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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鱼新作:丰饶|诗同仁

诗同仁 诗同仁 2023-01-11

图片来自网络



丰   饶

(组诗)


夜 鱼


夜鱼,原名张红, 祖籍江苏

1969年出生于江苏东台县,现居湖北武汉。

曾获第七届台湾叶红女性诗歌首奖,第二届湖北新屈原奖等。

出版有诗集《碎词》《第七秒叙事》。



心有戚戚


雨声淹没了一个女子的悲哀

并清洗了泥痕血渍

她干净,完好无缺

微侧着仰躺在一丛压弯了的夹竹桃上

像是睡错了地方的奥菲莉亚


我住在她对面的七楼,隔着

十几米的距离看过去

她位于六楼的房间只是略低一点点


我比她略小一点点

所以懂她挽着男生走出楼栋时

偷偷摸摸又兴奋不已的样子


昨晚她的房间亮过灯

我记得很清楚,披散着头发的她

穿着碎花绵绸睡衣晃来晃去

没发现任何反常和不适

当时天阴得厉害,雨

一定也是在我睡着后落下的



谛听过我们的耳朵


支楞在树上的小木耳,纤柔极了

太阳稍大点,就委屈地皱缩

生了耳朵的树林在食堂后面

很少有人经过

我天天跑去看

盼着雨,盼着雨水中的舒展

透明又薄脆,真像耳朵

也谛听我。那年春天浓密的雨水

都是被我盼来的

搬家那会儿,我梦见

任凭雨水浇注,小木耳还是枯了

单位驻地下马庙院落

是我们迁居武昌的第一个落脚点

被弃了

事实上,那些年被废弃的院落和房舍

处处都是

处处遗落着谛听过我们

但已枯萎的耳朵



茅针草


你的甜再无觅处


现在我龋齿,牙龈酸软

开始拒绝甜食

喜欢喝茶,或不加糖的咖啡,并且

喜欢苦味的电影和书籍

喜欢边看边落泪


落泪是带清香的苦

是你紫红外皮里裹着的那点甜

甜也是一种苦


就像我们离开

被嚼过的残渣散落着


甜过的现场总是一片狼藉



花痴


春花与蝶,搅出的乱

熏蒸着小城

熏蒸着高屋大宅、竹篱小院

一竹篙一竹篙的衣衫

樟脑混合霉味

熏蒸着。门外的她

从头到脚花红柳绿,肮脏破烂

像乱中的乱

门开,又闭,进出的人板着脸

没有一扇门会为她而开

她莫名其妙笑眯眯的样子

拖着小城也陷入了

一种轻飘飘酥软软的幻觉

有人看她,有人看门

有小孩子被大人一把拽开

闹声中,一千只陈旧的蛾子

扑簌簌抖下霉尘

人们纷纷捂住鼻子散开。唯有她

一动不动,依然深深陷落于

她神秘的小阳春

那痴痴的瘦瘦的身影

让人觉得人世虚空极了

无一草一木可依凭,除了

不知所起又毫无用处的

一往情深



写真记


江汉路皇宫影楼大厅内

女人们正盯着显示屏

修复修复,要去掉

斑点皱纹呵,不要逼真要完美

我记得皇宫附近某幽僻小巷

有间神秘的摄影室,找不到了

被蒸发的东西太多

比如那些成像不久的相纸

被撕了又撕,卷曲的底片寿命稍长

忐忑忧惧了几天后也烧了

淡薄发亮的胴体轮廓在火焰里

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肋骨刺眼耻骨贫瘠,唯有锁骨

锁住了点女人味的

丰乳肥臀坦然得如同油画女神的

哪个是我?但我确定勇气十足

率先脱去衣服的那个不是我

她的肌肤一接触到光束

空气陡然凛冽。我紧张地注视

摄影师专业又严肃

攥紧的手终于徐徐松开

徐徐松开随后的忧惧耗时长了些

数码技术让我忧伤

我想要回那些老旧写真底片



丰饶


从苏北到江汉,有相同有不同

比如大片平展的青绿或金黄,水波与簇拥的莲

比如网罗鱼儿之法,母亲的哭腔稚儿的闹

比如菜薹和茨菇


一辆大卡载着一家人

从平原到平原,路途并无多大起伏

内心激烈的颠簸是心与车背道而驰的拉扯

是突然的分割


所幸平原浩大,渐渐感到稳当

而分辨风物异同的忧伤,也从频繁到稀有。比如

新年围桌而坐,虾酱和醉泥螺让我们

在两个平原之间的颠簸,只持续了几分钟



关于一座塔的回忆


如同所有幸存的事物

坐落在安徽舒城的那座塔

灰暗破败,仍有最初的轮廓

有锐顶

对着逝去的白云

不可能有太多细节了

黑白旧照已磨损

就像塔前那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

正用一层层向上的表情

戳破时间的灰尘

又被灰尘磨损

我想接近他们

想接近一种简单、周正、粗粝

在那座塔坍塌之前

在觉醒和抵抗还没有撼动大地之前

我想接近并辨识他们之间微妙的差异

嗯,左边的轻松,右边的严肃

在意识形态统一的状态下

都有挺直的身躯


右边,我的父亲

在我的注视下,突然变得模糊了



在钟祥


那个时刻,清凉而沉静

灯光飘拂,远山轻涌,湿漉漉的风

摩挲着我的凝目而立

对节白蜡展开它墨绿色的袍子

近处田野里的茄子加深成暗紫

我还记得你坐在凉亭里

手指间火星明灭,眼神模糊


雨夜渐渐变得透明

我一直跟随着你,一次次环绕

钟祥的山水与山寨

也不知你的思绪落向何处?只见你身后

植物丛生,黑漆漆地堆叠着

快要蹭到深灰色的夜空


我也不知你拥有了什么

它们一定庞大而丰硕,不像我

就要离去了,双手空空

除了鞋底上粘了些钟灵毓秀的土



围城


十九年的婚姻混沌而又坚固

我已将无穷琐碎

切成细丝

又剥掉了无数颓废的黄叶

做成了适合肠胃的冷盘热炒

雪白羔羊般天真的手指终于接近

修炼得道的巫师

下一步,我拿出一瓶酒

而用力拔出软木塞

是你唯一为我做的事

因为你不会喝

有时我偶尔想起一个与你无关的地方

在那里也有风和沙粒

四季里穿梭

在那里,雪白羔羊般的手

琴棋书画,悠然得无所畏惧

狼群般的月光下,总有尽职的牧羊人

在庭院深深的幽碧里

随时张开手臂,实施呵护

但这样的场景纯属虚构

此刻,在这座大江浑黄涌流的城池

在剔除了激情的爱里,我们

斜阳荒草。像洗漱台上的

剃须刀与口红

凌乱又妥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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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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