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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选诗24首|唐颖

诗同仁 诗同仁 2023-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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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自选诗24首


唐颖


男,江西宜春人



化成踏雪种种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 
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这四句偈颂在化成禅寺的 
游壁上说不能以形象、声音 
见如来。如果以为佛可以 
通过形象、声音见到的—— 
那就是邪道。而我所见的 
就不能从其形象与声音当中 
辨识出来。比如踏雪,雪本 
水汽凝固而成的花瓣。我 
从未从水汽中初识雪的形象, 
并把水汽与雪的形象区分: 
一个是日常中的日常,一个 
是稀少中的稀少。这两种 
执念成为我辨识上界的门道。 
雪非必然,一颗尘埃,它 
比尘埃有形、高洁、逸远。 
雪又非偶然,它那六棱或 
八棱及无棱之溢出状,都是 
佛的形状。人人膜拜或视为 
圣物的雪,也会有奇崛的 
蜕变。它来见我如见如来, 
或我去见它见如来,可剔除 
各人、物的痛苦心和欢乐心。 
而五人以形体濯足,雪必 
以五种思慰我,被踏也窍门! 


    2019.1.2 



池边


池边,瘦金柳迎来了
霞光、翠鸟和云雀,
他也迎来了从苦境中
解脱抵达新彼岸的形象。


翠鸟紧盯着面包屑。
跳跃的云雀,转动着柳条。
柳条探针般刺破了镜水,
金波在霞光中微澜着。


他观察它们的关系与自身
是否构成了这一瞬间
景观的必然性。“这难道
不是一个错误的倾向。


光在光影中挣扎着缩小。
红鳟急速吐泡、斜窜,逐咬
柳梢,波及云雀的回旋。
翠鸟的决心已然动摇。


久而久之,他岿然独存。
他已成为它们静止的坐标。
流逝的时光即将返场——
池边必将重塑新的景观。


     2019-12-8



初春的蜡树入手


慢慢摸到一点蜡树的心了。 
我不知道蜡树心长得怎样, 
但知道寂寞心长得像这些 
蜡树籽的形状,大概蜡树心 
和寂寞心也没什么两样吧。 
怎么每次看到这两排蜡树, 
都会想到远方的一个朋友。 
老朋友吧又未曾照过面; 
新朋友吧,又似墨燕归来。 
这样一个熟又不熟的朋友, 
在我必经之路独行,黄鹂 
代他问候我,蜡籽藏蜡叶中 
羞怯地摇,想深入地了解 
自己的窘态,我和两排蜡树 
交流机会增多。缄默不语 
的蜡树什么也不说,又仿佛 
什么都说。含着冷泪的蜡树 
让我抚摸它的过往,心扉 
也渐渐打开,只是我有所 
愧疚。我学会了蜡树的静思。 
它从不后悔遇见,而我时常 
觉得为什么是蜡树而不是 
高贵的金丝楠或珍稀华木莲。 
此刻,我就在蜡树林荫道上, 
能感觉到彼此心跳的加快与 
美感,各为初春添一份自信! 


