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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哲:我所知道的陈伯达

2017-12-11 老衲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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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伯达的书本知识确实丰富,需要时,信手拈来。这些本来是优点,然而他却将其当成投机的资本,在风云变幻的“文革”中得到了充分的表演。本文原载于《文史精华》2002年第8期,作者师哲,原题《我所知道的陈伯达》。


文革中陈伯达陪同江青到外地视察


初识陈伯达


我从莫斯科回到延安的第二天见到了毛泽东,之后,毛泽东请从苏联回来的同志吃饭,算是“接风洗尘”吧。毛泽东、陈云、张鼎丞陪周恩来、任弼时一桌;柯庆施和陈伯达陪我。我就是在这时认识了他们并逐渐接近和了解的。


当时,柯庆施任统战部副部长,陈伯达在柯手下工作。柯庆施前前后后讲到的陈伯达的情况是这样:


30年代初,柯庆施在天津做地下工作时,是负责统战工作。1931年陈伯达从苏联回国以后,也到了天津,但找不到党的关系,幸而遇到他在苏联留学时相识的柯庆施,总算接上了关系。但柯对陈伯达的工作却很难安排,因为他说一口福建惠安的方言,一般人听不懂。他的个性又古怪,很难同别人合得来。于是柯庆施便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工作。柯庆施曾派陈伯达到吉鸿昌那里执行过任务。吉鸿昌祖籍是陕西韩城,和我同乡,吉曾回到韩城祭祖归宗,在群众中颇有影响。吉的公开身份是抗日将领,实际是我党的秘密党员,京津地区党的地下工作,在经济上靠吉鸿昌支援,柯庆施则帮助吉做统战工作。


关于陈伯达被捕的经过,柯庆施是这样说的:陈伯达在北京被国民党的宪兵三团(此为当时对付共产党最凶恶的组织)抓住,但发现他有病,经检查,确诊为“老鼠疮”。宪兵三团一方面怕被传染;另一方面认为患了“老鼠疮”反正活不长,就把他释放了。随即陈就离开京津,往西北而来。


陈伯达到达延安时,柯庆施已先于他回到了延安,并担任了统战部副部长。陈伯达是柯的“老部下”,所以仍到柯那里工作。


统战部位于杨家岭后沟,出出进进总有机会遇到毛泽东,毛有时不免要问问这是何人,那是何人,说上几句话。陈伯达不放过一切同毛泽东说话的机会,并且向毛泽东哭着鼻子诉说他的委屈,说他1926年至1928年在莫斯科受王明的“排挤打击”。这种话,毛泽东是爱听的——受王明排挤打击的人越多越好!认为又多了一个活教材。至于毛泽东是否相信,则另当别论。反正从此毛对陈重视起来。毛还很快了解到:此人没有什么本事,不过笔杆子还可以,就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发挥其长处。


陈伯达在莫斯科的全过程,就是在中山大学学习。他所说的受到王明的“排挤打击”究竟怎样呢?据和他同期在中山大学的同志说:陈伯达在中山大学和谁都不来往。和苏联人之间固然因为语言不通不便交往,和中国人之间呢,因为他那福建惠安的方言,也很难交往。他个性孤僻,还自视清高,看不起人。所以在平时,他除了读书,别无所好。日常生活中,他是只顾自己,从不关心他人。于是他在中山大学实际上是“孤家寡人”,除了读书,无所事事。在苏联几年,仍听不懂俄语。所以有些文章说在毛泽东访苏期间,陈伯达从苏方人口中听到了什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陈绝对听不懂。那么他在中山大学是怎样学习马列呢?他读的是中文书。就是这样。上述情况,陈伯达对毛泽东也不讳言,所以毛泽东当然知道他是怎样的“受排挤”、“受打击”了。毛泽东有时一面笑一面说:“伯达同志就是受打击、排挤的。”其意是肯定还是怀疑,令人难以琢磨。


