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补偿，未必就是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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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疫情，持续2年多，几乎是每天都在见证历史。

这几天，江浙沪大面积“静态管理”，千万人口级别的大城市，一个个沦陷，宁波也有很多小区被封，我运气好，成了一条漏网之鱼。封闭区域，和我只有一街之隔。街对面与世隔绝，而我却行动自由，甚至还能聚众打球，去餐厅吃饭。

游走在被封锁的边缘，我观察到了很多人生百态。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当作一个日记，写下来，若干年后，给子孙后代看。 

被封锁的边缘 

杂货店

小区里有一家杂货店，由外地人经营。商业房被隔为2层，底下开店，阁楼住人。虽然不大，但也是一家三口唯一的收入来源。

杂货店很大一块收入就是包裹代收业务。以前，包裹堆积如山，如今，货架空空如也。店主跟我说，代收包裹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就是引流，很多人取包裹的时候，也买点东西。本来生意就清淡，现在包裹没了，生意也就更淡了。 

这种情况和我最近的网购体验完全吻合，为了囤货，买了一些东西，至今，80%都没有发货，发货的，少则三四天，多则一个礼拜，才能到货。江浙沪包邮区，曾经的“隔日达”，已经成了“隔周达”。曾经融为一体的长三角，如今成了一座座孤岛。

包裹数量急剧减少

奥密克戎和以前最大的不同，就是可以“物传人”，比如：山西清徐韵达快递疫情链确诊11例，无症状感染者59例。 

这一波疫情，对人的杀伤力，大大减弱，但对于小微经济的破坏力，却有增无减。无处不在的奥密克戎，就像定时炸弹，随时爆发，对消费者的心理影响非常深远。以前的剁手党，如今成了惊弓之鸟。一个庞大产业，几千万人的生计受到影响。

另外，如今的实体店，只靠卖东西，很难生存。杂货店老板，还在阁楼开了一家棋牌室，以前生意不错，他曾经告诉我，棋牌室的收入就可以抵消所有房租和水电费。如今因为疫情，棋牌室只能关门。对他来说，也是雪上加霜。

这类小店，面对疫情，非常脆弱，就像野草一样，自生自灭。前段时间，宁波发的消费券，只照顾大企业，轮不到他们，各种补贴，更轮不到他们。街对面的一家杂货店，就已经关了。如果这样的状态持续几个月，他也可能被迫关门。这门一关，一家人的生计也就没了，要想东山再起，难啊！

护士

我最近做了4次核酸，都是“捅喉咙”采集口咽拭子。但每次的体验都不一样。

最难受的一次，拭子在小舌头的部位反复摩擦，又痛又痒，我本能地头往后仰，护士非常认真负责，用命令的口气说，别动！

最“舒服”的一次，拭子就在的嘴巴里空转了一圈，完全没有接触口腔的任何部位，做完，护士有气无力地说，下一个。就算隔着防护服，也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疲惫。我也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她让我走，我就走了。

有一次，做核酸的地方是一个的工地，水泥地上，木屑、瓷砖、泥沙，到处都是。午饭后，很多护士在地上铺了一层纸板，倒头便睡。

还有一次，一个普通话都说不好的老人来做核酸，也许是因为沟通障碍，闹出一点矛盾，老人脾气也不大好，说了一句“神经病”，然后一个身材娇小的护士就崩溃了，破口大骂道：XXX，老娘嗓子都快喊出血了，连续一周，一天才睡3小时，家里小孩没人照顾，来给你这SB做核酸，你TMD听得懂人话吗？！

那一瞬间，她弱小的躯体内，仿佛有一只怪兽，突然惊醒，面目狰狞地向那个老人咆哮。骂完之后，她开始掩面抽泣。周围的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这几天很多外地医护支援宁波，有一次，给我做检测的护士们来自绍兴，浙D牌照的大巴车，就停在马路边。早上6:30开始检测，她们至少5点就要开始准备，路上至少2个小时，这就意味着，他们凌晨3点就要登上大巴车。更累人的是，忙碌一天之后，还要坐车回绍兴，到家已是深夜。外地的支援队伍中，单程2个小时的绍兴，还不是最远的，来自温州来的队伍，单程需要4个小时，当天来回，光在路上，就要耗去8个小时。

