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东：举头望灰霾，低头说吃瓜

举头望灰霾，低头说吃瓜

小李的诗歌写得真好：“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可是，我们这一代人，已经不再举头了，举头也没卵用。

你举与不举，雾霾就在那里，不消不散。

雾霾压城城欲摧，无边无际的灰霾，笼罩着我们，使我们艰于呼吸视听，哪里还能有什么言语？

鲁迅说，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但痛定之后，你还是无法长歌，无法当哭。因为这不仅影响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还传播了社会不安的负能量，其罪可谓大矣。

于是我们要不做段子手，做新时代的阿Q，自嘲自弄，自轻自贱，说孙子才喜欢蓝天白云呢；要不就搬一个小板凳，低头吃瓜，做一个牲畜无害的吃瓜群众。

先看段子手的杰作：霾是故乡浓，咱们雾霾有力量。

西安人则说：听说在东北，下雪的时候，一定要约自己喜欢的人出去走走，因为走着走着，就一起白了头……可是在苏州，就只会下雨，两个人走着走着，脑子就进水了……然而在西安，他奶奶的就只有雾霾，两个人走着走着，另一半就不见了……

于是，吃瓜群众未尝不是酒醉式的狂呼，写得真好，真好啊！

这里的西安可以换成很多地方。南方也不例外。某一天我有早读，我们开着车，雾霾笼罩，伸手不见五指。我想起了阮籍，真想停下来，放声大哭。四海之内皆雾霾，逃无可逃，你还能怎么样？

当然，老婆不见了还可以找回来；如果进去了，能否出得来，那就很难说了。

譬如，一男子练双刀8年，渐渐没了对手，于是云游他方，以武会友。华山脚下，他看见一座建筑深藏于幽谷之间，上书“华山派”。男子非常兴奋，拔出双刀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想要挑战华山派。刚进门，便被十几个强壮大汉踩住制服，限制了人生自由……经连夜审讯，男子哭诉：警察同志，雾霾太大，我真没看见“华山派”后面还有“出所”两个字啊……

段子手引发全民狂欢，但也引起有识之士的担忧。他们对段子手非常愤怒，以为他们冷嘲热讽，消解了社会正义，把屠夫的凶残化为一笑，不利于雾霾问题的解决。

可是有识之士你如此夸大段子手的作用，你妈妈知道吗？你过来，看我们不打死你。

你也太高看段子手了，以为段子就能够祸国，段子手又不是特朗普。段子既不能治国，也不会祸国，段子就只是段子好不好。

其实段子手已经很可怜了，你让他不写段子写什么。呼吁解决问题？你不知道另外一个段子吗？“某些人不解决问题，只解决提问题的人。”因为提问题的人解决了，问题也就解决了。

段子总归还能让我们笑一笑。如果没有发泄的渠道，又解决不了污染问题，整天张大嘴巴，杞人忧天，那不郁闷死？笑着死总比闷着死要好吧！

除了炮轰段子手，更有人把矛头指向下层贫人，说他们自称屌丝、屁民，污染了我们汉语的纯洁。他们这样说的时候，显得好纯真，好天真，好可爱喔。

但慢慢慢慢的，我也就理解这些人了。他们满心都是痛苦，满腔都是怒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还能怎样？他只有自轻自贱，自我侮辱，从而去掉心里面的刺。如果能有一些呼应，觉得至少痛苦的不是他们一个，从而匀去身上的一些痛苦。这有什么错吗？

你不能让一个无路可走的人，连自我侮辱的权力也没有。

他们称自己为屌丝。屌丝连光棍还不如。光棍虽然光当当的，但至少是棍，是棍就有力量。屌丝软绵绵的，风一吹就披靡，就倒塌，这就是穷光蛋的无力感。

他们称自己为屁民，你以为他们愿意？谁愿意用屁来称呼自己？过去称自己为草民，贱民。但不管是草还是贱，下层是下层了，但至少看得见，摸得着。但屁民之屁，就是被遗忘的，看不见的。一阵风过，就被刮跑，就只有臭味而已。这就是下层人的存在感。