对陈伯达的使用


毛泽东既要拉住陈伯达,还要使用他的长处,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先是让他到马列学院去上课,他的话学员听不懂;开会时本来讨论很热烈,他一发言,会场就涣散了。实在很难找到适合他的工作。


任弼时对陈伯达的品德是有看法的,对他不感兴趣。但因毛泽东要用陈,又无法安置,任弼时在担任中央书记处秘书长兼中央办公厅主任时,只好自己来管。于是在中央办公厅下面成立了一个政治研究室,约20人,让陈伯达任研究室主任。有时毛泽东出题目,让他写文章。《评<中国之命运>》和《人民公敌蒋介石》就是这样产生的。


陈伯达是个非常小气、非常自私的人。担任了政治研究室的主任,他既不领导研究室的工作,又不关心研究室的人员,他只顾自己写文章,还利用研究室的同志替他搜集资料,甚至把他们写的初稿拿了去自己用,用后又扔掉,写成文章却是他一个人的。这就引起研究室的同志不满,闹“不团结”。陈伯达曾说他“擅长行政工作”,这就是他的“擅长’。任弼时和我都下过很大的功夫给他们调解,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因为无法改变他把别人的劳动成果据为己有的这一嗜好。所以那些同志给陈伯达起了个“臭虫”的别称。


延安“抢救运动”中被打成“王实味反党集团”成员的著名的成全、王里、宗铮、潘芳4人都是政治研究室的成员,他们是王实味的好朋友,都是很有才华的人,但在陈伯达手下施展不开自己的才能,憋了满肚子的气是可想而知的。整风开始后,成全给毛泽东写了一封长信,建议不仅要整“三风”还要整“人风”,其中对陈伯达提了一大堆意见;也有人给任弼时写信,也是反映对陈伯达的意见(这些信我都看过)。但这些信没有得到答复,被压下来了。王实味的《野百合花》作了进一步的发挥,把本来是对陈伯达的意见,变成了对党的不满,于是事情就闹大了。在康生的一手策划下,王实味被打成了“反革命”,再把成全、王里、宗铮、潘芳4人打成王实味的“集团”,进一步把研究室的其他人都挂上。这些人被整得很惨,只有陈伯达,没有触动一根毫毛。


整风后期,大多数被整的同志得到了甄别平反。政治研究室的同志得到平反后,都以各种理由要求调到前方,政治研究室也就不复存在了。整风以后,我被调到社会部第一室(情报室)任主任,住在枣园。毛泽东住在枣园前部的围墙内,社会部部长康生住在枣园后沟。我往在枣园围墙外,就近围墙有一小门可以通行,这样我离毛泽东比离康生更近,为的是毛泽东找我方便些。我的近旁是社会部副部长李克农。


这时陈伯达也到了枣园。先是住在枣园围墙内,毛泽东不让他在那里住,他又搬到围墙外,但我们这里没有他的伙食,他吃饭得到围墙里面的中央办公厅灶上去打饭,很不方便。这样对付了几个月,他搬走了。我在社会部办了个“书报简讯社”。那时,边区要订外面的报刊是很困难的,但在我们那里,通过各种渠道,竟集中了国统区、敌占区和国外的许多报刊。这些报刊除社会部本身使用外,还供总参谋部和国际友人(如野坂参三等)使用。为了有序工作,安排了几个人管理这些书报,并作研究摘录,印送给中央领导和“七大”部分代表参阅。这一工作曾受到领导同志的夸奖。书报简讯社为了管好这些书报,建立了一些必要的制度,如:限制了阅读范围、不准带出室外等等。不过陈伯达虽不在阅读范围之内,也可以阅读,因为他在为毛泽东服务。我知道陈伯达从不遵守纪律,所以我特地告诉他:书报简讯社不对外;阅览时要办手续;不得进人书库;不得携出室外等规定,希望他自觉遵守,不要让工作人员为难。陈伯达口头上答应了,实际上根本不听那一套,依然我行我素,不仅随便进人书库,还把书拿走,进而又给工作人员布置“任务”—为他搜集资料。工作人员很为难,向我报告,我只好这样答复:“你们任务很重,有时间可以帮他干。”


