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掰弯”了清朝海盗？ 不是我！
（向上滑动启阅）
到底是谁掰弯了清代的海盗？
这个问题，因为一篇书评上周引起了广泛讨论。书评作者的是厦门的一个资深媒体人，上周五他以《是谁掰弯了清朝海盗》为题写了篇文章发表在了其个人微信公众号“晓坡的白夜”上，一天之内阅读量就过万，据说后台留言也很火爆，褒贬不一，各路英豪好生热闹。
我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因为我是书的作者。他写书评的书就是我的《清代嘉庆年间的海盗与水师》。
我的这本书是一本严肃的学术著作，是在我博士论文的基础上反复修改而成。为了这本书，从2011年到2016年间，我多次北下南上尽全力搜罗各种档案资料，写作万分小心，生怕有所纰漏予人笑柄。2016年8月，该书由人民出版社出版，归入恩师杨国桢先生主编的丛书《中国海洋文明专题研究》，列为第八卷。
全书共分七章。第一章讲了清代海盗形成的原因，第二章到第六章，讲清代海盗的帮派以及他们的主要活动、生活，第七章是海盗问题的历史反思。在本书里，我通过各种历史档案资料最大可能还原当时海盗世界的全貌，考证了清代最大的两大海盗头目蔡牵、朱濆历史活动。也第一次，在学术层面上考证了女海盗的一些活动和海盗的休闲生活。我清楚得记得，当年博士论文答辩，答辩组八九位专家提问最多的也是女海盗这章内容。看来，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再严肃的学术专家在八卦之前也忍不住好奇。
这位书评作者的八卦之心也在这。看完他的书评，我哑然失笑，甚至有点难为情。他选了我书中内容最劲爆的一章大书特书，还用了极爆眼球的题目。我最怕吸引人注意和非议的那一部分内容，在他十足的八卦火力之下成了爆款博文。
该来的，总得要来，而且得接招。我耐心读了他的书评，写得实在是精彩，老辣，令我佩服。这位书评作者，我也不是不认识，而且还算得上熟知。从我写本书开始，他就不断跟我要文，要书，只可惜我看到了开头，没想到结尾-----他竟然给我写了书评，还用如此抢眼的文风。
这个人叫做卢小波，厦门某媒体的编委。我跟他认识源于2008年的博客时代，因为读他的博客跟他认识。他的文章幽默风趣，生猛老辣。插科打诨，信手拈来。他的文字，色而不淫，艳而不俗，哀而不伤，粉丝无数。线上相识，线下熟悉，我在厦门期间，有跟他喝茶聊天的机会。他在读书、做人方面给我很多启迪。
后来，他得知我做有关中国海盗的研究，颇为感兴趣，每次见面，必得缠着我聊海盗。无论我怎么躲闪都逃不过他媒体人的追问本领，不给他讲点海盗故事断不能结束每次会面。在整个博士论文写作过程中，他无数次提醒我，论文要写好，还要将其写成通俗读物。博士答辩完，我追着我要了一本论文，书出版了，又追着把书要走了，并无数次催促我将学术论文改写成小说故事。
他的话我是一直记着的，但对文章的改写迟迟未动手。直到上周末他推送了这篇书评，我知道他对我的懒惰和拖延看不下去了。他用毒辣犀利的目光把书里最抢眼的内容选了出来，用舆论倒逼我动工。一个平日里文质彬彬、说话轻声细语的人，在自己的朋友圈让大家关注我的书，转发他的书评，并扬言“不转不是厦门人”。他搞这么大动静，我有点HOLD不住啊。
卢老师是认真看了我的书的，书评发表之前，并没有给我看过一眼。他提的“谁掰弯了清朝海盗”的问题的确是我的研究内容之一。只是，在我的研究之下，海盗这类行为与同性恋无关，无关色情，无关女权，是历史和现实条件造成的，是海上寂寞无聊生活的一种消遣游戏而已。（具体详情见书第二章相关内容）
征得书评作者的同意，我将卢老师的书评转发。同时，也向大家推荐陆老师的微信公众号，他的文章实在是好，绝对值得订阅。我呢，以防卢老师放更多更狠招数出来逼我，默默继续海洋研究，续写海盗故事了。
如果，您也能转发这篇文章，卢老师肯定会得更开心，在他看来，这样就有更多人督促我好好努力写故事了。
是谁掰弯了清代海盗
卢小波
发表微信公众号“在晓坡的白夜”（已获授权转载）
（01）
清朝中期，是海盗的黄金时代。厦门出了个大海盗，叫蔡牵，硬是把嘉庆皇帝给弄哭了。
1808年的一天，嘉庆哭着写下：“览奏为之心摇手战……披阅奏章，不禁为之堕泪。”这天，他连颁六道谕旨，都跟蔡牵有关。
更具体的原因是，他最厉害的舰队司令李长庚，被这个厦门人一炮轰死了。呃，李长庚嘛，也是厦门人，跟大海盗周旋十几年了。
嘉庆年间的海盗，主要有两大集团。一是蔡牵，控制闽浙海面，称“镇海王”。二是朱濆，控制广东沿海，称“南海王”。
收保护费，扣船勒赎，再加抢劫掳人，是海盗的家常便饭。但奇怪的是，这些胆大包天的汉子，极少强奸女人。
丰沛的荷尔蒙，总得派上个用场吧？那么，他们在干什么？
强奸男人。对，你没看错。强！奸！男！人！
从官方记载上看，海盗对男性的强奸，是当时的一个普遍现象。有学者在对海盗的一份犯罪统计里，发现鸡奸案238起。而同一时期，强奸妇女仅仅3起。
（02）
海盗对妇女的性犯罪，居然如此之少。是由于船上女人太少吗？还是绝大多数海盗是gay?