但我最担心的还是吃瓜群众。吃瓜群众太过庞大了，裹挟着一股力量，由于获得了一种身份认同，似乎成了正义的化身，可以在道德制高点上指手画脚。

殊不知群众有时就是盲从的代名词，吃袁崇焕肉的是群众，向谭嗣同身上扔臭鸡蛋的是群众，选举希特勒上台的也是群众，历次运动打砸抢的还是群众……

并非吃瓜群众有什么不堪，问题是群众低头吃瓜多了，就不知道抬头看天，更不知道远望世界，脑袋逐渐成了别人的跑马场，很容易就被洗脑，被利用，不再是一股清流，而成了冲毁一切的泥石流，甚至成了某些人的帮闲和帮凶。

贾平凹对《周处》的改写让人触目惊心。

“英雄上山，与猛虎搏斗三天三夜，除掉猛虎。他剥下虎皮回到村中，问还有什么祸害？

村人说，海里有条恶龙，你去杀死它吧。英雄又赶到海里，苦战了七天七夜，提着龙头回来了。

村人设下酒宴款待他，英雄喝下那一壶酒。又问还有什么祸害只管说吧，英雄就是为民除害的！

村人说：是还有一个祸害，如果消灭了就天下太平了。

英雄问：是谁？

村人说：是你！

英雄疑惑不解：怎么是我？

村人说：因为你是英雄啊！

英雄低头想了想，站起来要离开这个村庄，但刚一迈步，一头却栽在地上气绝身亡，他喝下的酒里早放了毒药。”

很多时候，吃瓜群众也是如此。他们吃的不仅是瓜，很可能还是人血馒头。被吃瓜群众蛊惑起来的英雄，往往下场很不堪。鲁迅对此认识非常悲哀，但又非常准确。

华老栓之后，还是华小栓，反正就是要“栓”下去。“栓”就是封闭，愚昧，不开化。英雄为群众牺牲，群众还以为英雄的牺牲可以享用，至少给他们单调的生活添加一点调剂，不显得那么枯燥。

黑格尔说：“中国是一片还没有被人类的精神之光照亮的土地；在那里，理性与自由的太阳还没有升起，人还没有摆脱原始、自然的愚昧状态。一切属于精神性的东西……都离中国人很远。”

这是说那个时代中国人的特点，可是直到今天我们还需要自警自省，还需要努力，任重而道远。

使一个地方变成地狱的东西，恰恰是人们试图将其变成天堂的努力。不是吗？我们穷怕了，我们总希望富强起来，我们对物质的追求到了贪婪的地步，以至于不顾一切，杀鸡取卵，涸泽而渔。

我们很少想起富强的代价，也很少想起精神之光以及一切精神性的东西，比如信仰和理想主义。

现在我们是富强起来了，我们挥金如土，脑满肠肥，大腹便便；但是我们对环境的破坏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真正蒙蔽我们的不仅是看得见的雾霾，还有精神上的灰层。

治理雾霾，人民自律，政府更要作为。

在前几天的媒体见面会上，环保部部长陈吉宁说，“我相信我们会比它们(英、美、德等国)更快一些”。这很让人振奋。但即使按照“更快一些”速度计算，这个治理过程也要十几年，而这几乎就是一代人的等待。

但中国人不怕等待，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希望，要看到逐步往好的方面去。我们不需要提头来见，我们只需要提着蓝天、提着白云来见。

为何“APEC蓝”能够出现，其本质上就是真正下狠手了。

其实下狠手也很复杂，就是要舍得放弃利益纠葛。

一是国家舍得投入资金，该升级的升级，全部使用清洁能源，不惜一切代价。

二是不能升级的、不愿升级的，偷排偷放的，该关门的关门，该严惩的严惩，该杀头的杀头。

三是乱世用重典，破坏环境就是反人类，把环境问题上升为最核心的国计民生问题，打响一场全民皆兵的环境战争。

有人说：“批评权力是知识分子的职责所在，但如果你的眼中只有权力与压迫，则未免偏颇。谴责时代的空洞、大众的盲从、试图建立某种文化标准也是重要的。”

但现在远不是批评的时候，雾霾面前，谁都不能置身其外。政府、社会、集体和个人，应该团结起来，众志成城，齐心协力。

上级让群众获得知情权，专家让人民了解雾霾成因。每个部门，每个人对照自己，人人各尽其职，我可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为了我们这一块唯一的故土家园，为了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还有我们的后代子孙，我们必须打赢这一场战争。

过去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现在是套不住雾霾之狼，就害了我们的孩子，害了我们的子孙万代。

救救环境！救救孩子！

公众号：王开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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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苍生说人话，不为君王唱赞歌

但书人间善与恶，哪管湮没与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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