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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女子图鉴 | 病了的社会,病了的女人

2017-11-14 她影

文丨非非马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非非马(feifeima-uk)



很多年没看日剧的我,架不住《东京女子图鉴》的刷屏诱惑,终于看了。


短短11集、每集大约20分钟,贯穿起女主角斋藤绫从芳华二八到不惑四十的“奋斗人生”——将职场与婚姻都活成战场,铆着劲儿要打赢“受人羡慕”这一仗。


它还是一部东京男女的婚恋众生相。写实、尖锐、有力。



有人说,它平移至中国,就是一部《北上广深女子图鉴》。很多女人说,从中看到了自己,心有戚戚。


很理解。却也还是要说:斋藤绫是一个病了的女人,是一个被病态社会绑架了的“人质”。


对这样的人生演绎,仅停留于理解,停留于合理化、甚至认同,不够。


 


【1】绫们的“幸福人生”指南

欲望丰茂的人,通常都有生命力。绫就是这么一个有生命力的女人。



出生于秋田——日本内陆一个很贫穷的县,绫特别遗憾于自己未能出生于巴黎、纽约,或者次一点,东京。在她的想象里,东京就意味着机遇,那里的机遇就像路上的石子,多到随意都能捡起。虽然,去了东京后,她才发现,东京的路上,根本没有石子。


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欲望,绫不想一辈子呆在秋田这个小地方,生活在半径只有5米的物质与人际空间里,活得“见识与视野只有5米”。


她想去东京。



因为在东京,她才能实现她的人生理想:“成为一个受人羡慕的人”。说这话时的绫,17岁,还并不真正明白:什么是被人羡慕,被人羡慕是否就等于开心或者幸福。


从本地的秋田大学毕业之后,绫果真去了东京。

这时,她从社会里、从朋友的口、从时尚生活杂志上,逐步确认起关于“幸福人生”的一幅标准相:


有个代理商(商社精英)男友;

30岁前在米其林三星法餐厅约会;

有意义的工作;

吃饭去需要预约的餐厅;

某某奢侈品牌的婚戒;

老公能送爱马仕包包的幸福婚姻;

一年至少一次的国际旅行

……



这些,就是绫所认为的,或者说她从社会所承袭的,关于“幸福人生”的定义。一幅构筑在金钱与消费主义基础上的成功女性生活画像



她与其他来到东京、选择参与这场游戏的女子们一样,努力要一个个填充完成幸福的元素,成为自己和别人眼中的“好女人”、成为别人“艳羡的对象”。


认得不认得的女人,都像在一个共同的战场上,要“抢夺”有限的男人与物资,较个输赢高下。

 

兜兜转转二十年,绫从20岁到了40岁。从200万年薪干到了800万,从最普通的文员干到了带10人团队的公关经理,她也经历了7个男人,经历了结婚、离婚,经历了傍大款做情人到被小男生依傍。


这二十年,是绫不断被现实教育的20年,也是她不断探测都市游戏规则的上限与下限,最后不断拉低自己底线的20年。



不惑之年,在婚恋“战场”中不断受挫、并未能如愿过上幸福人生的绫,不禁开始追问那个最根本的问题:

 

我为什么要来到东京?

我在东京到底要追寻什么?

 

她是反思了、追问了,只是很遗憾,到剧集最后,她仍旧是回到了自己的老路上:

 

与擦肩而过的女子较量着衣着和手腕里的男人,而那路过的女子也分明就是另一个她;



自定义是个“贪婪而不知满足的女子”,决定此后要“把嫉妒当作人生的调味品”,因为“这才算是真正的都市女人”;


最后,她“不无励志”地对自己、对着镜头说:

 

“一起加油吧,一步一步,

因为想得到的东西还有很多。”



活到四十不惑的年纪,绫的“幸福人生”指南,还停留在受贪婪物欲驱动,并顺从、合理化物欲的层面:在东京过更好的物质生活,在东京找到更好的男人——找男人本质上也是为了满足物欲与生活的安全感,就是她那单向度的终极目标。


而“绫”,不是这一个、那一个,是“绫们”。



【2】绫们追逐的爱情与婚姻

不论是何种社会形态,每一个正常的女性,大约都渴望拥有理想的爱情与婚姻,试图找到二者的结合。


然而,《东京女子图鉴》里的东京,却似乎是一个把婚姻当作女性最好、也几乎是唯一出路的逼仄之地。在婚姻的现实压力与规则面前,理想的、浪漫的爱情,被压榨得毫无生存空间与必要,所有的男女“联谊”、“交往”,不是以婚姻为目的,便是以利益交换为目的——肉欲与物欲的交换和契约。