     2019.2.18


 
一个姑娘


有一个姑娘,她不懂什么叫爱。 
她坐在榕树下的石碾上捉虱婆, 
那些又大又白又可爱的虱婆啊。 


她以前可不是这样,村子里的 
后生都会抢着帮她挑水砍柴 
推碾子。可是现在你看她有多忙。 


月亮躲进了山坳,她还在榕树下 
捉虱婆。她捉的虱婆个个白白胖胖, 
她就把它们轻轻地放在石碾上。 


没人碾米的时候,她就把虱婆 
碾成细米粉兑露水做成米粑粑吃。 
你看她现在吃得有多喷喷香。 


太阳升起来了,彩虹架了一座桥。 
这个姑娘不慌不忙爬到了榕树上。 
她要做什么,她要爬上虹桥去那头。


那头那头有她的爹娘。她的爹娘 
舍不得她就变成了虱婆来养她。 
她养虱婆,因为虱婆是她的爹娘。 


她就是一个这样的姑娘。当你 
走进她的村子在村口,你会见到 
一个这样的姑娘,漂漂亮亮的 


坐在大榕树下捉虱婆。人见人爱 
你可不要被她灌了迷魂汤。你要 
走进那一片无人居住的砖瓦房, 


砖瓦房里又没有你想要的大姑娘, 
她们一个一个都去到了远方,只留下 
这一个姑娘守着一座一座空厢房。 


空房空房你要唱一唱,因为姑娘 
她还喜欢唱一唱情歌。哥哥你别走啊, 
要走就带上你那可爱的傻姑娘。 


     2019.3.21 



下山


从昌黎阁下来, 
转入偏南的一条大理石路。 
不足百米的缓坡上,树挤树的, 
分不清哪些树枝是哪棵树的。 
  
下山,意味着放松和完成。 
  
可以更加直观地俯瞰密林, 
那些弯腰的树 
可以低到与一只鹧鸪的高度齐平。 
有些树有幸被山脊选中。 
  
一处峭壁边缘, 
栏杆漆成了醒目的红色。 
擦肩而过的中年妇女, 
她匆匆踏入暮色。 
  
我透过灌木丛 
看见一石椅上有两个人, 
一会儿又变成了一个人? 
  
那些把元音拉得 
很长很长的雌性蟋蟀, 
那些翠鸟恍惚,在林间招魂。 
  
拐角处,一棵分岔樟树上, 
钉满了指示牌。 
又到了一条上山的石径,我满怀期待。 
夕光(我称之为引渡之光) 
滴落在枯叶上, 
一片喧哗和骚乱。 
  
直入茂林,才尽其用。 
树荫怀抱着这寂寥中的和声, 
每一个小生命如痴如醉! 
它们因我而卖力。 
  
每一片叶子都会发光,色泽不一。 
至南山沟,十年前的这里树木葱郁, 
一场雪灾后的景观: 
裸露的灰岩怪模怪样。 
  
小憩片刻,速入陡坡。 
  
心跳突然加快了, 
因袁京在山坳那个八角亭迎我。 
  
为了揪住这夕光的尾巴, 
为了成为这茫茫人海中的一员, 
我不得不泪洒袁山。 
  
午夜,人间又恢复了 
它原初的寂静。 
  
     2019.4.17 



启蒙


密林中,一个机敏的小孩迷路了。 
他以为我是这座森林的主人。 
  
“我虽年长,但也是刚刚才踏入 
这片原始森林中的。”我说。 
  
“那我们要怎样做?”小孩问。 
虽入深林,可是他,却毫无恐惧。 
  
刚才还在担忧,若走不出密林 
该怎么办的我,此刻,惭愧极了。 
  
“听爷爷讲,这里住着麋鹿。” 
“那你为何不和爷爷一起来。” 
  
小孩轻轻扒开那一丛紫荆缠绕的 
峡谷,指指。“爷爷就埋在哪儿。” 
  
我更诧异。小孩摘一朵紫荆花吹, 
整个山谷都有金戈铁马的回声。 
  
      2019.5.28
 


金龙


有人暗夜送我东西。 
因我不识货, 
月光又未照亮, 
我便随手扔窗台。入睡。 
有一条金龙在哪里向我 
吐出火红火红的舌蕊。 
我本想抚摸、骑它, 
但它体型庞大又流畅、俊美, 
我根本摸不着。清晨, 
天边一条金龙悬浮碧空, 
和我昨夜见过的一模一样。 
我非常诧异。金龙认得我。 
它先是昂起龙头 
问我是否愿意 
骑它一起畅游太空。 
我摇头,内心彷徨又恐惧。 
金龙见我无意于它, 
回身潜入白云。骤然间, 
鳞光射我,金身 
埋没于巨大的灰暗。 
  