一个护士对我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感染新冠，那就可以去方舱睡上几个好觉了，实在太累了！年初到现在，除了正常工作，就是没完没了的疫苗接种，核酸测试，日复一日，几乎没有休息，人都快散架了。 

不管是什么策略，要落到实处，都需要人来执行，不间断超负荷运转，一而战、二而衰、三而竭。这批白衣天使的血肉之躯，能撑多久？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旅行社

我一个上海朋友，原来经营国际旅行社。自从2019年底以来，出国业务完全清零。后来，好不容易开发出一点国内业务，勉强维持了公司的运作。结果，这一波疫情，他的国内业务也彻底清零，只能遣散员工。

我问他，上海对旅行社有没有什么扶持和补贴政策。他说，只有一个，暂退“旅行社质量保证金”。但这钱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的，相当于给交给国家的押金，比如说，他们经营出国业务，就要上交140万押金，至于利息，只能按照活期计算。再说，这也是暂时退回而已。此外，几乎没有任何扶持政策。

而按照日本的做法，疫情期间，旅行社有各种补助，员工有最低保障工资，另外，因为旅行社有人员和车辆，又熟悉当地情况，政府还会把一些物流配送、人员组织等工作外包给他们，也让他们赚点钱，维持基本的运行。但在上海，一方面物资配送出现问题，另一方面，旅行社现有的资源却被闲置，员工失业。 

这个朋友，家住浦东，小孩和老人却在浦西。浦西浦东之间的交通已经完全隔断。老人、小孩足不出户，居家20天，做了很多次核酸，都是阴性，非常诡异的是，最近一次核酸，老人家居然是阳性。打120，得到的答复就一个字——等，于是，只能提心吊胆在家里隔离，时时刻刻都担心传染给小孩。

据他说，上海这样的情况不少，有些阳性患者，不停拨打120求救，结果确实只能等待，于是只能居家隔离，几天之后症状褪去，却被强制拉到方舱。

这位朋友，幸亏入行早，家底厚，生意没了，日子还能过下去。但很多旅行社，一旦倒闭，对从业者来说，就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一家人的生活，彻底失去希望。

小商户

我经常去的一条商业街，过去2年，已经陆陆续续关了不少店面。有一家开了很久的水果店，生意不错，我经常光顾，最近一次去消费，已经关门歇业。对我来说，只是少了一个选择，而对于店主来说，却是断了一家人的生计。

前段时间封锁，有水果店因为涉及次密接，被迫销毁水果，据说，连销毁的费用都是商户自己承担。还有菜市场被封锁，生意没了，东西烂了，摊主“吃、喝、拉、撒、睡”都被限制在菜市场。所有损失，也都是他们自己承担。

我前几天去一家陕西面馆吃饭，价目表上的价格已经被贴纸覆盖，新的价格比原来上涨了大约10%。老板向我吐苦水，涨价的原因，并不是食材价格上浮，也不是员工薪水上调，更不是老板想赚更多的钱，而是生意太冷清了。

但涨价也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房租不能少，固定成本不能降，销量却大幅下降，如果不涨价，亏本的买卖做不久，只能关门。另一方面，如果涨价，一些对价格敏感的客户，就选择离开，本来就冷清的客流，将更加惨淡。再三权衡，他还是涨了，没有选择。 

店主是陕北人，夫妻俩来宁波开店已经10年，小孩也在宁波出生，今年刚上小学，前几年生意好，在宁波买了一个二手房，每个月房贷都要大几千。如今，正是生活压力最大的时候。他们属于体制外，自负盈亏，柴米油盐、养老、医保、房贷，一家三口的生活，就靠这家面馆。