 初恋:放手小镇般的幸福


对于绫而言,唯一一段可称为真诚的感情,是她初到东京时与秋田同乡间发生的初恋。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未及考虑婚姻的现实,刚到东京时,能有这样一个人照顾自己挺好,所以,在租来的房子里一起买菜、做饭,也可以成为一种过渡阶段的小幸福。直到,某一个早上,她看着手里起球的内裤,问自己:


“如果是这种幸福,在秋田到处都是,

自己费尽功夫来到东京,

在时尚的公司里工作,

这样的幸福就够了吗?”



她选择了放手。而这个有着“小镇般笑容”的男生,却是绫此后遇到的所有男子里唯一阳光、温暖、健康的一个。


再恋:败给“职业女朋友”


告别初恋,绫开始目标非常明确地、有选择地交往男性。只是,一再受挫。病态社会里,病态的男性与女性,其实是互生的,也是利益共生体。


绫自以为交到了“条件超好”的商社精英男友,不成想对方告诉她,自己是不婚主义。于是,如同所有迷失在爱情里不愿面对真相的女子一样,她给对方编织了各种借口来自欺欺人。直到,现实打脸



商社精英男劈腿,突然失联,最后被发现,是娶了门当户对的“读者模特女”,人称“职业女朋友”、“花瓶老婆”。在日本社会,这类女性,最大的特点是,一无所有——既没梦想,也没理想,只是天真烂漫地支持男人的梦想。


三恋:已婚老板的秘密情人


没能嫁给商社精英男,绫成了已婚和服店老板的秘密情人。


交往之初,这段关系就被明码标价,设置了清晰的界限。“只有婚姻是不能给你的,但作为交换,我会教你奢侈地享受最顶尖的事物。”


所以,第一次约会,绫就欣然穿上了和服店老板送的昂贵的鞋,进了高档餐厅。这段交往,让绫彻底脱胎为一身名牌、口味不俗的都市时尚女郎,见识了东京所能提供的最好的“物”,当然,也包括酒店。



这段关系一直维系到,33岁的绫想结婚生子了。


她把和服店老板约到酒店摊牌,不成想,内心里翻江倒海、排练了无数遍的台词,未及说完,已被对方打断:“我知道了。原来绫已经长大了。要幸福哦。”转身,出门。留给绫一脸错愕和一个飘然而去的背影。一个淡然到没有一丝留念的背影。



纵是多年相处,可被标了价的鱼水之欢,到底没能培养出这个已婚男人的一丝情意。这样的精明男子早已明白,交往时将“所付”牢牢限定在钱与物的层面,离别时才不至伤经动骨,才可以,过往不恋,快速寻找下一个愿意玩这个交换游戏的对象。


绫,到底做不到这么干脆。“想起他为我做的那些事情,就会心痛。”也许是恋“物”,但肯定也有恋“情”。


更尴尬的是什么呢?她不甘心地去电给和服店老板娘,提醒她男人出轨,结果老板娘轻声一句“谢谢提醒”,便挂了电话,若无其事,继续工作。



后来,绫的女上司告诉她,这是早有共识的婚约,所谓“假面夫妇”,她自己在外面也养着“小狼”。这其实是东京社会的一个普遍现象,只是绫不知道而已。




初婚:明码标价的实用婚姻

一心要结婚的绫,去了婚介所,试图在那里找到“条件合意”的结婚对象:年薪1000万日元,30多岁,身高1米75以上。


可33岁的她被无情告知,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男人,只想找刚毕业的、甚至还没毕业的小姑娘。在这些人心里,生育能力被排在首位,居于美貌、社交能力之前。



现实面前,绫不得已下调底线,最后,她找了一个“39岁,年薪900万元,在中产社区有一套高级公寓,且无养老负担”的男子结婚。


至于这男的长相,还是看图比较直接点。我没有外貌歧视,只是想说明,绫的择偶标准十分“实用”。


 

但这段为了“实用”的婚姻最后也没能维系,男人期待的“老婆”,是不仅能工作挣钱、减少自己的经济负担,还要能全方位照料他和家务,是个全能“保姆”。两人也没什么共同价值观与语言。