厦门大学女博士张雅娟，写了本《清代嘉庆期间的海盗与水师》，深度涉及海盗的生活史，顺便也揭开了迷团。
这个张雅娟，曾是我的媒体同行。她本科读英文专业，硕士读传播学，博士则钻研了海盗史。博士后研究城市民谣。最近听说，又要出一本有关植物的书。依我看，她就是学界的海盗，所过之处，都能发上一笔大财。
张老师在厦大读博时，每次跟她喝咖啡，我都会盘问一番海盗的绯闻。不知是否考虑到我这类读者的需求，她的大作里，居然有一个夺目的章节：“海盗的性生活”。
要知道，此书是“十二五”国家重点图书项目，是人民出版社的“中国海洋文明专题”之第八卷。所以，海盗性生活的研究，还算是个小小的严肃课题。
（03）
其实，闽粤的洋面上，还是有一些女性的。有的海盗拉家带口，有女眷。另外，福建广东由于疍民的影响，活跃着不少女渔民。尤其是厦港一带，女人随船出海，更是家常便饭。海盗们如果垂涎异性，岂能没有机会？可他们对女人，似乎总表现得视而不见。怪不？
张雅娟制作过一份“海盗履历表”，资料源自军机处奏折里的“海盗供单”。
她对50名海盗的籍贯、年龄、婚姻、原职业、作案情况，作了详尽登记。50人里，年龄超过25岁或死了老婆的，有28人。就是说，一半以上是老光棍。
照这么说，海盗没理由对女人不下手啊。可是，在50个人的案情中，唯一牵涉性犯罪的，仍然是掳了男人鸡奸。要命的是，他还是有老婆的！
看来，海盗们确实都像是gay。
（03）
按照性学家的说法，明清两代是中国历史上性观念最开明的时期。从上至下的阶层，男风无孔不入，甚至还出现了“相公”和“私寓”这类专事男风的职业。
闽粤两省，男风最盛。此地男人喜欢外出谋生，家庭聚少离多。性压抑严重，使同性恋成了宣泄口。在清朝中期，男子同性恋是一种时尚。有些人把随意跟男子爆菊，作为社会地位来炫耀。
福建这地方，男人长得清秀，又有不少“契哥契弟”。在清朝的同性恋地图上，是最耀眼的一块区域。海盗们受一点影响，也是难免的。
可是，实际情况，真就如此吗？张老师研究之后说，有一点点关系，但肯定不是主因。在任何时代，真正的同性恋，人群比例都是少数嘛。
西洋画中的广东红旗帮海盗船。
（04）
那么，清朝海盗喜欢强奸男人，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女海盗！是因为有几个霸气的女人，在当海盗的首领。
她们不允许肮脏的直男，动女人一根寒毛。想动动也行，哼，拿脑袋来换。
当时的闽粤洋面上，海盗的女首领主要有三位。蔡牵的老婆“蔡牵妈”（不是妈，是老婆，蔡牵妈是绰号），另一位是朱濆的夫人，还有就是广东红旗帮首领郑一嫂。
她们可不是在船上做饭的婆娘，而是能征惯战的海上骠骑，要单独带着几十艘战船，到处打仗劫掠的。就是这三位，在海盗船里下了死命令：严禁侵犯妇女。郑一嫂制定的帮规，像是有MBA学位的人设计的，对海盗的约束非常巧妙，但其中一条，直截了当：
不得私占从村落掳掠来的妇女，对妇女施暴或者强占妇女为妻者，格杀勿论。
当然，她们没有限制男人强奸男人。
于是，眼中冒着性饥火的汉子，就不止是在船上捡肥皂，而是转头去掳掠小鲜肉了。
（05）
清代官方档案很齐全，海盗的性犯罪，基本都有记载。其中一起，发生在广东电白县的大放鸡海域。（唉，大。放。鸡。瞧这地名……不发生点儿事情，对不起这个好名字啊）
