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历史的偶合?全球化遭遇黑死病|《现代世界的起源》

马立博 碎金书坊 2023-05-18

编|译|所

2020年02期



马立博

历史的偶合?全球化遭遇黑死病





 14世纪中后期是世界历史上严重的危机时期。蒙古帝国曾经是亚欧大陆大部分地区的黏合剂,但1350年左右该帝国崩溃,这是危机的表现之一。黑死病的严重危害也是危机的表现。这是一种恶性传染病,也被称为腺鼠疫,在14世纪中期带走了数千万人的生命。黑死病为什么会爆发、何时及如何爆发的问题十分复杂并有争议,但是它的后果却非常清楚:“黑死病在14世纪中期首次袭击欧洲、中东及北非,导致这些地区大约40%—60%的人死亡。”我们首先借助导论中所提出的“偶合”这一概念工具,以便更好地理解这一事件为什么会发生及如何发生。黑死病由一种杆菌,即一种高致病性细菌(鼠疫杆菌)造成。黑死病杆菌以各种各样的鼠类为宿主,虽然对于鼠类不一定有致命威胁,但当人类直接接触到携带病菌的鼠类及其粪便,或者叮咬过这种鼠类的跳蚤而感染该疾病时,其后果是致命的。在传播到欧洲、北非和中东之前,黑死病就被蒙古征服者大军通过人体或粮草带到中国的华北、华南和西南的城市里,13世纪初期在中国的很多地方肆虐。黑死病杆菌是由曾把它传遍中国的蒙古大军向西带入欧洲的?还是通过连接中亚与地中海的贸易线路,或者通过跨越印度洋的海上航线带到欧洲的?至今尚无定论。不论它如何传到西方,活跃在连接亚欧大陆东部、中部以及西部贸易线上的蒙古人及其同盟者都脱不了干系。



不管它是如何在1347年传到欧洲的,当时欧洲的条件已足以使它迅猛地传播。第一,不论由于什么原因,欧洲的鼠类已经在城市和乡村安下了家,黑鼠(家鼠类老鼠)把窝安在人类房屋的阁楼和椽子上。第二,欧洲人口从公元1000年前后开始就不断大幅增加,到1300年,土地和作为燃料的森林的短缺已非常显著。雪上加霜的是气候恶化,使冬季变长而且更加寒冷,作物的生长季节变短,导致人口压力剧增。在欧洲有利于灾难的某些条件成熟了:即使不是黑死病,也会有其他事情发生,也许不会在同一时间或同一地点发生,但可以肯定的是,干柴已备好,所需的只是点燃它的一粒火种。所流行的恰恰是黑死病,而且它蔓延迅速,这也许是由蒙古人在黑海及其周围的军事行动这一偶然因素所致。  


  


欧洲人已经编织起一个由意大利城市共和国热那亚和威尼斯的商人穿针引线的区域性贸易网络。然而,如果没有另外一种情况的发生,鼠疫也许不会传到欧洲。黑海岸边的贸易城市卡法(Caffa或kaffa)是跨越亚欧大陆的商路的纽带:它是来自中国的贸易商队的西部终点,也是威尼斯和热那亚船队贸易的东部起点,而1346年12月两支商队都明显停靠在卡法的码头附近。与此同时,一位蒙古汗的军队正在围攻卡法,如果不是因为蒙古军队中爆发鼠疫导致大多数士兵死于疾病,从而迫使蒙古汗撤军,该城市也许就被攻克了。如果跳蚤、老鼠和染病的意大利人没有登上船只踏上归途,鼠疫也许就止步于此了。意大利人在1346年12月回到家乡以后,鼠疫就在欧洲肆虐开来,并很快通过既有的商路——特别是水路——传播到其他城镇。不仅生活在欧洲房屋中的大黑鼠把鼠疫传给人,染病的人通过咳嗽也直接传给别人。鼠疫在整个欧洲、中东和北非地区肆虐。1347年,一艘装满死尸的船漂入港口城市亚历山大里亚,黑死病因而首次到达北非的埃及。黑死病从亚历山大里亚沿尼罗河传播到周围的农村并传至开罗,导致埃及农耕地区人口减少,灌溉系统瘫痪。到1350年,它已经一路传播到瑞典,并于当年冬天到达莫斯科。此后,黑死病开始致其宿主鼠类死亡,其自身也偃旗息鼓了。




