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

我刚工作那会儿，单位领导喜欢说我是知识分子，她是老知青，阅历丰富，只是该读书的时候上山下乡，一直引为人生憾事，所以回城以后就立下誓言：非大学生不嫁。那时候的大学生还是罕物，但凡走上工作岗位小伙子，在同事眼里都是单位明星似的人物，更是领导挑选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我单位领导是女知青，父母又不是领导，想找个大学生丈夫实在太难。但她立定心志，终于到38岁的时候，把自己成功地嫁给了一名大学生。她应该庆幸没有做老姑娘，嫁给大学生也一定得到某种程度的心理补偿。但是否找到作为女人的幸福，外人说不清楚。婚姻如鞋，合脚与否，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以我人到中年的生活经验，大学生的优势应该在成家立业以后，因为普遍重视子女教育。但是人生的第一位老师是母亲，孟母择邻的故事，就是古代的拼学区房。胡适晚年曾对秘书说：

娶太太，一定要受过高等教育的。受了高等教育的太太，就是别的方面有缺点，但对子女一定会好好管理教养的。

胡适二子一女：长子胡祖望虽然受过高等教育，但很平常；次子胡思杜在美国连读两上大学都不能毕业，鼎革以后，没有追随出走，后来就声明与胡适断绝关系，但还是被迫自杀；胡适唯一的女儿胡素斐，五岁夭折，未长成。胡适妻子江冬秀没上过学，最大的爱好是垒长城，疏于儿女教育。而胡适又是有名的妻管严，他晚年和秘书谈话，言为心声，一定是对自己婚姻的真实感受。

依中国传统，男主外，女主内。丈夫应该奔着事业前程，妻子应该相夫教子。我单位的女知青领导有一个女儿，现在应该当妈妈了。我不知道她是否学有所成，在大学普及化的时代，上大学不是没问题。她应该可以告慰她那可怜的母亲。只是大学生有多少含金量，实在是个问题。在2013年的两会上，中科院院士、人大代表崔向群就说：现在研究生和以前的中专生、大专生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崔院士的讲话一度引起热议。我是江湖野老，不敢妄下论断。我一位同学毕业，到市里一所中学任教，在办公室里读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和赵汝珍的《古董辨疑》，是繁体的竖排版，同事深以为怪。我当时听说了，感觉很不可思议。最近几年，国家大力倡导国学。我就想谁来教国学，钱文忠说过：大陆没几个人可以教国学。

我那位同学教学并不出色，他后来呆不住，就考了研究生，毕业后在上海的一所高校工作。我们现在的基础教育，只需严格按教学大纲绳学生，在教学中过多发挥，反面影响成绩。

我接触过一些老师，其中一些人还有硕士博士的学历。他们在我原来单位领导眼里，一定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大知识分子。但我接触下来，理工科不敢妄言，文科的一些硕士博士，感觉不过尔尔。就是那些知名高校的一些明星似的文科教授，他们的言语论断，在我看来，依然还是不通。

曾经和原来的朋友同事聚会，有人还记得当年的女知青领导喜欢叫我知识分子。我当时喝高了，就说：知识分子不敢当，但是就我在天涯信手涂鸦的《宅男日记》，你让北大的孔教授写写试试。

酒后妄言，事后想起来很后悔。《马太福音》5章3节：

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酒能乱性，我喝高了容易犯二病，曾经倒背过女生进电梯，就像是《红高粱》里姜文背着巩俐走进高粱地，当时感觉很爽，事后才知道是失态了。而把酒临风，月旦人物则更属平常。《马太福音》7章1节：

你们不要论断人，免得你们被论断。

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心中万古刀。我到底还是有不平之气。钱钟书说：大抵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朝市之显学，必成俗学。《论语宪问》，孔子也说：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老先生周游列国，一心想给某个诸侯当个CONSULTANTE，但事与愿违。这几句话，应该是夫子晚年的心语。看似达观乐命，仔细揣摩，满满的不平之气。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建政之初，毛主席在《和柳亚子先生》的诗里，曾毫不客气地批评了柳亚子那种文人墨客式的假清高。学而优则仕，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就是假清高，总还要摆一摆。经过历次思想改造运动，斯文扫地，风骨不论，甚至连知识分子应该有的专业素养也没有了。王小波在《知识分子的不幸》一文中说：知识分子的长处只会是以理服人，假如不讲理，他就没有长处，只有短处，不如死掉。

但是我发现如今那些自诩为知识分子的体制内学者，没有讲理的水平，只有扣帽子舞棍子的流氓作风。譬如《辽宁日报》发表了《致全国高校教师，请别在课堂上抹黑中国》的没有数据的调查报告以后，北大教授贺卫方说：自家报纸都办得没人看的某些编辑，居然穿墙越界，告诉我们该如何教书，天下可笑之事，莫此为甚！

人贵有自知之明，知耻近乎勇。那些主办意识形态宣传的体制内所谓的知识分子，如果多少还有点自省精神，一定会想着是呀，我们有编制，也享受着体制内种种待遇好处，连给人家鼓与呼的报纸都办得没人看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但是办报纸的人并不反思他们的报纸为什么会办得没人看，只是贺卫方的话到底戳到了痛处。没过多久，求是网就发表宁波市委宣传部徐岚的《高校宣传思想工作难在哪里？》，点名批评贺卫方和陈丹青，曾经为重庆唱红打黑鼓吹的朱继东又发表《抓好高校意识形态工作要敢于拔钉子》。我查看徐岚和朱继东的简历，都是研究生，前者是硕士，后者是博士后，社会头衔一大串。看似我们通常理解的知识分子，但是言论文章却并不讲理，而是直接扣帽子舞棍子。这种痞子文风，乍看是输诚，其实是最大的伤害。

什么是知识分子，学者有很多的定义。我最喜欢的还是毛泽东关于知识分子的论断，他说：没有知识分子的参加，革命的胜利是不可能的。

毛的意思，按我们现在的理解，就是革命者的目的是实现革命理想，不是搞特供，也不是建高干病房。毛一生都在革命，如今搞建设，更应该有一种科学的知识分子遴选机制，拔掉文痞混子的钉子。因为他们滥竽充数，代表发声，是严重的负能量。

我理解的知识分子，就是在某个领域有精深研究的人。所以奉劝各位，无论天下大势还是股票，都不要听电视上那些所谓的专家忽悠。跟着感觉走，常识最要紧。我们看鼎革时中央研究院的81名院士，真正的顶级知识分子。对于他们的人生选择，我们自有论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