有一次,陈伯达把拿走的资料又偷偷摸摸送了回来,在书报简讯社门口遇上了李克农,他自己心虚,又想讨好李克农,恭维几句,便说:“你守着书,一定看了许多。”


李克农因为眼睛不好,恰恰看得并不多,便以为陈伯达在挖苦人,于是回敬道:“阁下,不恰当的假谦虚,比虚伪更讨人嫌!”


陈伯达听了,满头冒汗,说不出话来。


陈伯达的书本知识确实丰富,需要时,信手拈来。这些本来是优点,然而他却将其当成投机的资本,在风云变幻的“文革”中得到了充分的表演。


陈伯达的笔杆


《评<中国之命运>》一书是陈伯达写的,但那是毛泽东授意和修改的。毛泽东的本意是:让无名之辈陈伯达去评,以示看不起蒋介石。毛曾得意地说:“让陈伯达把他评了!”但在贬低蒋介石的同时,却抬高了陈伯达。这本书的出版,使陈伯达的形象在人们心目中骤然升高了许多。《人民公敌蒋介石》也是得到毛泽东的授意、审改和赏识的,陈伯达在理论和文字方面的才能,也确实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1945年为“七大”起草文件,刘少奇领导的一个组有廖鲁言、胡乔木、安子文等。搞了几个月,起草了几次,都不理想。陈伯达则在冷眼旁观。有人提出请陈伯达执笔,又怕请不动,因为一开始没有请他参加起草小组。刘少奇说:“人家有本事,就给人家磕个头嘛!”


于是由任弼时和刘少奇一起找陈伯达做工作,请他来写。陈伯达虽然未马上接受,但又怕失去一次极重要的表现机会,所以略作推辞之后也就接受了。他将起草小组收集到的资料和几次初稿拿去,不到一个月,写出来了。经讨论,没做大的修改,一次敲定。


“七大”期间,陈伯达和我在一个小组,共五六人,李富春是组长。在讨论他执笔起草的那个文件时,他显得十分紧张,生怕有什么异议,好像如果对文件有意见就是对他陈伯达有意见似的。


由于他处处都在盘算如何对自己有利,他的灵魂和他那冠冕堂皇的作品极不相符、不协调,所以那时人们又称他“假圣人”、“伪君子”。康生和陈伯达关系密切,他们都称自己是受王明“排挤、打击”的,他们都有较多的机会接近毛泽东,于是也就互相利用,在毛泽东面前互相吹捧,达到利益均沾。另外,康生鬼点子多,陈伯达写东西之前,几乎总是先请示康生,康生给他出主意,告诉他怎么写。陈伯达写好后,也总是先请康生审阅,然后才送到毛泽东那里。直到60年代中苏两党论战,写“九评”时,依然是这样。康生曾打开自己的柜子让我看其为“九评”准备的材料和意见,并说这都是提供陈伯达写文章的。


由于他们是这样一种关系,所以在“抢救运动”中,政治研究室的同志都挨了整,惟独陈伯达安然无恙,就不足为怪了。


康生给陈伯达出点子,供材料,为什么不自己写呢?这正是康生的狡猾之处—既实现了自己的意图,又能得到陈伯达的好感更重要的是:一旦政治风云起了变化,则溜之乎也,不留一点痕迹。就这一点来说,陈伯达比康生傻多了。


他们二人又都拉拢我,和我靠近,无非是因为我常在毛泽东身边,想利用我在毛泽东面前替他们多美言几句。不过陈伯达靠近我还有一层用意,就是利用我替他收集俄文资料,并译成中文。我也的确在这方面帮助过他,因为他是为毛泽东服务的。