       2019.5.30 



幸福的仆役


一匹枣红色母马在河边觅食青草, 
我也在河边拣识观赏石。不一会儿, 
我和母马面对面相遇。马无停顿意, 
它继续沿草滩吃草,我则让过。 
  
河水刚暴涨过,已褪尽丰腴色彩。 
许多奇石被洪水挟持会没入草丛。 
在母马和我擦肩的刹那,一块形貌 
特异类似于“玉龙”一样的石块 
  
吸引了我的眼球。“哎哟。”我大喊。 
默默吃草的母马立即停住了,缓缓 
抬头。玉龙石随即被马的左前蹄踏住。 
一颗沸腾的心一下子跌到了冰点。 
  
一条“玉龙”就这样快要被踏碎了。 
我恨不得立刻驱赶母马。可是,我又 
担心我的驱赶会加速玉龙石块碎裂。 
此时,母马满眼惊恐地望着我。 
  
马不知道在我与它之间究竟发生了 
什么。我慢慢靠近它,温柔地直视, 
给母马一个信任的眼神。我不希望 
因为我的焦虑而引起它的焦虑。此刻, 
  
我多么希望我又是那一个幸福的 
仆役。我可以唤醒母马的母性, 
可以从容地驾驭它而让那块玉龙石 
免遭踏碎。我靠近母马,轻抚马鬃。 
  
母马一动不动,陷入了沉重的沉默。 
它可能就是我寻觅多年的那匹, 
也可能不是。我在马背上寻找胎印, 
龙的胎印,难道已被它践踏脚下? 
  
曾经,我把成群的小马驹散养河边, 
这是它们唯一的自由乐土。三十年 
过去,我由牧马人变成了识石者。今日 
之遇见,重拾记忆之光,亦不平静。 
  
      2019.7.12 
 


黎明


愿黎明升起,愿黎明静止。
黎明之前的太阳在翻滚、碾碎,
在黑夜里挣扎的那一个人,
并非愿意醒!然而,这黎明之力,
除了撞击那沉醉的末日的
一部分,也撕裂迎风的庙宇!
你就是黎明中的那一颗流星,
黎明送给你一座花园。孤岛上,
拥有双翼的黎明抹黑了眼睛。
黎明即起,所有的种群都处于
堕落状态,之后便开始恐惧。
真正的恐惧的到来便是爱的开始!
愿黎明圆寂,愿黎明年轻!


       2019.7.22 



重逢午后


突然醒来, 
诗的气候形成。 
  
午后呈现的另一副面孔, 
交给我打理,但并不为我所用? 
  
我是这午后的独子。 
我把肉身嵌入这苍翠, 
时间囚禁着自由。 
  
为那一垄黄金花瓣的盛会, 
非得陇望蜀么? 
  
金色极光引入的蓝色星座, 
椭圆形的复合双轨, 
必消逝于子午线。 
  
一个晶莹午后中的荒诞午后, 
它将与我重逢。 
  
其实,午后什么也没有, 
一个掏空了的 
源源不断赠送幽暗的山体, 
轻叩它,会发出邀请? 
  
溪边,虹的脚力见长。 
为挣脱这崇高者的通行证 
而令水草丰沛! 
  
       2019.8.3 



梦之我


我是梦在哪里, 
我就在哪里。 
梦是我在哪里, 
梦就在哪里。 
  
我是梦的兄弟, 
是任何关系中的一种。 
我被梦包裹, 
不如说梦被我包藏。 
  
那个金色的遗梦, 
也会成为灰色的梦。 
数个希望的梦,亦会 
成一个大失望的梦。 
  
愉快地活在梦中, 
梦中的我亦有沮丧。 
外物赐予我的梦, 
亦是我赐予外物的梦。 
  
蓝色的梦会加速 
幻想的破灭。梦在梦中 
犹如我在我中, 
这也是二重奏。 
  
我理解任何一种梦 
都是梦。梦反复安慰我的 
高音呈断崖式下跌, 
梦必失去依托。 
  
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白天,梦蜗居我的血液, 
晚上,我蜗居梦中, 
二者皆平等。 
  