总之，在大放鸡，一个叫邱亚三的39岁海盗，掳掠了叫周亚四、周亚有等二位年轻渔民。其中，一个18岁、一个16岁。结局如何，可想而知。
从官方的“供单”看，男奸男案件，比比皆是。张雅娟这位女学者，对下述刺眼词汇应该是看腻了：“逼和鸡奸”、“吓逼鸡奸”、“逼协鸡奸”……只是，从文字的角度，我对逼和、吓逼、逼协的不同区别，有点好奇。
据张老师考证，被掳获鸡奸的男人，年龄一般都在22岁以下，岁数定然小于施奸者。22岁是一道铁杠杠。如果你是男性，又在此杠杠以下，只要被掳上船，命运就是关在舱底，随时准备被爆菊。如果年岁略大，可逃过此劫，去摇橹煮饭。
你可以想象如下场景：清风朗月，波平如镜。年轻男人在舱内呜呜地哭，而女海盗在甲板上漠然踱过。嗯哼，女海盗们，很酷吧？
19世纪初，西方报刊想象的郑一嫂画像
（06）
据张雅娟研究，清朝女海盗，以女性身份的自由活动，在全球海洋文明史中，是独一无二的。西洋偶有女海盗，但还得乔装成男人。只有在清朝，才有这么多女人，在海上自由成长、生活、征战。
在清代女海盗之中，以郑一嫂的结局为最佳。丈夫爆毙之后，她把义子张保收入裙下，壮大实力，整顿派系，还生了孩子。最后跟清廷谈判成功，受到“诰封”。投诚时，手下有海盗17000余人，战船200余艘，火炮1300余门。
郑一嫂在当海盗之前，系胥家女子，本为船妓，貌美能干。她的红旗帮，经常抢掠外国商船，甚至掳掠过英国人上船。她的传奇故事，在西方相当有名，曾经被改编成电影。
当然，最有野性的，应该是我们厦门人的老婆“蔡牵妈”。
蔡牵妈，原名吕氏。蔡牵是她的第三任丈夫。她是浙江苍南人，大概是对第一任丈夫不满，夜晚不喜欢进屋睡觉，经常露宿野外。那男人没法子，把她卖给了一个剃头匠。有一天，正好蔡牵上岸剃头，对漂亮的吕氏一见钟情，买下了她。
蔡牵这人，被嘉庆称之为“海洋首逆”，确非浪得虚名。他虽只是厦门同安弹棉匠出身，但颇能识人。按照记载，蔡牵妈有一支直属女子舰队，跟蔡牵在海上并肩作战，发炮百发百中，蔡牵和属下都很佩服。
嘉庆六年冬，在浙江台州海面，她和蔡牵诱杀了水师一个将领。就在官兵将要追上蔡牵时，她冒险爬上桅杆，砍断篷索，赢得先机。蔡牵妈着装耀眼，官兵们看得分明：“红衣者，蔡牵妻也。”
《金门志》记载了蔡牵妈带领女海盗的一次作战。
在乌丘海面，她与蔡牵被清廷水师追上。才一交阵，蔡牵战船正对着敌方炮口，紧急时刻，一个女海盗裸身站起。甲板之上，一具白花花的女人身体，突然对着炮口，炮手反应不及，呆了一下，顿时哑火。当时，清廷这边的一个将领，大怒，把衣服一脱，也裸身而对。结果，轰地一声，反被女海盗一炮打死。蔡牵又逃过一劫。
“女盗裸而受炮”这一幕，有时会让我想到，现代足球场上，疯狂的女球迷脱衣呐喊的样子。200多年了，这些中国底层女人的冒险、自由、快乐，更值得大书特书。
（以上是卢老师的书评，卢老师文章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W_ODk0I7PsLgkOjjl1MlTg 允许我脸红几分钟，驾船逃走）
关注我
我还有很多故事说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