这里顺便说一下,许多地方把陈伯达说成是“毛泽东的政治秘书”,还有的地方把我也说成是“毛泽东的政治秘书”。无论是我,还是陈伯达,还有其他一些同志,都曾为毛泽东做过一些秘书性的工作,事实上,中央机关的同志都是在围绕着毛泽东工作。但是无论是陈伯达还是我,都不曾正式担任过毛泽东的政治秘书。延安时期,毛泽东的政治秘书是胡乔木,我是任弼时的政治秘书,这些是明确了的。


几件琐事


从一些琐事也能看出其人。


陈伯达在延安经常讲他是陈嘉庚的学生,陈嘉庚是他的“恩师”。人所共知,陈嘉庚是爱国华侨,在延安享有盛誉。陈伯达和陈嘉庚是同乡。陈嘉庚在自己家乡兴办教育事业,做了很大贡献,陈伯达上中学时就是上的集美中学,该校就是陈嘉庚出资兴建的,并且对贫苦学生给予补贴,陈伯达都是享受过的,因而他对陈嘉庚有感激之情是可以理解的。然而陈嘉庚并没有授过课。所以他过分地同陈嘉庚套近,就有个动机问题了。


大约是1945年,陈嘉庚访问了延安。陈嘉庚来延安,组织上对迎接和招待做了周密的安排;而陈伯达兴奋得像疯了一样。他不仅参加迎接,而且整天陪着陈嘉庚不离左右。但陈嘉庚对他的过分殷勤似乎并不大欣赏。陈嘉庚到延安是晚上,乘车从川里通过,两边照映着一排排、一层层整齐的灯光(窑洞里的灯光),陈嘉庚心里异常惊讶—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大高楼!次日早晨起来一看,大高楼为什么没有了?像这样有趣的事情陈嘉庚竟没有向守在身边的陈伯达讲,而是同其他同志接触中说的。


毛泽东接见陈嘉庚时,陈伯达也主动陪在一旁,无非是想抬高自己的身价。


在延安时,结婚、离婚都没有严格的法律程序,比较简单。陈伯达的第一个妻子到延安不久,无法同他生活,离开他到前方去了;第二个妻子,可能是抗大的一名学员,是个幼稚的小青年,只凭听到的陈伯达的名声(陈伯达发表了《评<中国之命运>》,正是名声显赫之时),便接受了他的追求。可是到一起生活之后,这个小青年受不了了,也离他而去。似乎在此之后,他还有一次婚姻(记不准了),时间更短促,女的也是跑掉了。


他婚姻多变的原因,主要是他除了读书和写文章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生活内容,而且只想自己的需要,从来不知道还有别人。从来想不到别人,更谈不上关心照顾别人。


陈伯达的住处,我从来不愿意去,只有一次,是曹轶欧(康生的妻子)拉我去的,我才领教了一回:他的屋里臭哄哄、乱糟糟。桌子上、床上、地上堆满了书,根本无处下脚。似这等样子,谁也无法同他生活。


他同人接近,都是为了利用。就连晚饭后同谁散步,他都是有目的、有选择的,决不做无谓的“消耗”。我是常常被他选中的一个,其原因如上所述:为了我同毛泽东的工作关系和给他搞资料。


有一个傍晚,我们好几个人在杨家岭沟口散步,其中也有陈伯达。有人提议比赛作诗。陈伯达要是会作诗,他决不会放过表现自己的机会。他立即紧张起来,但用戏谑掩盖了自己的窘迫。他望着天空说:“东一个星星,西一个星星,南一个星星,北一个星星。这不就是一首诗吗?”陈伯达的脑袋,有他愚蠢的一面,也确有他灵敏的一面。


