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何看待美国大选与民主”讨论会上的发言

    美国大选刚过，但关于大选讨论的热度还没有过。对于大选前后出现的一些问题，还是人们茶余饭后争论的话题，也是学术界关心和讨论的话题。谢谢王忠欣老师给我这个机会，同Sabrina、康晓蓉、单传航三位老师一起讨论“如何看待美国大选与民主”的问题。因为是学术探讨，希望我们可以理性、心平气和地讨论，不要因为立场或观点的差异而情绪化，那就是失去学术探讨的价值和意义。 

       所谓的探讨，就是我们对所讨论的问题并没有绝对真理，能保持开放、谦卑的态度，以便通过讨论打开更多的维度，获得更加深入的了解。所谓学术，就是我们谈论时不是随随便便的，而是严谨和严肃的，遵守基本的学术规范，概念、逻辑清楚，言之有理、言之有据，彼此尊重，不失风度。我真心地希望我们的谈论可以做到这几点。 

       因为这次美国大选中出现了各样的争斗、撕裂，又是在疫情的背景下，所以问题非常多、非常复杂。由于我们讨论的时间有限，每个人的知识也有限，我们不可能讨论所有的问题，只能讨论我们关心的有争议问题。就我来说，我主要关心如下有争议的问题：1. 大选是否存在系统性舞弊？2.这次大选中，美国民主是失败了，还是经受住了考验？3. 在大选中，基督教是否被意识形态化了？4.如何看待美国的民粹主义？如何看待华人教会在大选中站立场？5.社交媒体封杀川普的账号，川普的言论自由是否受侵害？在这些讨论中，我们可能涉及到宗教与政治的关系问题，自由主义政治问题及基督徒应该如何参与政治的问题。 

第一，关于大选是否存在系统性舞弊的问题。现在很多自媒体和个人都言之凿凿地认定大选舞弊，甚至有些人还能举出不少的证据，比如有死人票，或选票统计有问题等等。但是，我们是否因为这些就可以说大选一定舞弊呢？我的回答是否定的。因为这么大的一个选举，出现各种问题都是可能的，出现死人票、选票统计的问题等，这不是第一次，在当年小布什与戈尔对决中，就出现这样的问题和质疑。因此，今年出现这样的问题一点也不奇怪。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在美国这样的法治国家，正确和正当的途径是诉诸法律，以法律的裁决为权威，就像当年的小布什与戈尔之争一样。当然，有人会怀疑法律是否公正、法官是否偏袒等。我觉得，作为个人的怀疑，是可以的，但不能把这些怀疑说成是事实，因为把怀疑说成事实是没有十足根据的。作为守法公民，反倒是应该这样：即使有怀疑，也还是接受法律的权威裁决，把自己的怀疑作为下次立法的出发点。而不是因此否定法律和法官的裁决。就今年的法律裁决来说，怀疑法官的不公正，更是有点荒唐，因为大法官中保守派超过自由派。

第二，这次大选是表明了美国民主的失败，还是证明美国民主经受住了考验？我的回答是，美国的民主受到了巨大挑战，但还是经受住了考验。为什么这么说呢？我的理由是，虽然这次选举出现了巨大的意见分歧和撕裂，但是民主作为意见表达的方式和政治制度，它的运作并没有被破坏，在出现各种争议的情况下，它还是按照它的程序走到了最后，并且它的结果没有被破坏。我们知道，民主是表达意见和寻求共识的方式，不是寻求真理的方式。在民主选举中，赢了的不一定就持有真理，输了的也不一定就没有真理，输赢只是一时的共识和妥协，这次赢了不能保证下次赢，民主就是一种动态的共识，民主的智慧就是彼此妥协和尊重的智慧。认为美国民主在这次选举中失败了的人，很大一部分是误解了民主，把民主当成追求真理的方式，他们要求的不是民主法治下的程序正义，而是神权政治下的实质正义。

