝哪个方向走?仅仅靠"前卫性"这个词汇是不够的。

 

彭 :我在发刊词上以"答客问"的方式,宣称刊物以推倒现存的教条和建立新的理论为己任,主张美术理论的多元化,强调刊物的主角是青年人,摒弃依托名人的习惯,提倡开放式的办刊思想与编辑方式,在重视国际视野和引进外国美术理论的同时寻求突破,鼓励短小精悍的批评文本。

 

刘 : 《美术思潮》自创刊以来,有没有来自内部或外部的各种压力?

 

彭 : 《美术思潮》既受到美术界守旧势力的反对,也受到美术界之外极左势力的排斥,原因在于中国人太习惯让言论一致。1987年,湖北美院一群老教授联名写信给湖北省委宣传部,抨击《美术思潮》,这个事件成为后来《美术思潮》被停刊的重要原因。次年,湖北美协召开代表大会总结工作,只字不提这本隶属于湖北美协的刊物。直到前几年,湖北美术界个别人还在四处攻击我和编辑部主任鲁虹。这样的口头攻击,即便在前卫艺术圈也能产生攻击者需要的效果。

2

80年代投身当代艺术主要出于理想,是排斥私利

刘 :《美术思潮》的产生无疑得益于20世纪80年代。那时候您除了主编刊物之外,还做了些其他什么?

 

彭 :阅读和写作。我的文集《视觉革命》收录的文章,大都发表在这个时期。

 

刘 :对,那本《视觉革命》我的印象很深,是江苏美术出版社出的。其实,回顾80年代,涉及的问题太多,也太大。必须对80年代的各个历史都做一些批判性的认识才行。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所说的历史不是一个历史,是许多历史,是一百多年来中国革命的历史,还有改革的历史,思想观念变迁的历史,经济和文化发展的历史等等,请您谈谈如何理解和认识80年代?

 

彭 :1980年代的很多问题至今还没有解决,一些合理的设想还没有实现。比如我在发刊词预言21世纪的中国美术理论会走在世界艺坛的前列,可是至今还有不少人跟在西方理论界的后面亦步亦趋。一个老外的理论著作一旦被翻译过来,马上就会有一群人跟风甚至改弦易辙。

 

刘:其实,80年代与今天最明显的就是人的区别。那时候的人重感情、重友情,朋友之间相互信赖,即使远隔千山万水,也要相聚,争论,面红耳赤。但最大的特点是真诚,所以我觉得80年代的人的友情,是很值得研究和琢磨的。您在80年代已经掌舵,还是请您在这方面谈谈?

 

彭 :1985年,我和皮道坚在北京开会,拜访水天中、郎绍君、张蔷、刘骁纯,他们四人供职中国艺术研究院。按北京现在的规矩是拜访者请客,当时却是张蔷在家请客,盘子里盛着面包和烤肉,我戏称全盘西化。此前此后,我们这些人在一起开会经常争论不休,会下则无所不谈。在武汉时,我同比我年轻的祝斌、鲁虹、严善 、杨小彦、黄专、邵宏等人形同哥们。严、杨、黄、邵与推介贡布里希的范景中有师生之谊,也都倾心贡氏的图像学波普尔的科学哲学,轻视欧陆人文哲学,认为失之于空谈。比如黄专曾嘲笑说,人文哲学面对一个痰盂也可以发表深刻的议论。1989年7月4日,我策划"中国当代艺术研讨会",会上严、杨、黄、鲁同人文学者张志扬、陈家琪、王又平发生激烈争辩,但会下会后仍然笑脸相对。1980年代固然不是谦谦君子时代,但相对而言还是宽容得多。时过境迁,而今在这方面反而倒退了。为什么?因为当时投身当代艺术主要出于理想,理想是排斥私利的 ;而今投身