陈伯达利用一切机会表现自己,抬高自己,的确在很大程度上他是得逞了。至少一度给人造成他是“理论家”的印象。人们也很想从他那里获得知识,于是慕名组织大报告的时有举行。可是听报告的人越多,他那惠安口音越重。于是每次为他组织的大报告,开始时人很多,渐渐地人越来越少,能坚持到底的没有几人,也还是不知所云,仅仅是出于礼貌在坚持听;而陈伯达自己却心安理得—“不是我没学问,只怪你们听不懂。”


在毛泽东第一次访苏时


1949年末至1950年初,毛泽东第一次访苏时,陈伯达也去了。中央考虑:有个做理论工作的人陪同前往,也许用得着。毛泽东本来想带胡乔木去,我也希望胡去,工作容易配合。但周恩来要胡乔木在国内帮他工作,毛泽东也认为只是一种准备,不一定用得着,就同意胡乔木留下,带陈伯达去。


在莫斯科期间,陈伯达没有参加过会谈。因此,关于毛泽东“访问苏联时把他从谈判席上撵走”之说不实,没有这回事。他没有参加谈判,当然不可能从谈判席上撵走。但是,凡中国代表团全体参加的宴会,陈伯达是参加的,而宴会上是不谈正事的。


周恩来奉毛泽东之命到达莫斯科之后,有一次中国代表团应邀到克里姆林宫赴宴,一行5辆小汽车,陈伯达在最后一辆车上,不知为什么他的车落后很远,其他车进了克里姆林宫几分钟之后,他的车才到,被门口挡了一下,得到证明,放了进去,没发生大的麻烦。这次宴会是在毛泽东和斯大林之间产生了隔阂(或者叫误会)的时候,斯大林极力想改善气氛,想让毛泽东愉快起来。但是斯大林采取的办法只能是他们传统的办法,陈伯达的洋相就出在这里。


宴会时,一条长桌,苏方坐在一边,中方坐在另一边。而惟独陈伯达坐在了苏方一边,又不好纠正,随他去吧。苏联人在宴会时为了高兴,也为了多饮酒,通常要找一个嬉戏、捉弄的对象,斯大林捉弄的对象通常是米高扬,这次也不例外。同时他们很快发现中国人中也有可捉弄的对象,那就是陈伯达。于是对陈进行挑逗。先是斯大林说:他读过《人民公敌蒋介石》,然后笑指陈伯达说:“这是个危险分子!”(意思是:这个人不能得罪,得罪了,他会骂人,骂得厉害着呢—笔者)陈伯达当然知道这是夸奖的话,夸奖他骂蒋介石骂得痛快。于是就昏昏然了。他酒量本不大,被劝着猛饮。苏方其他人追随斯大林之后也逗他,开他的玩笑,一杯一杯地灌他。他们觉得陈伯达好玩;陈伯达还以为有了突出自己、表现自己的机会,根本无视毛泽东、周恩来的存在,毫无礼貌地径直向斯大林碰杯,异常张狂。苏方越觉得他可笑,他越发疯,自己把自己当猴子耍。


宴会后返回住处的路上,我对毛主席说:“陈伯达过于放肆了!”


毛泽东只轻描淡写地说:“嗯,是不妥。”


但是回到住处孔策沃,毛泽东把陈伯达叫到自己的房间,怎么谈的不知道,只是叶子龙进去了一下,出来以后,向着我用两根指头从眼睛往下划,意思是:陈伯达在哭。


斯大林是想用他们的传统方式缓和气氛,然而实际上适得其反,因为毛泽东有自己的传统观念——你耍笑我的人,就等于耍笑我。


苏联方面为了把中国代表团的人都照顾到,也安排陈伯达这位理论工作者一些活动。陈的活动共有三次,都是费德林陪他并为他翻译的。一次是赴莫斯科学者宫开座谈会;一次是看芭蕾舞剧;一次是参观。