有欲望、有生命力的人,通常会更有折腾的意愿与信心,不将就。绫提出了分居,给双方以思考这段婚姻的空间,不想没多久,对方就和一个27岁的前女同事发生一夜情,并有了孩子。绫的婚姻解体、男人奉子另娶。此时,绫40岁了。 




失婚后:同时交往律师与“小狼”


年薪800万元的绫,离婚后买了一套楼龄20年的公寓彻底改造,也是能在东京立足、有了自己屋子的女人。她被咖啡店打工的小男生追求了,没拒绝。


可刚行了鱼水之欢,翻过身去的绫,已在冷静分析,这次是肉体交易,还是桩婚姻诈骗。这种动机不纯、很难有结局的相处,多半就是两个人交往时的三心两意。


这边,绫在继续约会一个律师;另一边,小男生为了一块昂贵的手表,转投了绫的一位富贵女友。后来我们知道,这厮向来以年长女性为交往目标,从事的,是反向的财色交易。此类男性在东京,亦不鲜见。



而绫交往的律师呢?他出生、工作于东京的顶级富豪区港区,爱堆砌一身奢侈品牌,口口声声“港区如何如何”,处处显示优越感。绫的朋友介绍他们认识,原意只想让他们做做情人,可绫却误以为是介绍给她“再婚”的对象,直到再被现实打脸



律师直接告诉她,他的结婚对象只可能是港区同一个圈层的女子。但是,他们之间却可以“结婚了也不必分手”。虽听着残酷,可也算干脆、明了。面不改色的律师,是未婚版的和服店老板。这是他早已熟悉的场景:事先说清游戏规则,愿者上钩。他们要的是,在一起时相欢;关系终结时,干脆利落,两不相欠。


男人七号:一根防御孤独的稻草


可绫是要“被人羡慕”的女子,是“害怕孤独终老”的女子,这种“不牢靠”的关系非她所求。33岁的她,已耽误不起“人生正事”。剧终时,她选择了多年前的前同事。平凡,但至少“不用再害怕孤独终老”


只是,在绫发现迎面而来的女子挽的男人优于自己时,羡慕嫉妒又油然而生,眨眼间,她又似被打了鸡血一般:继续加油吧,因为想得到的东西还有很多。


病了的婚恋观


自始至终,绫想要的所谓理想婚姻,从来首先都是稳定可观的财富,送得起爱马仕包包,进得起高档餐厅,最好能带她提升所属的阶层,还能让她挽着胳膊走在街上时,被其她女人嫉妒。


所以,她放弃了来自同样阶层的初恋男友。不是因为那个幸福在秋田也有,而是,这个男友不能带她共同脱离原有的阶层。到了40岁,她多了的一项需求是,防止孤独终老。


除了初恋,片中后来几乎所有的“恋爱”场景,不是在床上,就发生在餐桌上,话题都实际得令人心寒,看不到灵魂与灵魂的对话,看不到人性与人情的温暖。



事实上,不独是绫如此。在这部剧里,女人和男人,都在同时掂量彼此的条件,出身、年龄、容貌、学历、收入。


爱情被现实的婚姻压榨得无处可依;婚姻沦为赤裸裸的条件与条件的匹配。


缔结婚契,是社会的中上层维持彼此原处阶层的手段;他们无需契合的三观与兴趣,只需在一个基本点上达成共识:婚内维持太平,婚外可以有情。


可这样的婚恋观,难道不病态吗?




【3】绫们的工作追求

在《东京女子图鉴》里,绫是“工作与婚姻”都想要的新式女子。



对任何一个渴望在工作上实现自我成就的女性而言,日本恐怕都不是一个亲和的社会。虽然它在1985年颁发了《男女同工雇佣法》,但“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在日本社会依然强大,整个社会仍依此规则来结构与运转。很多日本女性在婚后,尤其是生育之后,都选择退出职场。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绫在工作上的追求,的确不易,很值得称道。这也是绫身上最闪光之处。也正因为社会的传统太强大,在绫的“幸福人生模板”里,一份“有意义的工作”,还是排在了幸福婚姻之后。若真得愿嫁给如意郎君,绫也未见得不会放弃自己的工作。


此外,对于绫而言,对工作的重视,多少还有些“情非得已”、现实逼迫的成分。


远在秋田家乡的父母,不能为她提供任何立足于东京的资本,她要改写自己的命运,尤其是在没有结婚之前,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



