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景

听说给我施洗的宋教授在宁波，我就和朋友一起过去，想当面请益。

早上九点的动车，下午两点以后就到了。朋友在美国的一位弟兄专程来接。他金姓，八月初的时候，因为感召，举家迁到祖籍地宁波，专事侍奉。

看到金牧师开车见缝插针的顺溜，朋友戏言他适应能力很强，说国内开车，必须想着除了自己，其他都是敌人，要有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派头。

金牧师把我们先带到他家里，他的妻女都在，小孩可能更有语言的天赋，两个孩子都能说汉语，甚至于讲简单的宁波方言，但汉字多不识，也不太会写。

金牧师说初到宁波，一家人最不习惯的是天气。夏天太热，差点中暑。至于嘈杂热闹，连孩子去学校，也问妈妈怎么这么闹呢。而他家租住的公寓楼临街，华灯初上，窗外的各色广告彩灯就闪烁起来，映得屋里不开灯也能读书。朋友戏言，果然灯红酒绿。

金牧师说我们不必住旅馆，在他家里食宿即可。他的妻子烧的是中国菜，还有炒螺蛳、蒸螃蟹，但他们的大女儿美国长大，不吃。

宋教授在我们吃过晚饭以后才赶过来，他是美国北伊利诺伊大学的机械系主任，曾带学生到河海大学见习，我们在朋友兄弟的家里见过面，当时我觉得自己不是呈一时血气，而是准备好了，就请他施洗。后来一度邮件往来，但我的信箱不太稳定，就没有更多的交通。

宋教授这一次是带着一个CQC（CHINA QUAILITY CERTIFICATION）的项目过来，据说经发改委批准，准备在国内推广，但需要找国内有实力的大学合作。这也是宋教授此行的目的，他们打算先在上海投立一个中心，再与各地的名校合作。而在浙江，自然先找浙大，也想了解宁波地方高校的师资力量。

但是宋教授说他了解国内的一些情况，所以项目的教材、培训和认证流程，还是严格按照美国标准，以保证执行质量不至于走样。

宋教授职业是教师，但更是敬虔的布道者。我们彼此交通，谈到《圣经》的各种版本，说国内目前流行的和合本，突出的优点在于文字优美，但翻译总是遗憾的事业，更何况译者的理解领悟，自有差异。比如《约翰福音》14：6：

耶酥说：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籍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

这里的生命，其实是从英文译本的LIFE而来。但本来的希腊文里，生命有物质的生命、魂的生命、灵的生命三层意义：物质的生命就是LIFE，即生命的动物形态；魂的生命是SOUL，是生命中的理智和情感；灵的生命是SPIRIT，是最为高贵的永生的生命，英文译为INTERNAL LIFE。

次日早晨，参加金牧师主持的主日礼拜，气氛敬虔热烈，很让人感动。

午饭后和朋友返程，座位在整列动车的最前面。身后有两位留着胡须的中亚人，戴白帽，衣着宽袍，却穿着凉鞋，似乎阿富汗巴基斯坦穆斯林男人的衣着。他们彼此聊天，但我听不懂他们语言，就想着可以是普什图语或者乌尔都语吧。

六点差一刻，身后的中亚人就挟带着小毛毯，到车厢门口，铺开来，赤脚走上毛毯，跪倒在地，做穆斯林礼拜的昏礼。

这动车上难得一见的情景，让见多识广的动车工作人员目瞪口呆，惊诧不已。我有些恍惚，时光倒流到约40年，我到邻村读小学，放学回家，经常看到路上的回民到了时辰，脱掉布鞋，跪在地上做礼拜，叫乃玛孜。我们中间有调皮捣蛋的就拎走人家摆在一边的鞋子，回民也不敢起身，要做完乃玛孜才敢起身，追赶讨要。那时候我们都是孩子，怕人家追上挨揍，就把那散发着浓烈脚汗味的鞋子丢到地上，一溜烟逃回家了。

尘土飞扬的黄土地上，贫瘠的回民脚上穿的是千层底黑色条绒面的老布鞋，味道很大；在现代化的动车上，两位穆斯林趿着拖鞋，做完乃玛孜，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收拾起小毛毯，回到他们的座位上。没过多久，其中的一位就把脚伸到我座位的靠背上了。

我感觉有些异味，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伸出脚却缩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