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恋大牌，越来越“无脑”的足球转会

来源：《泰晤士报》
作者：  Matthew Syed

2004年，哈佛商学院的两位教授罗伯特-哈克曼、加里-皮萨诺曾针对心脏外科手术展开过一次调查。心脏手术人命关天，医生的一个动作往往就会决定病人的生死。随后两年时间里，他们统计了由203名专业医生完成的约40000场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手术的结果。

其中一个发现是：医生在自家医院主刀，他完成的手术次数越多，病人在手术台上的死亡率就越低；医生每多进行一次手术，病人的死亡率就会降低1个百分点。换句话说就是，经验越高，成功率也就越高。这个发现完全符合大众的正常想法。然而研究人员的另一个发现或多或少会让人感到有些意外，那就是：如果把手术换在相邻的医院内进行，过去积累的经验似乎就失去了作用，病人死亡率会激增到医生第一次手术时的水准。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结果？研究人员相信，结果已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团队协作的重要性。在自家医院完成的手术次数越多，就意味着医生与麻醉师、护士之间的默契度和信任度会得到明显提升。他们共同协作，效率大增，甚至能够预测出同伴的下一步动作，达到一种所谓的“无缝衔接”程度；但如果他们来到一家新医院，先前的“团队效应”就会突然消失。

这个现象对于足球运动又有何影响呢？拿刚刚关闭的冬季转会窗来说，各队主教练都在忙着收罗新援。在成绩就意味着一切的当下，谁又能谴责这些教练呢？然而这些球员究竟能有多好？他们能在新东家拿出什么样的状态？他的优缺点分别是什么？伴随着一笔笔转会的完成，我们总会提出上述这些问题。没错，这些问题都很重要，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忽视了一个更微妙的问题，那就是：将这名球员置入新球队这架机器中，作为一个新零件，它会直接确保机器运转正常还是把它隔得隆隆作响？

拿最著名的球星举个例子吧。毋庸置疑，梅西就是当今足坛的头号球星，然而他的一部分竞技状态却又取决于他跟其他队友（比如伊涅斯塔）的“共享心智”上。伊涅斯塔与梅西，似乎是心灵相通的两个人，往往当梅西某一瞬间杀入一个空位，伊涅斯塔就会第一时间奉上传球。这肯定是球员们多年以来通过共同训练所造就出来的，科学家们给它下了定义，叫做共享心智模型（shared mental model）——这也是从事心脏外科手术的医生和他的团队成员共同具备的东西。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梅西个人能力超群，却在阿根廷国家队很难踢出在巴萨时的那种风采。

曼联的“92班”也是一个道理。这批球员长久以来一直都在为曼联效力，直至1998/99赛季才陆续被拆散，而在此期间，他们展现出了惊人的团队力量。作为曼联青训营的毕业生，“92班”成员从很早开始就具备了“共享心智”。其他俱乐部主教练哪怕做了最细致的数据分析，也会错误地认为，只要将其中一员追求到手，那名球员就会天然地拿出在曼联时的状态。为什么不呢？因为球员的全部能力并不能伴随着转会跟随球员身体一并被带到新东家，很大程度上它取决于这名球员跟队内其他队友之间的默契程度。

在其他领域你也能找到类似的案例。全球各地的投资公司都倾向于雇佣明星操盘手，以获取股票买入或卖出的独家建议。哈佛商学院的一项研究则指出，这些明星操盘手离开原来的投资公司之后，他们随后5年的投资表现都会呈现出下滑趋势；但如果操盘手离开时带走了先前的团队，他的表现则不会产生太大波动。这表明即便是“个人才能”，很大程度上也要依赖于幕后团队的帮助——这些人会在搜集信息、分析案例、提供建议时发挥出重要作用。