他说，2020年初，疫情凶猛，但他不怕，眼看着一天天下降的确诊人数，仿佛胜利在望，如今，病毒的杀伤力大不如前，但没完没了、反反复复的疫情，却让他看不到希望。说着说着，长叹了一口气。

以前，老板是一个热情开朗的汉子，如今，变成了一个愁容满面老头，临走时，我看到他独自站在门外抽烟，透过那股青烟，他的眼神显得格外迷茫。 

总结

在疫情补贴这一块，我们和西方完全处于两个极端。

西方大规模撒钱，甚至让有些人补贴拿惯了，宁愿在家吃低保，也不愿意出门工作。他们属于寅吃卯粮，这样也不好。本质上就是，政客用国家的钱买选票。羊毛出在羊身上，发出的钱，迟早也是老百姓还。

而我们，又是另外一个极端，对于基层百姓的补偿，几乎为零。虽然中国人热衷储蓄，但在三番五次的疫情前，老百姓的这一点家底，真经不起挥霍。

我常说，中国可能是唯一不通过殖民剥削完成原始积累的工业化国家。但我们付出了几代农民的血和泪，正是他们勒紧裤带，从牙缝里，挤出新中国工业化的启动资金。虽然，这几年我们对于农民的补偿越来越多，农业税取消了，农保普及了，各种各样的扶贫工程遍地开花。但是，人生苦短，最早的那一批，农民早就入土，给他们陪葬的是一辈子吃不完的苦。

上次我写了一篇关于上海的文章，文中提到当年的农业税，底下有读者留言，让人泪目：大概18年前，村干部强挑了我同学家的两担水稻交提留(农业税)，她妈妈追了一里路，抱着那个篓子趴在那个泥巴路上哭，说这是给孩子交学费。那个辛酸的画面记忆犹新。我的父母外出务工多年，还要补贴家里的提留费用。但国家也没有忘记农民的付出，虽然农村依然留不住人，但日子终究是越来越好了。

两年多的疫情，最大的感触之一就是，中国的老百姓太善良了。说封锁就封锁，默默忍受，无数次的核酸，随叫随到，刮风下雨都配合。收入减少，也没人去零元购。生意没了，也不集体去散步。说白了，中国之所以能穷国翻身，最大的优势，其实就是14亿任劳任怨，甚至有点逆来顺受的老百姓。 

对国家来说，GDP少了几万亿，也就是几个百分点，而对一些小老百姓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站在上帝的视角，用宏观叙事的方式，大道理可以说得义正辞严，没有国，哪有家，疫情有点大，你稍微忍一下。只要克服疫情，经济就会好转，未来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但人生苦短，很多体制外的人，几年的积累，毁于一旦，重头来过，谈何容易？

迟到的正义，未必就是正义，迟到的补偿，也未必就是补偿，如今的中国，早就不是一穷二白的局面，在大数据极端发达的今天，基层受影响的老百姓，和奋战在第一线的医护，应该得到“更多、更快”的“精准补偿”。

具体说，比如，封锁期间的店面房租，能不能由“房东、租客、国家”三方一起承担？又比如，疫情期间，失业的员工，能否国家出面补贴，保证他们的最低生活需求？再比如，菜市场摊位上烂掉的商品，国家能否补助？电子支付时代，每天的流水一清二楚，每一个账户都绑定身份证号码，要做到快速、精准补贴，不是难事，哪怕补贴一部分，也雪中送炭，救人于水火。 

如今讨论共存和清零，都已经成了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朋友圈里，一言不合，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其实，无论共存还是清零，要落实，都还是要依靠无数基层工作者的付出，更需要广大人民的配合。如果说清零是一条必须死守的防线，那么底层老百姓的承受力，也应该是一条不可逾越的底线。

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喜欢的话，请在右下角点一下“在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