嗜梦如命的我, 
一朝清醒,一朝糊涂, 
在这个似梦非梦的尘界, 
是对另一个世界的摆脱。
 


作为思考的鹤


一只善于思考的鹤频频低头。 
在秋天的水镜上,呈弧形或柱状*。 
它幼稚的成熟和单纯的俊美 
及瓦蓝的旋律都溶解于无垠了。 
  
是否可以改变鹤的审美观,或者 
纯粹是对蓝的奴颜婢膝。鹤得 
拎清,但鹤又如何拎得清?问题是 
每一只鹤都生活在彼此的低头中。 
  
看似思考问题的这一方钴蓝 
也早已荒唐。至于荒唐到什么 
程度,没有鹤告诉鹤。究其根源, 
灰鹤向白鹤低头,白鹤向灰鹤低头。 
  
换种说法:白鹤思考如何让灰鹤低头, 
还是灰鹤思考着如何成为白鹤? 
这二者之间的纽带是虚无的、空的, 
与自然风光融为一体也是虚无的。 
  
甚至连鹤本身也构成了虚无的独立。 
灰鹤和白鹤,思考和低头,聆听之物, 
这些虚无的曲子和羽毛装饰的童话, 
难道不是那虚无的鹤之舞吗? 
  
无论鹤把语言和行为伪装成什么, 
它只能是语言而不是抽象的艺术。 
哲学的外衣可修可剪,但其本质上 
思考的特性不能超出思考的预期。 
  
鹤的水镜篇亦是。鹤又低头思考着: 
我是灰鹤还是白鹤。从古鹤那里学到的 
思考方式可以突破思考本身的界限, 
但无法摆脱思考带给鹤的困境。 
  
鹤同行会夸大水镜的作用,或者 
会缩小水镜的功能。有的干脆自取 
其辱,把一面水镜划得花里胡哨的 
是为了引起某些公共良知的觉醒。 
  
思考的结果都会让鹤在灭种 
之前获得怜悯。鹤低头在思考中 
取得新的突破及更加重要的自卑感。 
命运会露出更加胆怯的细脚丫。 
  
一个小小的低头,它含有的信息量 
大到可以思考整个鹤类的未来。 
思考本身所释放的意义在于爱与 
责任是思考的结果而非荒唐的结果。 
  
鹤理解也由浅入深,由表及里, 
从荒唐的内核开始:鹤的生存空间 
窄小。没有荒唐,水就形成不了折射, 
光影也就诞生不了一个纯洁的鹤界。 
  
可是你看,那些草茎数次的 
惜败和弯腰,总让韧性画上句号, 
让脆性的玻璃蓝滚蛋。就在刚才, 
一支骨碎的速度迎接了恨的虚无。 
  
是谁让鹤成为鹤想要的那个鹤。 
鹤的水镜之外。鹤的胚胎何来? 
当鹤需要胜利的果实而不是单纯本身, 
那些年轻的鹤又何尝不是鹤的忧患。 
  
“复杂问题简单化。”鹤的真实情况 
是思考问题的能力与处理问题的能力 
非同步性。这个非同步最终导致 
鹤种的退化和蜕变。美德亦如此。 
  
对水镜的思考也趋向一个虚无世界对 
另一个虚无世界的幽深之所的探访。 
思考没有终点,散乱而晦涩。如果 
思考是一滴水,思想就是一片大海。 
  
鹤建议乘一叶扁舟,闯入波浪中, 
去啜饮那些水滴的甜度和苦度。至于 
水的密度和宽度会不会得到战舰, 
这便是航速和航道的改变。 
  
鹤是长者。一个鹤族的低头史 
也是断头史。回到水镜的腹腔, 
回到虚无的关系中,由波浪皇冠草 
牵头引起的波澜,会常驻鹤间。 
  
由于鱼虾、贝壳的精心设计,鹤的 
抬头总被低头打断。那潜底的水獭想: 
这个庞然大物多虚无呀。它怎么可以 
一动不动地搅动这一个下午的宁静! 


“柱状”化用陈先发的诗《养鹤问题》。



九月之苦


最大的逆子,
时间,词语的哀伤。


那些萤火虫:
低泣、相恋、徘徊、独舞。


一粒黄金的孤影,
在麇鹿间跳跃。


爱是转瞬之物。
某些生命因子将趋向高贵?


