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古装剧是否需要对历史负责?

2017-04-06 刘晔原 、王 昕等 文艺报1949

点击上方蓝字“文艺报1949”,让文艺成为一种生活!



当架空历史加虚构、演员美颜加爱情的模式作为创作捷径成批出现的时候,就构成了创作的误区。


以历史虚无主义态度创作的商业剧,尤其是混淆历史真实,甚至虚构、伪造历史的古装剧是不可取的。不能假借历史的名义,谋求资本的快感。


“戏说”样式的古装剧,是娱乐化、狂欢化、游戏化的产物。在看到其娱乐和游戏功能为老百姓带来快乐的同时,也要充分意识到其艺术负能量以及很多文化和美学症结。


 如何改善历史题材影视剧艺术生态,充分发挥历史正剧的引领作用,平抑影视戏说剧中的历史虚无主义倾向,是一个迫切的艺术课题。




古装剧流行与历史虚无主义流弊

刘晔原 、花瑞洁


自貌似历史剧的宫斗剧《甄嬛传》风靡荧屏以来,以网络小说改编的古装剧再度盛行,从2016年底开始到今年近3个月更是古装剧叠出,《芈月传》《锦绣未央》《大唐荣耀》《三生三世 十里桃花》和正在播出的《青云志》等等,新剧老剧齐上。纵观这些古装剧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借古讲情,普通受众尤其青年受众欣赏的是故事和爱情,疑惑的是历史的真假,因此有必要对古装剧加以分析和澄清。


略加回顾即知,在我国近60年的电视剧生产和播出史上,对于古装剧给出过多种概念,较早出现并大热于荧屏的就是港台的武侠和传奇剧。电视剧《戏说乾隆》,因为其创作手法和情节逻辑都是现实的,皇帝是历史实有的,乾隆下江南也是于史有载,这才带来了古装剧与历史的关系不明确的问题。而这之后大面积的帝王出宫私访、刘罗锅系列,致使古装传奇剧形成一时之盛。1997年,电视剧《雍正王朝》打破戏说、传奇套路,以严谨的剧情与历史形成互文,被公认为历史正剧,从此“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历史剧创作原则成为共识。这中间宫斗剧、穿越剧虽然屡起波澜,但还未构成现象。发展到2015年,电视剧《琅琊榜》横空出世,以其缜密的悬念设计和对传统家国情怀、传统叙事手段的成功诠释、艺术转化斩获巨丰,口碑和收视双赢。这本是值得好好总结的事情,但是敏感的业界却从中发现了另类的创作模式,那就是历史时期明确,细节逼真,但构成情节的基本史实虚构,于是被业界称作“架空历史”的电视剧或伪历史剧喷发了。



诚然,历史剧也是剧,也是艺术作品,不是历史方志,不需要事事真实可考,但是当前这些架空历史的电视剧则不同,它的特点首先是以历史剧的面目出现,无论是大梁还是北魏,都是言之凿凿,信之又信,礼仪服饰起居用具也大体贴近大的历史时段,因为避开了大众已经较为熟悉的明清,宽衣博带、长裾飘飘成为不二之选。更突出的是,为了写作上更加自由,它们避开正史,或者以少数民族政权为依托、或者以虚构的政权为陪衬,把宫廷的政权争夺作为正义与非正义的核心,以男女主角和另一对副主角的俊男靓女的生死爱情构成主线,形成王子和公主的十磨九难,生生死死,最终爱情权力双收的套路。从而也就形成了架空历史的伪历史剧或空壳历史剧现象。


对这种改编、组合加套路的剧目,看到一两部的时候,的确有它的新鲜感,但当荧屏把架空历史加虚构、演员美颜加爱情的模式作为创作捷径成批出现的时候,就构成了创作的误区。因为既是古装,无论如何架空,视觉上总要有落脚点,总要有历史时段的定位,总要明确某个朝代,在展开剧情的同时,对历史的错误认知也必然同时传播。尤其是面对“90后”、“00后”的青年人,无法要求他们每个人都去考察都去求证历史,误区累积,形成认知的歧途几乎是必然的。而这些剧也无一不以弘扬优秀传统文化为宣传支点,这就更有必要澄清。


传承传统文化的精髓,首先是尊重历史。所谓齐人之简、董狐之笔,构成了千秋功罪的记录与评说,哪怕是讲史和传奇,也要有相当的历史真实作依据,如果出于商业需求去虚构历史和架空历史,即使故事再精彩,也是对历史的不负责任。对此,却有创作者不以为然,其既定思维便是:“历史自有历史书在那里摆着,我又没销毁它,我只是创作一部剧,有人看就是好剧,用不着我去对历史负责。”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不忘初心,文艺创作的初心就应当是本着对历史负责的精神,让受众从文艺作品中得到知识积累、德育培植和审美愉悦,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认识功能、教育功能和审美功能。相比之下架空历史的编造,实际上就违背了艺术创作的初心,把自己当成了市场的买卖人,把文艺创作当作了商品,甚至成为必须正伪打假的商品。