为了同学者们座谈,陈伯达应该有一个相应的学者名义,于是为了他的头衔费了心思。费德林出了个主意:就说陈伯达是“教授”吧。是哪一门专科的教授呢?这就难了。因为他哪一门都不专,和人家的专家一交谈就会露馅。还是费德林出主意:就算“哲学教授”吧,因为“哲学”是个泛称。陈伯达的“教授”头衔就是这么来的。在延安时,有人私下称他“教授”,那只不过是一种戏谑。


第二次活动,就是所谓的“《红婴粟花》风波”。《红婴粟花》是苏联的芭蕾舞剧,该剧的技巧是很高超的,也很受苏联人的推崇。编剧的人和推崇的人都是出于好意,认为这是同情和支持中国革命的内容,而婴粟花又是很美的,它们盛开时,各种颜色都有,五光十色,美不胜收。之所以单单挑出红色婴粟花,是为了红色象征革命。


然而,这却和中国人的感情相悖谬!


婴粟花的子房膨大,长成茹果,就可以割出汁来,这汁就是鸦片的原料:鸦片既是药品,又是毒品。中国人曾经深受英国输人鸦片之害,林则徐烧鸦片是中国妇孺皆知的英雄人物和英雄事迹。鸦片战争是中国人民的爱国战争,但其结果,给中国带来的耻辱也是代代不能忘怀的!因此尽管婴粟花很美,但中国人总是把它同毒品联系起来,进而同国耻联系起来,不仅喜欢不起来,而且很反感!但一般的苏联人对中国的这段历史并不知晓,对中国人的感情更是意想不到的。而剧中象征苏联的海军同中国革命的联系竟是通过一个妓女,这又是中国人极为反感的。这次看演出我也去了,陈伯达确实很不高兴,表现了中国人的感情。我们看不下去,从包厢跑到休息厅去了。苏联人看出来也懂得了我们的心情—原来他们引为骄傲的《红婴粟花》却大大伤害了中国人的感情(至于说陈伯达说了什么,我没听见)。所以从此之后,该剧再也没有上演过。


陈伯达的第三次活动是参观莫斯科的东方博物馆,该馆以中国展品居多,但也只是一些零碎的、杂乱无章的、意义不大的东西。


陈伯达的这些活动总共加起来不到两天的时间。那么他在苏联的几个月干些什么呢?他除了上述活动和参加宴会外,就是睡觉、看书,而且是躺在被窝里看书,只有吃饭时才起来。服务员想收拾房间而不能,问我:“能不能请他起来一下,我们收拾收拾?”我回答说:“可以收拾,也可以不收拾。他起来你们收拾;他不起来,你们就不收拾。”


至于有的文章说陈伯达搬到中国驻苏联大使馆去住,又被毛泽东叫了回来。我不知道有此事。不过我想:驻苏大使王稼祥也不会允许他住进大使馆的。不过毛泽东确实说过陈伯达“老鼠搬家”,指的什么,我不清楚。陈伯达的表现总是有些鬼鬼祟祟,令人生厌。他总想给自己安排一些活动,利用一切机会揣摩、争取。不过他的活动,事前费德林是向毛泽东请示的,并且分析活动的内容、可能发生的事情、如何对待等。回来以后,费德林向毛泽东汇报,讲活动的情况,陈伯达的表现等。而陈伯达是从来不汇报的,只想突出自己,表现自己。我知道毛泽东对这些是不满意的,“老鼠搬家”是否指的这些,也未可知。


回到北京以后


毛泽东同斯大林的多次会谈中,斯大林特别重视和关心毛泽东著作的编辑、翻译和出版,建议要抓紧进行这项工作。毛泽东对这一建议很满意,并要求斯大林给他派一位理论上强的人帮助编辑整理。所以斯大林派到中国的顾问团是两方面的,即经济建设方面的和政治理论方面的。经济建设方面的总顾问是阿尔希波夫,政治理论方面的总顾问是尤金。而尤金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助《毛泽东选集》的编辑出版。工作程序是:田家英、陈伯达等人整理毛泽东手稿,毛泽东亲自审阅定稿,然后我和费德林译成俄文,尤金再根据俄文在理论上把关。所以《毛泽东选集》第一版是中、俄文同时出版的。