暗中,垂青者
将专注于死亡者的游戏。


而光,
是一个囊括宏大与渺小的灰壳。


迷茫的一代,悬铃木,
风必摧之,并冷静地无用。


脑垂体分泌着幸福和痛苦。
一个个边陲小国。


白使者在哪里。
蜗居和靛青色的血就在哪里。


大地,它较大于其他星座的浮力。
一个我和无数个我挣脱九月。


未能如愿的人呀,怎奈一声叹息,
重返时间的巢穴。


那丈量美的尺子,
碾碎者的毛发。我们将看到火瀑。


被蓝色刺破!
深喉中的呼唤,爱的囚徒。


      2019.9.24 



城市小馆
——与吴静男、木朵、刘义小聚 


光线歙动,明暗相吸, 
五只巨碗倒扣在词语的肌肤, 
年代壁纸发出恐龙的鼻息。 
骨胳松弛的茶饮,互唤醒内心 
那一个沉睡已久的光明神。 
  
赴食者将获得我们的密语。 
凝眸共餐人,往来灵魂必接受 
这一刻的文化与艺术的熏陶 
与洗礼,在这有限的空间创造 
无限的精神。那翻旧的新墙 
  
抽象得就像我们的熊猫失忆。 
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并非 
忠实于此刻的心情摄录。瞬间 
才是真实。下一秒的别离 
亦是永无止境的相逢。我们 
  
无酒并不代表我们疑窦丛生? 
总有一个诗歌天使在哪里 
检阅我们的一言一行。对餐中 
长者的思慕是因其炉火纯青 
的笔艺倾尽了爱的仁慈。 
  
     2019.11.18



岭南记


他看到的不是连绵起伏的岭南
而是起伏中那白雾叠加的宿怨。


那大小如星灯的幽灵弹跳于幽谷,
凝望者必付出旷日持久的情怀。


他把自己埋在这里是他感应了
岭南的抚摸轻得赛过落日滑行时


人这枚飞行器有被暗溶化的迹象。
伐檀是他此次真正意义的受降。


吻草叶的睫毛不是朝霞而是晚霜。
求偶的白鹭仙子看见了凛冽湖光。


冬虫有无数个翻越岭南的可能,
青霭齐聚在它的小梁上互道衷肠。


亦可见林间隐隐约约的游子挥手
致意之际,他的她在山那边等候。


入夜,把岭南的寂寞收集起来成为
自己的寂寞,他为她披上了寒芒。


山色多变,在风雨摇曳的俏枝上,
他的冷心融入了这南宛的无声。


       2019-11-19



暗的变奏


这水塘的暗在星星眨眼间呼吸,
浮鸭把脖颈埋在自己的羽翼下。


我坐在这三面环山的水塘边,
满腹经纶任这黑色的夜光所弹拔。


入夜,先我而来的暗坐在神龛上,
我用身体点燃用于祈祷平安的香火,


示意暗远离这人间道场,可孤院
那一声声鸡鸭鹅的欢畅令我不安。


暗是我此生唯一的抵触与消亡。
一点星光摇曳于这水塘的镜中,


恰如暗把我并置那一扇形的天穹,
成就这一刻浅浅印在水中的新月。


黑鸟成群地在鲤鱼树枝叶间恋爱、
跳跃,并把熟了的小果子坠入水塘。


塘中,大块头草鱼和小不点鳟鱼
在暗中饱餐后,就算度过了今宵。


      2019-11-13



双轨


向泥土学习与人相处,
一种心灵上的、
大可不必叫停但又少有人
涉猎的众所周知——
迂回、包抄和近期内以非常
手段从自我的局限中解脱出来。


我学会了
弹奏那无穷无尽的泥土的根须,
触及那遥远的河埠,
怀孕的少女正在汲水。晨曦下,
古老的水车焕发出青铜色。


孤影从那颓败的泥檐下闪出,
意欲洗净精神上那宗教的灰烬。
虚无的泥土不值几个钱,
但要一堆白骨来换。燃骨于黑夜丘墟上
那一劳永逸的守望——


爱者正从黑色的泥土中赶来。
那永不消失的太阳底下的新事物,
会叠加你,会重塑你。


你弹奏的泥土意犹未尽。
用于那无数个相交
与垂直的世界的平面,你看不见,
一个死者的却后余生也看不见,
它是幽暗之门的折衷。


      2019-11-6



时间中的写作


当初,有一个写作复活了,
这枚古老的写作焕发了生机。


他这样描写着他的自卑。秋季投向
河中心的小石子沉入了湖底。


戴着幸福的面具,他与时间赛跑。
时间是另一付假面具。


他以为他找到了真正的孤独。
那种时间的缺失,心灵上的折磨,
总想着怎样把他干掉。


所以他写作,无情地写作。
让时间从指缝滑落,
并发出切碎机一样的虚脱。


兼职诗者,磨刀霍霍,
向明月砍去,向忠诚致敬,
向着那个叫孤独的花园挥舞着拳头!