因为尚未寻到婚姻这条退路,也因为工作和收入才是自己除了相貌之外最体面的嫁妆,绫必须工作努力。


这份努力,当然值得肯定、称赞。毕竟,不论在哪里,先有经济独立,女人才能有间自己的屋子,在物理与精神双重层面上,居有其屋。


工作之于一个女人,或者说之于一个人的意义,不该仅仅停留于谋生和经济自立。一个真正有自我价值成就动机的女性,在谈到自己的工作时,让她两眼放光的,不应是像绫那样,仅仅停留于描述年薪的数字升级、职衔升级。


比这些更重要的,应该是:这份工作,是否真让自己觉得有价值感意义感,是否是个体价值的最大实现,于己、于社会皆有益。这与你是否在一个时尚大牌里工作,是带了五个人的团队还是十个人的团队无关。


可惜的是,在这部剧里,我们看到的绫和她的女同事、女朋友们,对“一份有意义的工作”之理解,仍停留在上述比较外在的层面。绫在职场上的故事,也多以女人间的争斗、办公室里的茶杯风云为主。


《东京女子图鉴》描绘的绝大部分女子们,包括绫在内,对工作的理解,并未能将格局、视野超越到薪水之外多远。



【4】反思:绫们可以去向哪里

看完《东京女子图鉴》,很能理解它为什么在中国被刷屏。职场与婚恋,在今日的中国女性群体中是一个关注度太高的话题。而它在中国的“被解读”方式和角度,和这部剧本身一样有意味。


到目前为止,目力所及的绝大部分评论文章,对女主的评价调性惊人一致:


她是虚荣、贪婪,欲望丰茂,但这不就是人性吗?她又想有事业、又想有幸福婚姻,难道有错吗?


“她没有做错什么。”


很多女人对凌心有戚戚焉,好几个朋友都说,“看到了自己。”


非常理解这些观感与评论由何而来,绫的角色里,确能看见太多的“生活原型”,无论是在日本社会,还是中国社会。尤其是绫在面对社会规则的那份无力感。


但是,理解、甚至同情,都不够。我们更需要多一点反省、觉察、批判,甚至抵抗。


欲望丰茂是没错,可人如过不能主宰自己的欲望,而是被它俘虏了去,难道值得讴歌吗?


要事业要良缘没错,可怎么定义事业、界定良缘,得出的人生答案也面目全非。对照前文所述所评,咱们真能确定自己愿意被凌和凌们所代表?那种病态社会孕育出的病态婚恋观,真是我们想要的?



我想说,决定女人格局与视野半径的,并不如绫所想,分野于身居乡村小镇,还是繁华帝都。


如果一生所求无非婚姻、孩子、更好的物质生活,如果工作的意义仅仅等同于能换得的物资生活条件、一份令人羡慕的薪水和职衔,纵然是生活于帝都,纵然是识得爱马仕的包包,穿得起GUCCI的大衣,坐得进米其林三星的法餐厅,其格局、视野、气象,也仍如绫们一样,是局限在“小女人”的半径之内,套牢在“物欲”的囚笼里。


这是另一种“半径不过5米”的人生。更可怕之处在于,沉醉于此者,还不自知、反自得。


一如剧中的绫。


她是生命力磅礴,可她所谓的奋斗,不过是按着社会加诸于己身的刻板概念,努力去填写一份题目与答案都固定的答题卡。她一笔一画地,对照着“标准答案”,想要描画上社会与他人眼中的:婚姻幸福、事业独立。



当女人缺乏独立自省、自察的意识,始终停留在受自身欲望驱动的生存层面,局限于社会所提供的固定模板,放弃想象、探测更远更丰富的人生疆域,她不仅失去了改造自己、化蛹而出的机会,也失去了改造社会、推动社会进步的可能,哪怕只是一点点。


如若每个女子都与绫一样,甘愿被社会彻底地结构化,自觉自愿地被打磨成符合社会齿轮运转的一个个标准件,我们所置身的社会结构将永无改变之日,尽管,它又病态又不合理。


我理想中的新女性,是不论有多少身不由己、情非得已,都不被物欲主宰了人生,不被病态的环境吞噬掉自查自省的意识,有寻找自己内心calling的觉悟,更有实现它的勇气与执行力。


我理想中的情爱与婚姻,是建立在相契的三观上,是彼此懂得、尊重、信任,是深厚温暖的恩情与义气,是不离不弃、携手面对人生的难点与终点。


所以,我不愿被《东京女子图鉴》给代表了,更不希望见到它被那么单向度地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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