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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鱼洲干校纪事

2018-02-04 老衲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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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此地作别,也好他乡再见~~~~


本文节录于《鲤鱼洲纪事》,陈平原主编,本文作者段宝林,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4月出版。



鲤鱼洲干校


我在1970年3月到了鲤鱼洲农场。我出生在城市,不了解农村,总想弥补一下这个缺点,好奇心驱使我怀着急切的向往来到鲤鱼洲。当时并不知道鲤鱼洲有血吸虫,更不知道它的厉害。只想体验一下南方农民的劳动生活,增加一些生活经验而已。


当时江西正是雨季,好多天阴雨连绵,见不到太阳。到处是泥泞一锅粥,红土泥巴黏黏呼呼,很容易滑跤,走起路来非常困难。上鄱阳湖大堤挑砖,就更难了。路远又滑,挑起砖来更是寸步难行。我为了锻炼,每次可以挑24块砖,每一块砖5斤,共120斤。慢慢走,满身大汗,却总算挑到了目的地。


有一次,看到一个外系的年轻人,挑了40块砖,200斤了。我见他正在休息,就去试试看能不能挑得动?结果,挣扎着还真慢慢挑了起来,然后试着走走看,小步走,居然慢慢走了大约50米,实在走不动了才放下。不过,这也成了我的最高记录。有的人,比我的力气大得多,可以挑300多斤。


当时,许多劳动是很重的。从船上卸大米,一麻包150斤,一个人背着实在很重,但许多人都能背,不过也有些人的腰被压坏了。


农场主要是生产大米,种水稻。这是要下水的,水里有血吸虫,这种寄生虫钻进人体破坏肝脏,可以致人死命。


为了预防血吸虫病,在下田之前,需要在腿脚皮肤上搽一层药油。这种油很贵,据说我们生产的每斤大米的成本是市场价的25倍还不止。当时大米每斤不到两毛钱,我们生产的大米每斤则要花5块多钱成本。所以有人开玩笑地说:“这是全世界最高级的水稻。”


虽然搽了药油,却仍然有许多人感染上了“小虫病”(这是对血吸虫病的俗称),有的是在鄱阳湖里或小河里游泳时感染的。据说北大、清华感染的有几百人,在区上建立了专门的病房。有的人较轻,治好了,但许多人的肝都受到了损害,埋下了祸根。


明明这里劳改农场有小虫病,为什么还要来呢?据说8341部队的宣传科长迟群来踩点时,有人提过这个问题。迟群说:“既然农民都可以在这里生活,知识分子难道就高人一等吗?”北大清华两校大批高级知识分子教职员被迫来到这个劳改农场劳动改造,有的人把老婆孩子都带来了。特别是夫妻原来分之两地的,倒也得到了团圆。但让我们在劳改农场和血吸虫打交道,实在太不人道,这实际上是把我们和劳改犯同等待遇了。不过,当时抱着劳动锻炼的想法,没有想那么多。劳动还是很积极的。


插秧劳动有4个工种:有些人在秧田里拔秧,把秧苗一把把拔出来,捆成小把儿。这些活儿不重,老弱病残都可以干,有人还可以坐在小凳上干。另一些人挑秧,用大筐把秧送到大田去插。挑秧是比较重的劳动,把秧苗挑到大田的田埂上,再把秧苗 51 30684 51 15886 0 0 8550 0 0:00:03 0:00:01 0:00:02 8550一捆捆扔到水田里,落在插秧人的身旁。


插秧的人是最多的,大家横排成一列,边插边退。我也参加插秧,但是插得很慢,常常落在后面很多。插秧时老弯着腰,特别容易累,累时腰就像要折断了一样,非常难受,为了锻炼,当然只好忍着。为了解除疲劳,就说些笑话,唱点歌,还有人口占旧诗词的。文学史教研室教古典文学的彭兰同志,就是有名的“五七诗人”。她是闻一多先生的干女儿,思想很进步,做的诗很有情味。苦中作乐,倒也是一种积极的心态。插秧虽然很累,但直起腰来一看,那一片绿绿的秧田,秧苗随风摆动,确实很美,那“有风自南,翼彼新苗”的境界,确是书斋里体验不到的。


插秧之后,过几天秧田里草长起来了,就要挠秧。挠秧就是弯着腰在水田里给秧苗松土、拔草。要反复挠两三次。这挠秧的“挠”,很有意思,真像是给秧田挠痒。这是一种田间管理。


等到早稻黄熟了,就进入了“双抢大忙”时期。一边割稻,一边插秧。都要抢时间,叫做“双抢”,农事忙得不可开交。往往要起早贪黑地干才行。当时割稻还用镰刀,抓一把稻子,使劲割一把,割得腰酸背痛,实在是很累的。这时天特别热,因为鲤鱼洲是围湖造田的成果,这里原来是鄱阳湖的湖底,在地平面之下,凉风吹不到这里,所以特别闷热,动一动就汗流不止。这时倒真体验到了“汗滴禾下土”的滋味。


割好稻谷之后,捆起来,运到场上去脱粒。然后装麻袋入库。大仓库是用红砖新砌的,很高大,都是去年秋天刚来时,由五七战士(教职工)自己盖起来的。爬高上低,特别危险,据说曾有人摔伤。我们这些教师是什么事都要干的,甚至连瓦片也自己做。

我们7连,除了中文系之外,还有图书馆和校医院、工会等单位的同志。上百人睡在一座很长的大草棚里,夏天热得要命。人们往往热得不停地流汗,根本没法睡觉。为了睡好觉,人们几乎都拿一床席子,露天睡在外面。但是,我要锻炼自己,挑战极限,偏要睡在大草棚里面,就是不出去露天睡。结果,还真坚持了下来。只有我一个人如此坚持,他们都很吃惊。其实,我是有一套办法的:我在睡觉前,先到井边用凉水冲洗一下全身,降了温,然后马上钻进帐子,因为劳累很快就睡着了,也就并不感到怎么热。睡得还特别舒服。


大草棚前面,有个小草棚,这是伙房。


老崔(中文系办公室主任崔庚昌)是炊事班长,常常到天子庙街上去买鱼給大家吃。湖区鱼多,据说曾经有一只大甲鱼(老鳖),跑进伙房里来,被抓住吃了。当时甲鱼不像现在那么贵,我们的大锅饭也吃过甲鱼。不过,有一次改善生活,却吃死了人。


那是特别热的一天,每人发了一个咸鸭蛋,改善生活。大家中午都把蛋吃完了。可是,图书馆的孔祥祯老人,却舍不得一次吃完,留了半个蛋晚上吃,谁知吃了之后,到了夜间,突然肚子剧痛难忍。大家把它送到三里外的医务室去,已经不治而死。原来这是很严重的食物中毒:在大热天鸭蛋很容易变质,蛋毒素特别凶狠厉害,很容易致人死命。


我们7连,在1970年共死了3个人,另外两人是翻车压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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