当代艺术活动,沾染了太多的利益,利益是无情的。今天的中国,人们既缺乏接受批评的风度,也缺乏批评异己者的品格。排斥异己,相互倾轧,唯我独尊,如同官场一样。一个唯我独尊的激进主义者的逻辑结局,不是杀手,就是被杀。经过互联网暴力影视与暴力游戏的浸染,这种人物及其作风遍布天下,成了时尚。中国还不是能容忍异己者的国度,国民太迷恋一刀切了,很难接受不同的声音。每个人都渴望他人为自己的思想行为鼓掌,每个人都指望用自己的那一套凌驾别人。抛弃这种狭隘的人生观,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刘 :可以说,在80年代中国现代艺术的历史进程中,许多缔造了80年代"中国新艺术"的批评家们也置身于这一轰轰烈烈的行列中。我想知道,激进时期的新艺术经验是如何影响到艺术家和批评家对"中国新艺术"的认同?

 

彭:大家认同的是大方向,比如认可艺术的变革,主张打破大一统的艺术格局,提倡多元化的艺术思想。不过一旦面对具体的艺术作品,个人的志趣和好恶会体现出来,形成不同的判断。

3

《中华五色》,五色是中国文明的外表

刘 :1988年,在中国文学界有一个让人感到震动的消息,就是"十万湘军下海南",数字不一定很准确,但当时真是有一大群湖南作家在韩少功的带动下辞职去海南岛参加经济特区的大开发。后来,湖北也有一些人陆续调到广州或深圳工作,比如皮道坚、孙振华、鲁虹、黄专等,那时候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随他们一起南下,而是到了新世纪初时才选择了到西安去教书?

 

彭:湖南湖北人才外流,自古以来形成了传统,叫作楚材晋用。老友们南下时,我正在撰写《中国美术史》,历时四年。2000年我调到西安,有好几条理由,首先是想专心撰写《中华五色》。


刘 :据说您在西安美术学院几年时间没有下楼,完成了专著《中华五色》,这部壮阔的专著填补了古文献研究的空白。在我看来,它的价值和意义今人还没有真正发现,还有待于人们去真正认识它。所以请您谈谈为什么要花那么长的时间和精力写这部书?

 

彭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宜城,那是宋玉生活过的地方。1990年,宜城县为了同钟祥县争夺宋玉故里,召开宋玉研讨会,约我写一篇考证文章。当我研读古籍时,五色系统就在我的大脑里呈现出来了。我决定写成一部书,这是前人未曾做过的事。以往我们接触的色彩学是孟塞尔的实用色彩学,而中国色彩学属于文化色彩学,包罗万象。《中华五色》经营了十七年,我查阅了《四库全书》中的各种相关文献,浏览了三家本《道藏》和几千本文物考古资料,包括台北的《故宫文物》。收录一千多种著作的《道藏》特别枯燥,我曾说文人犯了法,最厉害的处罚是让他读《道藏》。四大卷《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魏晋六朝文》影印本,没有标点,字号又小,我用十多天通读,通宵不辍,随时有死在书桌前的感觉。为了阅读,我调西安美院之前,同院长杨晓阳约定 :不参加任何美术活动,不给美院画家写评论,不给学生上课。即便如此,时间仍不够用。为此我冷落了亲友圈,失去了小家庭。不过这部书使我交了不少新友,一位画家买了两百本送人,平素出差都带着一本翻阅。2009年,中国美协评选理论著作奖,西安美院将这部书送京参评,结果落选。那帮认识我的评委宁可奖励学生的论文,也不愿认可这部书,因为我鼓吹当代艺术。当代艺术圈的友人也反对我写史,认为同我当年的斗士作风联系在一起,觉得纠结。


刘 :我在您的《中华五色》这部书的《引言》中读到,"五色"这个知识系统在旷日持久的讨伐声中几乎变成一门绝学。其实它更值得人类的关注而且还能为当今和未来的人类行为模式提供启示。您能具体谈一下吗?