有时他为那些悬在梁上的人呐喊,
他的作品里没有自信一说。


伪善,单纯的喜欢,年轻的豹子,
狡猾的兔子,金黄色的银杏叶子
在大地上留下仙人的情欲。


他爱古老的刺槐肩负着托举的使命。
冥冥中他会说出超出自己的话。


这些更为个性化的神秘哲学,
这些哲学中痛苦的双语表现。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和谐,无私分享
把孤独变成篝火晚会中的总喉舌。


以搏君恩。生命中的个体写作
便出发了,远涉时间的流逝,
是有所期待中的亡灵之旅。


      2019-11-9



水的主义


我是一粒虚无的水,
我在火的体内成为火,
在冰内成为冰点,
在血仞中成为血仞。


我是那旺盛体液中的啜饮。
我是宇宙中的一分子。
我是一粒尘埃的水,
我要向真理宣战。


我是蓝色的,
我是绚丽多彩的,
在荒谬中,我是荒谬的。
在寂静中,我是寂静的。
高山为我低头,
深渊为我托举。


我是无名的代名词,
我是生命的起源。
我是精神的中心学说。
我也是灵魂的化身。
宗教为我所用。


我奉献着我的奉献,
我是瀑布的无畏勇士。
我是苍海胸襟。是明月。
我是故乡的一支歌谣。


我为我所用,
我是花环,是蛟龙,
是存在主义,是悖论。
我是诗的形式,是意识。
我是判断力和启蒙。


我是那弯曲的箭矢。
是迎春花、是向日癸。
是死亡的伊始。



三个诗人


黑夜,黑得像乌金一样
在我们周围蠢蠢欲动。
我摸到了那黑,那暗如
春潮的黑光在黑幕上流泻。
他俩是否同样感应到了
我的黑水泵正在喷泼黑光。
在这个悬岩上钓红鳟鱼,
万丈丝线的弹奏犹风过耳。
孤月有意咬我们的钩子,
满天星也争先恐后冒泡。
此银河中,虾兵蟹将居多,
虎头鲸、蓝鲸和大白鲨
早已被智慧之线钓走了。
我们为这一次脱胎换骨的
垂钓而各自备战了数年。
车灯扫射着那宁静的山冈,
在黑布包裹下格外醒目。
鱼线像脉博一样微微颤抖,
“鱼是否青睐我。”我想。
“或许,我从未使用过内心
那根真实的银丝线。


     2019-11-24



委身于这虚无的时间中


委身于时间的虚无中,
我捡拾这支鹳羽削制成一束光,
在明亮中修改晦涩的辞章。
清风以银色的荡漾为盘旋,
恒星的晕眩将降临池塘。


我用美和轻、高贵与平等打造了
这样一架集自由与知性,理想
与荒诞的时间机器。鹳羽整洁,
外部闪耀着迷人的光泽。


时间的运转是静态的,
是更加微小的绝笔。
同时,它又是我瞳孔中的大银河,
那沾满鲜血的星子,
也叫苦不迭于阴险的旅行。


在那阴沉沉又低迷的山冈,
黑色和亮色同时迸裂的山冈。


无胫骨的风策于树冠,咆哮
与潜伏较量,搂抱着虚无,我便成了
那个最接近于死亡的窥视者。
当我一谈到死亡这个大美人,
我能想到的是那个不拘一格又无法
显形的、也无轻盈的灵鹫。