传承传统文化的精髓,也要尊重现实,历史或古装电视剧对国家传统文化精神和传统美学精髓的表现有着独特的优势,《琅琊榜》中所传承的中华传统文化意蕴也是它获得好评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接下来的多部电视剧,却只在男女爱情上做文章,甚至不惜违背现实,加进玄幻仙侠的表现手法,随意穿梭于人神之间,实际上是回避现实矛盾和艰难,脱离剧情,以摆脱创作上的智力不足。这种随意的倾向,即使在《琅琊榜》中也已经呈现:扁舟小童、白衫长笛的梅宗主是靠神魔的动力驾船的吗,这是仙界还是人间?小童船上的飞空抓人是哪里的神功。而在《锦绣未央》中,被杀手追逼从高高的悬崖上跳下的未央和拓跋俊,居然相拥垂直飘下,脸上不见一丝划痕,头上不少一朵鲜花。《芈月传》中的“中蛊重病”居然可以由情人替代……这和历史虚无的思维和随意的表现是一致的,不仅使得历史成为可以任意打扮的小女孩,现实也成为可以随意颠倒组合的玩具。


历史的虚无主义在演员的选择上也有表现。过去我们尊重一批老戏骨,因为他们在表演上下足了工夫,他们遵循剧本和生活体验进行二度创作,展现出的人物从内心到行为有根有据,无论正反角色,他们总带着时代的风尘,带着现实的矛盾,活灵活现,真实可信。而通观这些架空历史、轻易用玄幻手段跳出现实矛盾的电视剧的男女主角,甚至配角,只有一个标准,就是时髦俊俏,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小鲜肉、小鲜花,哪怕只是一个表情包到底,生活体验、真实深刻等等都不放在人物上。连当前一位著名男演员在某部谍战剧的宣传片花上,也大言不惭地自我表扬说:我们这也是一部高颜值的作品!众所周知,在真正的谍战中,如果当事人颜值过高,太过引人注目,本身就违背谍战的要求,违背历史真实。说严重些是对当年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的地下工作的不尊重。可以说,过分重视颜值的商业手段也是对历史的一种架空。如果这仅仅是个别现象还可以忽略,很遗憾,这样的艺术创作取向居然成为了风尚,成了潮流。



总之,用虚构的故事传承真实的文化,从而使被忽视多年的中国优秀文化重新回到年轻观众中来,让“90后”们耳濡目染,得到了更多的认同,应当是电视剧创作者的责任和自觉。严肃的创作态度是必须坚持的,这是艺术的价值所在,坚持古装剧与历史互文的要求,这是创作的原则。以历史虚无主义态度创作的商业剧,尤其是混淆历史真实,甚至虚构、伪造历史的古装剧是不可取的。电视剧鼓励创新,但不是建立在胡编乱造的基础上,而是要在创新中通过故事传达仁义善良的价值之美和礼仪廉耻的伦理之美,不能假借历史的名义,谋求资本的快感。我们期待电视剧的供给侧能够深入历史、尊重历史,沉下心来,创作出更多具有历史感和艺术性的古装剧,用真正的想象和创新,赢得观众,赢得市场。 




避免古装剧游戏娱乐元素的泛滥

王 昕 | 文


在当前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国学复兴文化大背景下, 如何改善历史题材影视剧艺术生态,充分发挥历史正剧的引领作用,平抑影视戏说剧中的历史虚无主义倾向,是一个迫切的艺术课题。近些年来,戏说剧、宫斗剧、穿越剧、玄幻剧等(总谓之“大戏说剧”)大行其道,而历史正剧却很是落寞凋零,凄凄惨惨戚戚。从国学教育和公民公共文化素质建设角度说,这种态势长此以往,必会玩物丧志,导致国民正史野史不分、文化来路不明、文化导向不清等弊端。虽说近期以来《于成龙》《大明王朝1566》等历史正剧颇有重整河山气象,但面对强敌环伺,恐亦非朝夕之功。于此形势下,如何理解中国历史题材影视剧的类型与美学精神、如何重视并改进历史正剧艺术生产等理论问题,都有重新厘清之必要。


一般来说,按照对实存历史忠实程度的不同和文化基因、美学精神的差异,我们可以把再现性、表现性的历史题材影视剧称为影视历史剧,而把戏仿性(戏说性)的历史题材影视剧称为影视历史故事剧(影视神话神魔剧)。其中,再现类的影视历史剧,也可以称之为历史正剧。就是说,历史题材影视剧在当下有再现性、表现性和戏仿性三种文本类型。在艺术传播者与历史生活的能动审美关系上,影视历史剧(包含再现文本和表现文本两类)和影视戏说剧这三个亚类型的影视剧,分别采用了“考事见真”(再现)、“失事求似”(表现)、“仿事成戏”(戏仿)的文本策略;体现在文本内部故事情节和主题表达构成的“形神关系”上,它们分别强调以形写神(写实)、以神写形(写意)和文本间性(戏仿);在美学精神上,它们分别体现并张扬着自身的真实冲动、审美冲动和游戏冲动。一个健康和谐的影视历史剧艺术生态的建筑,既需要再现文本、表现文本、戏仿文本的多元互渗,更需要重视和改进历史正剧的引领和示范作用。