但有时候，伟大团队的形成也并不完全取决于“共享心智模型”的建立。在足球场上，有些球员共事不久之后，就会产生出“一拍即合”的效果。比如说，利物浦曾经拥有过的托雷斯与杰拉德组合，曼联曾经由科尔、约克组成的“黑风双煞”。当然还包括经典的“三人组”，例如共同为皇马效力时的罗纳尔多、劳尔和齐达内，阿森纳巅峰时期的博格坎普、亨利和皮雷。

曼联的“黑风双煞”曾横扫英伦赛场

所以说，当我们对球员转会展开讨论时，如果仅仅只讨论目标球员本身（而不是他能在新东家产生哪种联动效果的话），这肯定是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尽管数据分析师们当下也在努力找寻出一些“新数据”，试图在俱乐部制定重大决策时产生效果，但目前的大部分俱乐部则仍在依靠决策者的直觉来办事，而这种直觉并非永远可靠。

即使球员能在理论上达到契合，文化的因素也必须要考虑其中。举个例子，著名的新西兰全黑橄榄球队，就拥有一条“不留白痴”的队规（最初是被澳式橄榄球队悉尼天鹅提出的）。它所强调的是：一名球员不管多有能力，一旦在队内造成分裂，就会对众人的集体努力结果带来重大影响。詹姆斯-科尔在为全黑队所著《遗产》（Legacy）中就曾指出：“没有一个人能比团队更大，个人表现杰出也不等同于必然取得优秀成绩，一个自私的想法会影响到团队文化。”

英式橄榄球的王者之师——新西兰全黑队

值得一提的是，传奇名帅弗格森对于团队文化也是非常关注的。当初之所以决定签下坎通纳，弗爵爷看中的不仅仅是法国人的球技，更包括他在训练场上所展现出的敬业态度。弗格森相信他的到来，定能帮助俱乐部铸造出能够确保长期成功的健康文化。而当决定放弃某些球员、担心他会危害到整个团队时，哪怕他的名头再响，这位苏格兰名帅也会毫不迟疑地将其卖掉。

其他一些体育著作，也都揭露出一些存在于转会市场中的怪现象。在《付费足球：英超时代下的成功代价》（Pay As You Play: The True Price of Success in the Premier League Era）中，作者就指出各队的主教练往往会高估一些中前场位置的球员，却对重要程度毋庸置疑的门将漠不关心；而在《数字游戏》（The Numbers Game）中，作者克里斯-安德森则指出，球队主教练往往都会倾向于签下大牌的转会目标，希望能得到最强的新援作为替代者，而不会费心去提升那块“短板”。

弗格森与坎通纳

文章的最后，让我们再次举例讨论一下个人能力与团队成绩之间的关系。2010年，卡内基-梅隆大学的高级心理学家阿妮塔-威廉姆斯-伍利就组织了一次团队实验。她将一群人编成人数均等的几十个小组，要求他们完成一些考验创造力和感知力的任务，并对任务的完成情况进行打分。她在试验前做出的假设是：团队成员的总IQ值越高，得分就应该越高。某种程度上，IQ也就代表了一个人的能力值。

但实验结果却证明，理论上能力值最强的团队并没有交出最好的作品，只有那些成员之间交流顺畅的团队才得到了更高分数。他们一起交流信息吗？团队的每个人是否都能发出自己的声音？他们能在作品中引入他人的想法吗？只有得到肯定的答复，他们才会产生一种“集体IQ”，其数值远比个体累计的IQ值更高。

在所有俱乐部的引援雷达上，都应该标注上这样一句话：“你所打造的不是优秀的球员，而是一个杰出的团队。”在转会市场中进行具体操作，你应该时刻记住任何决定都会影响着球队的后续表现。堆积“个体IQ”是不够的，想要踢出世界级水准，就需要形成“集体IQ”。正如NFL传奇名帅文斯-隆巴迪所说的那样：“每一支球队都面临着如何成为一个整体、如何让成员彼此依靠的难题。因为个体成员的表现优劣不是决定性的，他们一起工作时的表现才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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