舒伯特响起,下沉的
那沾有智慧的,喘息的树枝, 
就像这雾涌,那突兀的笋峰款款而行时,
凌迟的脚步再也无缘那火红的日出
和坠海的蜃楼。我委身其中,
我真死了吗。我这敬意献给谁。


当初,骑马而来,已无归途。
而今,我泊舟而去,
像这虚无的时间滚滚,
碾碎的那些类似问题的问题,
仍未放下所在,视作信仰。


还有那点石成金的意念,
疾病像蜜月,快愉则痛苦得像穿刺。
这一席卷空空的时间布满了
我看不见的和我能识别的思想,


有史以来,人作为天地的陪葬,
尘埃的表现特别出色,它的欢呼
源自瀑水的跌落。那招摇过市的天堑
也加入了沉默者的行列。


一个宁可独立、又不可触及的宗教,
就像我的光芒升起又降低。
犹如抽象的哲学启蒙我,
能领略那白雪般的冤情和刻薄。
是的,那命运之门的刻薄,
早早地送我,敞开的则是无尽
无穷的没有力量的期待。


我也是这时间的弃子,
为掏心掏肺的人受到惩处,
而鼓噪人心的琴得到赞颂。
如枯蝶般,请养肥这些诗歌。


站台上,远处的鼓角、梆子
把一个毫无生机的冷世界
打扮得花枝招展。隔墙有耳,
那如胶似漆的困蛇呀,幼虎呀,
蟋蟀详细解说了还迎的图谋。


我超前享受这里的每一口浓氧,
它们的前世都是无味之渊。
那圣水洗尽不了青春的铅华,
智慧的晶莹也时快时慢闪现。


这架巨大又微小的时间机器呀,
没有人目睹它的沉浮。我真的死了吗,
与时间为伍的感动慢待了秋光,
那些在黑暗中摸索着写诗的人呀,
请你重温一遍自己的失忆吧。


白雪抚摸的山体呀,寒冰
高悬的湖水呀,豹子的速度,
都必将成为神的力学。
不为别的,只为那枫叶红遍。


请代我转告这世界的秘密,
我那些无用的心思呀终将别了。
就职于这汹涌又行云般的虚无中,
写下这些诗句,将几日的忧患擦掉。


      2019-10-14



南山记


冬日午后,把酒南山,
听风拂过青黄相间的茅叶。


这满山的灵魂为何不邀,
你我大醉一场又何妨?


陪我说话的雏鸟已无声,
不喝酒的桂花日渐消瘦。


众多花草树石之间的交流
与合作也变得紧张起来。


我把你们灌醉还是你们
把我灌醉都没有一个裁判。


长眠南山的袁京也答不上,
他实在是与世隔绝太久了。


他说他被人埋得太深了,
和源源不断输送优质氧的


南山比,他的惭愧来自
内心那个未能实现的愿望,


唯有无言。南山的坳中,
一声长笛横着飞入我耳廓。


近处,二只小黄莺在林间
调情。松子落地的刹那,


有故友询问“爱我”是否
违背了常纲。“佛前爱佛,


人前爱人,山水前爱山水”。
这正是“爱我”的自我实践。


此刻,酒气穿过羊肠小道,
赐予这花草树石的新血液。


以备来年春天的南山上,
有披满鲜花的月光在跳荡。


      2019-12-6



青菜


旷野上,矗立一棵青菜。
它株型紧凑、高蹈,迥异于
父亲园子里种的那些青菜。
黄昏,这株孤仃仃的世纪
青菜开出了金色小花朵。


他小心翼翼靠近它,
青菜也小心翼翼让他靠近,
来不及把贪婪藏起来的
菜青虫见证了两颗孤独心。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松驰?


在父亲的菜园,有比
这棵青翠、有比这棵硕大
但都不是他的最爱。他在
青菜的统领下征服了旷世
寂寞、荒凉和无双暮色。


青菜也在他发光的眸子里
看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
但有一次,他想得到这棵
与世无争的青菜并掺入
园中的那些青菜梆子,通过


蒸煮、切碎和焙干以备
急需,这个不洁之念仅在
一眼瞥见就放弃了。它仍是
那样笑靥迎他不敢老去,即使
在冰雪要来冻死它之前。


     2019-12-3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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