 

彭 :五色挂靠五行学。五行学家用金木水火土解析天地人,归纳和组织万事万物,形成解释系统和操作系统。五行的对应项,按天地人神器五类,我在书中罗列了129项。比如五星、五时、五方、五岳、五音、五味、五脏、五德、五经、五常五帝、五灵、五兵、五法等。在今人眼中,这个解释系统牵强附会,但在周而复始的农业文明时期,这个系统很容易理解,也容易操作,行之有效。它既成事实地制约中国文明几千年,只要面对中国传统,就绕不开它。

 

刘:您在《中华五色》的后记中这样写道:"1990年当我确定了这个选题的时候,低估了它的难度。"我想知道什么是它的"难度"?请您具体谈谈。

 

彭 :五色是中国文明的外表,它涉及的资料浩如烟海,很难求全。二是古代伪书和疑伪的著作不少,甄别困难。三是这部书没有参照,资料归类和编排,反复了多次。四是一千幅彩图的寻找和处理困难,每幅图需要修旧如初,还需要抠底。比如开篇的《文姬归汉图》,原图只有名片大,连抠带修,我用了三个通宵。一开始找了几位设计系的研究生帮我作图,她们说抠着抠着都想哭。她们做的图,由于拍照出了技术问题,基本被废弃,为此我学会了使用 photoshop,整整折腾了三年。

4

当代艺术指向未来,它是最具文化价值的艺术形

刘 :您是学中文的,而且古典文学的底子很好,本可以在文学和历史这样的学科中进行研究和写作,也可以选择传统艺术进行研究,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当代艺术?

 

彭 :当代艺术指向未来,它是最具文化价值的艺术形态。

 

刘 :在过去很长时间里,您的批评文章总是以锋芒和犀利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敢说真话。所以我想请您谈谈中国当代艺术批评的现状,您是如何看待90年代至今的当代艺术批评。

 

彭 :中国当代艺术批评对当代艺术的发展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由于距离太近,应酬之作又太多,还没有人对它进行认真的梳理。客观地评价它,还需要时日。

 

刘 :我们已经走过了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您如何看待这十年中国当代艺术的现状?换句话说,与20世纪90年代相比,新世纪这十年又是一种怎么样的状况?

 

彭 :这十年是三十年中国当代艺术的收获期。首先,从普通知识分子到各级政府官员,都知道了当代艺术的存在。第二,是作为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中国当代艺术受到了国际艺坛的关注。第三,当代艺术在商业世界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种成功为三十年来的中国当代艺术画了一个皆大欢喜的句号。

 

刘 :一些从80年代或者90年代走过来的艺术家成功了,也获得了市场的认可 ;尤其是新世纪这十年,市场几乎统治了一切,不断出现天价作品,您如何看待那些成功艺术家作品在今天的价值和意义?

 

彭 :中国以市场行情的方式认可了中国当代艺术的价值。

5

理论的批评与实践的批评

刘 :您如何看待艺术品与资本的关系?

 

彭 :载舟之水可覆舟。艺术是财富过剩的表现形态,离不开资本。反过来,艺术不是资本的必要条件而是辅助条件,艺术可以充当资本的门面、招牌或寄托,进而改变或改良资本与资本家的品位。

 

刘 :80年代是一个激情、热诚、反叛、浪漫和启蒙的时代,90年代是现实、利益、金钱、市场、时尚和焦虑的时代,80年代与90年代做一个对比,您怎么看?

 

彭 :80年代的政治空气宽松,宽松导致的学生运动等事件,把朝野双方都搞怕了,导致前卫艺术转向。结果,前卫艺术变成了所谓的"实验艺术",开始关注技法和画面效果 ;官方艺术则变得更加保守。

 

刘 :那么,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又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呢?

 

彭 :1999年,我在《江苏画刊》发表《未来美术一百年》,对21世纪第一个十年作了预言,十年来的美术现实,有的符合我的预言,有的言之过早。由于互联网的出现,这十年变得更加多元和自主,同时也变得更加匆忙和浮躁,能留下的东西反而不如以前。

 

刘 :今天,许多批评家都承担了策展人这一角色,不断策划各种展览,我觉得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职业,作为一名批评家您如何看?