这里附带说明一下:《陈伯达其人》一书第148页至150页引用了费德林的回忆录《历史的篇章—夜间会谈》中的一部分,这些文字也被别的书引用。但这部分文字基本上是不真实的,或者说完全是虚构的。至于费德林为什么要编造,只有他自己知道,但也不难理解:政治的需要!而且是政治虚弱的需要!费德林说:斯大林当着毛泽东的面、当着中国代表团的面斥责他:“你还打算长时间地在这里搞秘密活动吗?”费德林说这是他翻译遇到了困难,正在问毛泽东的时候,期大林说他的;“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而你觉得在这里应该听谁的呢?”费德林说这是他同毛泽东在议论斯大林为什么把红、白葡萄酒掺在一起时,斯大林说他的。为此目的,还想象了毛泽东的一段话(讲战争故事),但那些话同毛泽东的身份根本不相称,同当时的环境也不相容,事实也是根本没有的。斯大林是不是暴君,至少在我们面前没有这种表现。再说,如果斯大林真的说费德林和毛泽东在搞“秘密活动”,毛泽东能答应吗?这会谈还谈得下去吗?苏联还会派顾问到中国来吗?中国能要吗?所以假的就是假的,只要稍加思索,是不难辨析的。事实上,全部会谈过程,除个别时候由我一人翻译外,都是我同费德林商量着翻译的,由于互相帮助,我们的翻译是准确的。而毛泽东和斯大林都是很有涵养的领袖人物,怎么可能那么无礼和粗野呢?


1950年3月初,毛泽东一行回到北京,尤金和费德林随后也来到北京,立即着手毛泽东著作的整理、编辑和翻译。田家英和陈伯达等人在城里整理毛泽东的著作,我和费德林住在香山原青年疗养院(国民党时期,国际组织为中国患病青年的康复而建的)翻译。


最先定稿的是《矛盾论》和《实践论》。这两篇论文的译文很快到了斯大林手里,斯大林读后,极有兴趣,至为推崇。认为文字活泼、通俗、新鲜,与欧洲哲学著作的僵化形成形成鲜明的对比。斯大林亲自批示在《布尔什维克》杂志(苏共中央理论刊物)上发表。发表后是一片赞美声。后来有些搞理论的人又有不同看法,那是后话。


由于毛泽东工作太忙,整理出来的稿件无暇审阅,我们的翻译也就接续不上,于是把我和费德林放出去旅游,陈伯达也借机营点私。


在莫斯科期间,欧洲共产党情报局的机关刊物《争取世界和平争取人民民主》的主编米金曾向陈伯达这位“教授”约稿。陈伯达为此写了稿,并把他的文章拿了来,要我们为他译成俄文。他那文章的题目是《斯大林与中国革命》,这时候夸夸斯大林当然是最合时宜的。


我读了陈的文章,总觉得似曾相识,后来想起来了,那是1949年12月《人民日报》上(不知什么人写的)发表过的,是庆祝斯大林70岁诞辰的,他拿来稍加改动,再往外发。费德林当然知道这位“教授”的根底,发现文章前后有矛盾,就想耍弄陈一番。费氏把陈伯达找来,指给他看,并问他:“你看前后矛盾不?”


