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律师私自接案收费被诉诈骗罪---海淀区人民检察院最终撤诉
来源：《民主与法制时报》
作者：刘 炜 浏览
1982年出生的北京实习律师，因独自接案、以公民身份代理案件而被检方以涉嫌诈骗罪提起公诉。
一个小案件，结局将如何？对实习律师这个群体的意义重大。
谁也未曾料到，一个标的额只有3000元的“北京实习律师私自接案”诈骗案，蛰伏了近10个月后，引发了整个北京律师界热议。
2月6日，北京市海淀区律师协会通过其官方微博表态称，对于“北京实习律师私自接案”诈骗一案，海淀律师协会十分重视，已要求有关部门进行了解，海淀律师协会将关注案件进展情况。
一天后，北京执业律师刘洋撰文，呼吁海淀法院宣布涉案当事人无罪。据刘洋介绍，愿意与他一同呼吁的北京执业律师，还有近50人。
“从网上的反映来看，至今没有一例支持对涉案当事人处以刑罚。”刘洋说。不少北京年轻律师都表示极其关注该案，本报记者向他们询问时了解到，不少年轻律师，在实习阶段，都独立代理过案件，从没想到，这会是犯罪。
法院门口揽活
该案最早由北京律师程海于2月2日通过微博披露，之后，评论、转发千余条，多为律师界人士。
程海称，北京实习律师王刚（化名）因单独接案，被海淀区检察院按诈骗罪起诉，法院已开庭审理，如判决有罪，将对律师和公民正常提供法律服务活动，产生巨大负面影响。
程海亦是王刚诈骗案一案的辩护律师。他向《民主与法制时报》介绍，王刚今年30岁，于2007年通过司法考试，2009年2月成为北京实习律师，“（王刚的）行为至多是违规，谈不上诈骗。”
据了解，王某有个刚满1岁的孩子。为了养家，他跑到北京一些基层法院门口揽活。2009年3月间，王刚在法院门口接谈一笔业务，为老年妇女姜某提供法律服务，办理其名誉权被侵害事宜，并收费3000元。此后，王刚写了相关材料，并去两个妇联机构为姜某投递材料。后因姜某家里有事，没再要求王刚继续办理。
本报记者了解到，按照北京律师执业规范，要取得律师执业证，需先实习满一年，并通过北京律协组织的执业面试方可。在此之前，实习律师不能独立代理案件，只能以实习律师的身份，协助律师办案。
北京一位年轻执业律师告诉《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在实习律师阶段，以公民身份代理案件，是大忌。一旦发现，在律师执业面试时，有可能一票否决。
“但还是有人冒险做公民代理，没办法，实习律师也得养家糊口。这一次检察院以诈骗罪起诉实习律师，的确是让实习律师们人心惶惶。”这位律师说。
不过，对于程海律师发布的无罪辩护词以及北京律师界的吁求，海淀区检察院并不赞同。
2月3日，海淀区检察院在其官方微博上回复称，王刚接案时向姜某模糊了实习律师和执业律师的区别，办案过程中，只去过一两次。
这条回复还提及，依据王刚的口供，王刚在接案后，并不知道被告是谁，而王刚接案时，也内心确认，该案不可能打赢，“就是觉得姜某（当事人一方）年纪大、好骗，能从她身上挣钱。”
冒险做公民代理
30岁的王刚，在律师实习阶段，可谓负重前行。
程海介绍，案发时，王刚的女儿才7个月，而其妻子，则辞去了工作。生活的重担，都落在王刚一个人身上。
王刚是在北京某基层法院门口揽姜女士名誉侵权这个“活”儿。在律师行业里，这并非一件十分光彩的事情。北京市律师执业规范里规定，法院之外若干米内，不允许律师事务所设立办事处。但很明显，该规定执行得并不严格，北京各大基层法院门口，都能很轻松地见到律师所门牌。
王刚就是在这一地方，接到了一笔业务：名誉权案件，收费3000元。
这在律师行业，当然是违规了：一是，王刚只有实习证，无法独立代理案件；二是，实习律师不得以公民身份做代理。
不过，北京一位年轻律师告诉本报记者，这项规定，其实执行得不严。“有时候法官发现你有实习证，顶多批评两句，绝对不会向律协告状的。”这位律师称。
按照程海提供的材料，在接下该案件后，王刚并没有毫不作为。“王刚写了相关材料，并去两个妇联机构反映姜某被侵犯隐私权的问题，寻求妇联的帮助。”但作为也就到此为止了。
从调查笔录来看，王刚没有再作为，原因是姜女士丈夫单位正在盖房子，施工队刚挖了坑，姜某怕分房时，对方捣乱，就没有让王刚去法院起诉。
此事一拖两年。程海向本报记者表示，这期间，姜很少与王刚联系，但王刚“既没逃匿，也没有不接电话”。
在2011年4月，姜女士打电话给王刚，希望王刚能退还一部分费用。两人于是约好在4月17日下午相见，地点约在了北京某地铁站站口。
王刚绝对没有想到，这次相见，竟是预谋已好。刚一见面，姜女士的儿子便把王刚抓住，立即报警。
2011年4月18日，王刚被刑事拘留。12月11日，北京市海淀区检察院以王刚涉嫌诈骗罪，向海淀区法院提起公诉。