第三，在大选中，基督教是否被意识形态化了？我的回答是，它在很大程度上被意识形态化了。当教会和基督徒认为某些政治候选人是上帝派来的，是上帝意旨的代表时，他们是在将基督教意识形态化；同样，当某些政治候选人标榜自己代表上帝意旨时，就更是将基督教意识形态化。教会或信徒或候选人，只能寻求神的旨意，并不是完全知道神的旨意，如果他们说自己知道神的旨意，那他们至少是以先知自居。但先知政治不是民主政治，而是神权政治，而神权政治从来都没有成功过，即使是在旧约中也是如此。因此，在民主政治中采用先知政治的方式或神权政治的方式，本身就是对民主的破坏，是典型的信仰意识形态化。

第四，如何看待美国的民粹主义？随着川普2016年当选美国总统，美国的民粹主义不仅抬头，而且越来越引人注意。所谓民粹主义，就是以人民的名义绑架个人的意志，排斥理性思考，倡导暴力或暴力思维，使用暴力语言，煽动民众、激化矛盾，以达到政治控制目的的意识形态。所谓美国的民粹主义，就是美国本位主义，特别是白人本位主义或白人至上主义，他们排斥美国的多元、多样，认为这些毁坏了美国。民粹主义从来都是很坏的一种政治意识形态，它总是煽动底层、煽动仇恨、煽动暴力，制造暴力思维和暴民。美国的民粹主义也是如此，虽然美国一直不是民粹很强的地方。但是从民权运动中的白人种族主义及这次冲击国会大厦中，还有所谓的China virus和Kong flu等，也都可以看到民粹主义的可怕。

第五，如何看待华人教会和一些基督徒在这次选举中站立场？很多人支持教会和基督徒在大选中站立场，甚至还有很多所谓的名牧到处呼吁、呐喊，在某位候选人失败后，又号召大家用武力保卫所谓的正义。对于华人教会的这种现象，我是反对的，因为这违背了基督信仰的基本原则。基督信仰是对耶稣基督的信仰，是对福音的信仰，是对灵魂得救和身体复活的信仰，等等。但这些信仰中不包括对某种政治信念或政治理论的信仰，即使这些人以寻求公义为名也不对，因为上帝的公义不是寄托在某种政治信仰或政治理论上，也不是寄托在某个政治候选人身上，这种寄托既抬高了世俗正义，又有某种意义上的偶像崇拜嫌疑。追求世俗公义不是信仰行为，而是公民行为。基督徒可以通过公民行为最大限度的追求神的公义，而不是以非公民的、甚至暴民的方式追求所谓的公义。这次某些华人教会和基督徒在大选中站立场、甚至呼吁暴力的行为，是与基督信仰相违背的，是需要认罪悔改的。

第6， 川普的言论自由是否受到侵害？因为川普煽动暴力，它的社交媒体账号被各个媒体封号，引起了是否侵犯川普言论自由的争议。很多川粉对川普被封号感觉义愤填膺，甚至宣布要反击社交媒体、拒绝使用封川普账号的社交媒体。但是，社交媒体封川普的账号，是否侵犯了川普的言论自由呢？我的回答是：没有。首先，自由是与规则相对应的，没有无规则的自由，无规则的自由不叫自由，只能叫任性。川普言论违反了他加入社交媒体时承诺遵守的规则，社交媒体封他的账号，是可以理解的。其次，社交媒体的规则是否有问题？当然可能有问题，但这不是破坏规则的理由，而是改变规则的理由。如果社交媒体规则不合理，可以要求监管机构进行监管，更改或修正规则。第三，言论自由更多的是一种政治权利，侵犯言论自由主要指公权机关对个人言论自由的压制，美国的公共机构没有限制过川普的言论，他的言论自由权从来没有被侵犯过。他的社交媒体被封号，不是公共机构的行为，不够成侵犯言论自由的指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