陈伯达立刻紧张起来,一把抓过就要改。费德林挡住他说:“不忙,你先把思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伯达一答,费氏又一问;陈伯达再答,费氏再问……反正陈伯达未能自圆其说。费德林耍够了,让他走了。陈伯达走后,费德林说:“‘教授’的本事就这么一点儿,给他捏拢算了。”


陈伯达“翻车”


我是1959年下放到陕西扶风农场的,1962年被软禁,1966年被关进秦城监狱。被监禁之前,一些大的事件我还是知道的。


1959年的庐山会议,毛泽东本来是要纠正“左”的倾向的,因为“大炼钢铁”、“大跃进”……确实搞得民不聊生,有目共睹,纠正“左”的错误是很得人心的。陈伯达也看准了这个风向—既是毛泽东的本意,又是人心所向,于是他就支持了彭德怀。这就是毛泽东在《我的一点意见》中说的,陈伯达“跑到彭德怀那里去了”。其实,支持彭德怀的何止陈伯达,又何止黄克诚、周小舟、张闻天(合称“彭、黄、张、周军事俱乐部”),连朱德、周恩来都是支持彭德怀的意见的。但毛泽东突然一改初衷,变成了“反右倾”。何以如此?我根据自己多年的了解,也不难窥其缘由:彭德怀的“万言书”如果仅仅是反映当时的民情,不至于激怒毛泽东。彭在意见书中联系了江西苏区,联系了长征和毛儿盖等历史问题。张闻天的意见虽不长,却也涉及了这些问题。这使毛泽东过敏地感到(其实是误以为)“你们要跟我算总账”,“要打倒我”。这是转向的实质所在。风向突然转了180度,使得陈伯达这个转轴脑袋也跟慢了半拍。虽然他“反戈一击”,暂时保住了自己,但他投机的本质却暴露无遗。


1961年9月的庐山会议,讨论工业60条,毛泽东在《我的一点意见》中说:“据他(指陈伯达—笔者)自己说,上山几天又下山了,也不知道他什么原因下山,下山之后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陈伯达投机屡屡得逞,便有些得意忘形,忘乎所以。这里所指是这样一件事:会议期间,他也不请示,也不请假,便自己下山去了。为什么下山,下山干什么,确实无人知晓,但是有一件事是人们知道的。那就是他下山时,无意中遇到刚从苏联回来不久的贺子珍(贺子珍是江青之前的毛泽东夫人)。贺子珍只是在庐山游玩,并不知道毛泽东在此。陈伯达告诉她:毛泽东在山上开会,江青住在山下,如果想见毛泽东,这是个极好的机会。贺子珍本来就想见毛泽东,于是向毛泽东的住处走去,他们相会了。陈伯达到了山下,见到江青,又把他见到贺子珍,贺子珍去会见毛泽东的事告诉了江青。于是江青“杀”上山去,大闹了一通。陈伯达并非故意挑起事端(他不敢),但毛泽东会怎样想呢?


1970年在庐山召开的九届二中全会,是陈伯达投靠“林副主席”最紧密的时候,也是他走向彻底“翻车”的时候。


我在秦城监狱,对这段经过未能及时了解,但也有蛛丝马迹可寻。

1970年,要我揭发陈伯达,我不干。我说:“你们向我宣布过:全国7亿人口中,只有6个人是受保护的,其中就有陈伯达。你现在要我揭发保护圈里的人,要我上当,我不干。”


那些人捶胸顿足、发誓赌咒地说可以揭发,不是骗我。后来有两个至少是副部级干部,轮番动员,我故意不买账,就是不干。直到1970年秋,他们拿了毛泽东的《我的一点意见》的手迹影印件给我看,那是几个大字和一些小字,我认得确实是毛泽东的字体,才开始试探着写点陈伯达的材料。那位干部要我写好以后保存好,不得交给别人,他亲自来取。后来得知:1971年初,中央发过一个文件,文中称:“‘苏修特务’师哲检举陈伯达……”云云。批判陈伯达,要师哲来开头,用心何其良苦!却为着何来,至今不明。1971年4月,“批陈整风”推向全党全国。仅从我自己的经历看,从搜集陈伯达的材料,到公开“批陈”,历时一年有余,陈伯达自己恐怕是蒙在鼓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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