《甄嬛传》《宫锁心玉》《孤芳不自赏》《三生三世 十里桃花》等“戏说”样式的历史题材影视剧,是“民间传说”和影视这种现代传媒结缘的产物,是古代“说话”的当代承传,只不过审美地点由“勾栏”、“瓦舍”变成了影院或家庭。它杂糅古今,戏仿传统,反讽现实,是娱乐化、狂欢化、游戏化的产物。无论从艺术生产还是艺术批评来讲,在看到其娱乐和游戏功能为老百姓带来快乐的同时,也要充分意识到其艺术负能量以及很多文化和美学症结。其一,历史虚无主义。过去真实存在过的历史,在“戏说”中化为海市蜃楼般的幻:“典型化”的人物性格成为“怪诞化”的仿真人物,情节拼贴代替亚里斯多德诗的情节的“有机统一性”。其二,真实性美学追求化为能指游戏,游戏冲动取代了意义冲动,理性求索让位于感官享乐和欲望快感。其三,时间化为空间,“现在”殖民“历史”,在狂欢性迷醉状态中,历史感、历史意识、历史理性飞天而去。其四,人文精神稀薄,世俗精神浓郁。而上述这几种症结关系,可归结为美感民本主义与美感精英主义、民间诙谐文化与上层严肃文化、通俗文化与高雅文化的矛盾。



我国有发达的史传文学传统,在《史记》《三国志》《资治通鉴》等史学典籍中,就有许多文学性很强的历史故事,形成了我国史传文学传统。宋元话本中,“讲史”类作品有相当重要的地位。随着戏曲艺术的发展,元杂剧、明清传奇中都有大量历史题材的力作。按照历史真实和艺术真实的有机统一标准,《桃花扇》一直被誉为古典戏曲中 “两个真实”结合得较好的作品。我国古代大量历史文本及艺术文本,为当前历史题材影视剧的审美创造提供了可资借鉴的丰富经验。在当下传统文化、国学复兴背景下,充分重视历史正剧的国学教育价值,传播真实纯正的历史文化知识,激发人民群众的民族自豪感和文化自信心,投入到实现中国梦的历史壮举中去,是影视媒体和艺术家的光荣使命。



由于全球化进程影响和国情特殊性,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美学精神在西方的历时演进,转化成了当代中国文化场域的空间并存,并且折射于影视艺术生产场域。包括戏说剧在内的历史题材影视剧的健康发展,需要真实元素和游戏元素之间的互补相生,在和而不同中共同发展。总之,既要防止影视戏说剧中真实元素的缺失,避免出现游戏和娱乐元素漫无边际的扩张和泛滥,又要防止影视历史正剧成为现实政治和艺术家个人的思想观念的传声筒,注重现实主义的真实性和典型性,以及情节的丰富性和生动性。


影视历史正剧如《大明王朝1566》《于成龙》等,通过丰富生动的情节和大量细节,刻画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塑造出众多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和认识价值。这样的影视历史正剧,力争“真实再现”历史的本来面貌,揭示特定时期真实的社会关系和历史发展的规律,追求“戏剧具有的较大的思想深度和意识到的历史内容,同莎士比亚剧作的情节的生动性和丰富性的完美的融合”(恩格斯语),从而取得较高程度上的现实主义的艺术真实性。



在当下历史题材影视剧生产中,既要容纳大众通俗文本的游戏与娱乐消费功能,更要注重建构高雅文化类型的影视历史正剧携带的艺术真实性。高雅文本和大众文本之中真实元素和游戏元素的配置比重不同,其精神导向迥异,虽然二者都属不可或缺,但强调历史正剧对戏说剧的优先位置和艺术引导,强调尊重历史事实本身,强调国民通过影视历史正剧这种艺术形式认识历史学习历史,强调对优秀中华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弘扬,在当下特别具有现实性和紧迫性。“不偏不倚,王道荡荡”,在历史题材影视剧艺术生产和传播中,应以刚健中正的历史观和美学观为镜鉴,尽力实现历史精神、人文精神、美学精神的融通无滞;大力张扬历史正剧的阳刚美学精神,在政策层面引导,在人才方面激励,在资金方面扶持,在播出方面优待,在观众方面培养,多力并举,以此来抵制、平抑影视戏说剧艺术传播中的历史虚无主义和阴柔美学倾向,促进历史题材影视剧艺术生态的良性运行和发展。




以上文章发表于《文艺报》2017年4月5日4版,如需转载请注明来源。


温馨提示:点击“阅读原文”进入中国作家网,更多信息等你哦!


图片来自网络

《文艺报》由中国作家协会主管主办,每周一、三、五出版。创办于新中国成立前夕1949年9月25日,是展示名家风采,纵览文学艺术新潮,让世界了解中国文艺界的主要窗口之一。

文艺报1949微信号:wyb19490925 长按识别二维码关注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