 

彭 :两者有相通之处 :前者是理论的批评,后者是实践的批评。

6

大众艺术显示各种可能,精英艺术把有意义的可能推向极致

刘 :在您的油画创作上,为什么会选择"世界末日"这样的景象来描绘呢?

 

彭 :我从小爱关注未来,几乎阅读了所有未来学著作的中译本,包括阿西莫夫的系列丛书和罗马俱乐部的代表作。杰出的未来学家的著作绝不是异想天开的胡说八道。比如奈斯比特《大趋势》的预言没有一项是错的。对于未来,我是终极悲观主义者。不过悲观主义者反而可能会乐观地面对世界和未来。对于当下世界的三大问题,即生态恶化、世态恶化和心态恶化,所有的说教在现实中都像掉进火山口的雨滴,被蒸发得无影无踪。我表现世界末日的组画《人类遗迹》,也只是几滴水而已,不过如果有更多的水滴持续不断地滴,也许有一天火山会熄灭。

彭德《人类遗迹——古城楼》

彭德《人类遗迹——狮身人面像》

彭德《人类遗迹——新凯旋门》

刘 :与西方油画相比,您觉得今天的中国油画是在一个怎样的状况中?

 

彭 :现在从事油画创作的中国画家,特别是画写实油画的人,在总数上可能远远超过了欧美画坛。这如同佛教在中国的传播 :当佛教在印度失势时,却在中国进入了黄金时段。由于从事的人多,自然会出现一批优秀人物和一些有别于欧美油画的作品。


刘 :如果从改革开放算起的话,您是中国新艺术的见证者,所以请您简单描述一下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的中国新艺术的发展和变化?

 

彭 :我正在给《艺术当代》写一组回顾和评议中国新艺术的文章,至少要写五万字,题目是《活着的历史》。文章以亲身的经历与见闻切入,比较直露,包括很多鲜为人知的八卦故事,可以说详细地回答了你的这个问题。简明地说,中国新艺术是中国文化从古典艺术形态走向现代艺术形态的体现,它挟泥沙俱下,充满着活力和乱象,同时会不断地自我净化。

 

刘 :您对中国当代艺术的未来是否充满信心?

 

彭 :如果中国的经济不崩溃,如果意识形态越来越开放,未来一二十年间会有大造化。

 

刘 :一晃您在西安工作和生活已经十多年了,请您谈谈您对这座城市的感受,也谈谈西安的传统艺术和当代艺术。

 

彭 :西安是观念与生存状态相对落后的城市,但它的文化有厚度,人际关系朴实,不像发达地区那么势利,特别符合我的性情。西安的当代艺术规模不大,不过一旦形成气候,会有自己的特点。它会受制于历史文化、现实环境和民众心态。

 

刘 :20世纪80年代以来,西方艺术史学科的发展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和理论转型。比如艺术史研究的对象不再是"精英艺术"和"高雅艺术"等,而且扩大到"大众艺术"和"通俗文化"等。还有,艺术史研究的视野不再局限于西方艺术,而是扩展到世界范围的艺术图像上,艺术史的研究方法也不再局限于本学科的理论方法,而是有选择地吸收了其他相关学科的一些方法和理论体系。相比之下,您如何看待我们今天的艺术史研究和写作?

 

彭 :精英艺术与精英写作不可能废止,在中国,当大众还缺乏必要的启蒙时,更是如此。大众艺术显示各种可能,精英艺术把有意义的可能推向极致,成为时代的标杆。当今互联网的主角是大众,会本能地排斥精英艺术。把不同天赋、不同环境、不同努力的人等量齐观,既不公平,也不实际。精英和大众可以转化 ;精英艺术不一定费解,大众艺术也可能艰涩。消解精英的说法,如果不是提高大众信心的口号,就只能是欺骗。

 

刘 :有人说中国的当代艺术开始萎缩,对此您怎么看?