不可预测的结局
对于检方指控的罪名，王刚表示认可。对此，多数北京律师均表不解，“通过了司法考试，不可能没有这点常识”。
对此，程海亦表示很是气愤，他对本报记者说，在会见时，曾专门就此事问过王刚，他说，考虑到孩子小，妻子又急需自己出去挣钱，警察做他笔录时，没让看，说签字就可以出去，他就签了。
程海说，在该案移送起诉后，王刚考虑到家庭经济困难，一审开庭时，并没有请律师。
该案经程海披露后，律师界一边倒地认为，王刚的行为不构成犯罪。程海告诉本报记者，在案发前，王刚曾以公民身份，参与多起诉讼，这也证明他没有诈骗财物的故意和必要。
对于实习律师规范里的“持此证者不得独立承办律师业务”，程海表示，只是实习律师的纪律规定，违反此项规定并不构成犯罪。
全国律师协会刑事业务委员会秘书长韩嘉毅也表示，王刚一案不可能构成诈骗。“诈骗罪追求的结果、目的，是拿钱不做事，为达成协议，双方都有可能浮夸、谎称、虚假，但不是有假，就是诈骗。”韩嘉毅说，“检方没搞清什么是诈骗！不是有假就是诈骗。”
而因为案件已经开过庭，庭审结果随时可能做出，程海不得不加快辩护进程。但在接案后，程海发现，事情远未如此简单，辩护亦是处处碰钉子。
刚一接案子，程海就主动联系主审法官，要求依法变更强制措施，因为“标的额足够小，情节亦不复杂，且已过审限一个半月。”
不过，海淀法院表示，并未超出审限。更令程海未曾料到的是，他主动向法院递交的辩护律师手续，法院拒绝接受，原因是“已经开过庭并合议了，不再接受律师”。
2012年1月29日，程海再次给主审法官打电话，称有新证据，要求重新开庭，并要求阅卷，以查清事实，以免造成错案。当天，海淀法院给的答复是“研究一下”。
又过三天，程海再次打通电话询问重新开庭事宜时，得到的回复是，“不可能再开庭，已经合议完，律师不能阅卷”。
这位年轻的律师刚刚踏入律师行当就遭此经历。“今后的路，还不知会怎样！”过来人如此感慨。
多名律师称不构成诈骗
全国律师协会刑事业务委员会秘书长韩嘉毅获悉此事后，发表意见称：“根本不懂什么是诈骗！追求的结果、目的是拿钱不做事才是诈骗。为达成协议，双方都有可能浮夸、谎称、虚假，但不是有假就是诈骗,这不需要用刑法规范。”
程海律师展示了王某办理的多起案件的判决书。记者看到，在这些案件中，王某均以委托代理人的身份参与诉讼，而且有几起案件也以胜诉结案。程海表示，这证明王某在案发前后经常为他人提供法律服务，没有诈骗财物的故意和必要。王某代理姜某一案，只是他代理的多个民事案件中的一个，是正常的代理活动，不是诈骗。这些民事法律代理活动都要收取一定的劳务费，他是以此为业谋生的。至于实习律师证上注明“持此证者不得独立承办律师业务”，只是实习律师的纪律规定，违反了并不构成犯罪。
建议公民代理可适当收费
按照规定，实习律师不能独立办案，因此，王某代理的多起民事案件，均是以公民代理的身份办案。而根据有关规定，公民代理是不能收费的。
此外，程海还认为，国家应适当放开公民代理收费的限制。根据他的统计，我国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案件是由公民代理的。程海表示：“像王某这样作为实习律师，以公民代理收了费，就被判诈骗的话，得有多少人要坐牢啊？”从减轻负担角度来说，很多当事人没有经济能力花更多的钱请正牌律师。程海认为，如果适当放开公民代理收费，允许有法律专业文凭的人员收取低廉费用提供法律服务，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2012年3月1日下午，法院裁定准许检方撤诉，该实习律师被释放。
“我和姜女士之间是维权协议，并不是代理打官司，这也是我收了维权费用后，先后两次去妇联为姜女士投诉的原因。”王某介绍说，从自身名誉考虑，姜女士不愿扩大影响，后来不让他再继续维权。而王某提出他已经付出了相应劳动，所收的3000元费用不能退还，姜女士表示同意，为此姜女士签了字。因此，王某认为，他收钱帮姜女士维权，既不是实习律师私自代理案件，也不是诈骗。 获知此事后，记者于今天上午联系上涉案实习律师王某。据王某介绍，他于昨天下午被释放，释放的理由是检察院以刑法修改为由，撤回起诉，而法院裁定准予撤诉。但是，王某认为，检方的撤诉理由只是找个台阶下，他既未违规，也没犯罪。
王某的代理律师是北京悟天律师事务所的程海律师。程海表示，王某从去年4月份被羁押，到昨天被释放，已将近11个月，王某有权要求检方对其错误关押行为承担国家赔偿责任。程海说，王某被无罪释放，就不会影响其以后从事律师职业。(杨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