 

彭 :号称搞当代的人数在扩展,精神的确在萎缩。

 

刘 :当代艺术的本质是反标准化、反精英化,当然,也反对体制化。对此您怎么看待?

 

彭 :标准是变化的,体制永远有缺陷,需要反。但如果反精英,当代艺术就成了绿林好汉的造反行为,同历代农民起义没有了区别。

7

艺术家成功的标准是充实自己,感动别人

刘 :这些年您拒绝参加任何活动,为什么?

 

彭 :值得参加的活动不多。参加一个活动,意味着必须接连不断地参加活动。活动是活动家的事,写手的价值不能用活动来证明。

 

刘 :您在西安发起了好三届"终南雅集"活动,在我看来,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活动,最初您是怎么想的?

 

彭 :从个人的角度讲,是我本人喜爱山居生活。从文化的角度讲,当代中国文化的转型太快,需要煞车,需要休止符,需要隐士情怀,终南雅集能达成这个愿望。

 

刘 :您如何看待中国的文化生态?能不能具体说一说?

 

彭 :中国目前是金钱挂帅的经济动物圈,文化只是幌子。比如文科不评一级教授,就不是一般的无知和无良。一个把文化当幌子的时代,把文化降格的时代,结局不仅会荒谬,也会很危险。

 

刘 :有人认为,今天的知识分子越来越注重个人利益,与中国的社会现实越来越远,是这样吗?

 

彭 :在当今这个金钱至上的世界,逼良为娼成了社会现实,绝大部分知识分子都会身不由己。

 

刘 :还有人说今天的艺术品已经沦为一些人"洗钱"的工具,您怎么看?

 

彭 :同意这个判断。

 

刘 :在今天,当代艺术是不是越来越缺乏实验性?  

 

彭 :我一直反对艺术创作同"实验"挂钩。"实验艺术"这个奇怪的术语,是从贡布里希那里借来的本钱,而贡布里希不是一个憧憬未来的理论家。我曾写过一篇《放弃实验》的短文加以否定,过去如此,今后也不会变。"实验艺术"的逻辑,使艺术只会停留在技法和语言的层面上。这种境界属于学院派的任务,同当代艺术的关系不大。信奉这种理论的当代艺术家,我认定他成不了大器。不过你所说的"实验",应当是指艺术推进过程中的探索状态。这种探索状态,既是艺术发展的动力,也应当是艺术发展的常态。唯此,中国当代艺术显得平庸。

 

刘 :在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基本条件和基础是什么?

 

彭 : 自主与自由。

 

刘 :怎样理解和认识中国当代艺术的本土化与世界性?


彭 :强调前者的人往往是现实主义者,强调后者的人往往是理想主义者。出国多年的人多主张本土化,待在国内的多向往世界性。正面地看,两者常常是对身边现实的反拨。

 

刘:说得好。那么在当代艺术中,经常会遇到"边界"和"跨界"这样的问题,您有什么样的看法和认识?

 

彭 :比较狭隘的艺术圈才讲边界 ;在边界内搞腻了自然会跨界。

 

刘 :近些年来,不断有人提出中国的当代艺术"去政治化"和"去社会化"这样的问题,主张还是要回到艺术语言本身上来,您怎么看?

 

彭 :这可以作为很多艺术家的实践口号,但不能一窝蜂。中国人喜欢跟风,喜欢翻烧饼。

 

刘 :您如何看待和评价新一代批评家和他们的批评?

 

彭 :他们面临着比我们当初更复杂的局面,这要求他们有更多的知识储备,更敏锐的判断能力和更有效的选择能力。

 

刘 :最后一个问题,艺术家成功的标准是什么?

 

彭 :充实自己,感动别人。

彭德《人类遗迹——富士山》

彭德《人类遗迹——基督山》

彭德《人类遗迹——女神》

彭德《马斯黑系列——冰山》

彭德《马斯黑系列——大地》



中国当代艺术访谈·艺术家卷

作者:刘淳

出版社:北岳文艺出版社

出版年:2015年06月 

编辑 | zhutoumeiren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