像饥荒一样,鼠疫也不纯粹是一个“自然”现象,相反,正是由于一系列原因的综合作用,即历史的偶合,才使得它在世界及其历史上造成了如此巨大的影响。在短短几年中,欧洲人口从8000万陡然下降到6000万,在中国,鼠疫连同14世纪50、60年代的战争造成人口暴跌,从1200年的1.2亿人跌至1400年的0.85亿人。鼠疫也蹂躏了地中海世界。它很可能也给伊斯兰世界、印度以及大草原上游牧的蒙古人造成了毁灭性的损失,虽然留存下来的相关史料非常有限。        人口的大量死亡,给幸存的人们留下了永久的记忆。死尸高高地堆集在乡间小路上,被一辆辆车拉去掩埋,或者在驶入大海的木筏上焚烧。这些记忆让人不寒而栗。然而,五十年后生活在1400年的人们的确有了更多更好的土地、更多的燃料和更多的其他各种资源,尽管世界贸易体系的各区域间交易的速度大大减缓,而且在接下来的几百年里小规模的瘟疫反复爆发。因此,14世纪黑死病的故事不仅展现了瘟疫对人类和世界历史的影响,同时也显现出世界各地区间的早期联系。贸易之路承载的不仅有商品、行人和思想,而且还有令人恐惧的疾病。

……

       统治集团靠农民生存,文明战胜或溃败给游牧入侵者,病菌悄悄繁殖,然后杀死游牧民和城市居民,所有这些都发生在环境因素制约着人类能够采集或者生产的营养素和食物这一背景之下。总的来看,人类在与大、小寄生虫的对抗中或者取胜或者丧命,这种势均力敌的状况被称作“旧生物体制”,或者生物的“旧体制”。在这个世界上——不仅包括1400年的世界,还包括几千年前直到进入19世纪很久以后的世界,人类在很大程度上生活在自然环境之中,必须特别关注环境给人类活动所提供的机会或施加的限制。其结果是,人口增加不至于太多太快而达到威胁社会的环境基础的地步,当然几个例外的情况除外。后来的发展打破了旧生物体制,从而开辟了新的可能性。

        ……

       不论到1300年左右旧大陆的人口数量是否触动了环境极限——有些历史学家持这种观点,随后发生的黑死病使世界人口急剧下降了,特别是在中国和欧洲。此后,从1400年左右开始,世界人口数量又开始上升,并且就像我们将要看到的,四百年后再次触及旧生物体制在某些方面的极限。可以肯定的是,到1800年,世界人口已达到9.5亿左右,是1300年中世纪人口顶峰时期3.6亿人的两倍半多。

      为了供养两倍多于过去的人口,人类与可利用土地的关系以及他们利用土地的效率应当有所改变。一方面,欧洲人将面对美洲这样一片蕴含着丰富新资源的新大陆。虽然这个新大陆在1400年已有相当多的人口,其土地也被土著美洲人利用起来,然而广泛的物种交流将从根本上改变这些关系,到1600年美洲成了人口相对稀少的地区。另一方面,全球贸易关系的重新确立,使得一个区域贸易网的人们能够集中生产最适宜在他们的环境中生产的商品,并通过市场与无数其他生产地区性产品的人互通有无,即出现了地区性分工,从而提高了总体的生产数量和生产效率。尽管市场专门化传播开来,使全世界的经济总量超过以往任何时代,但仍然没有逃脱旧生物体制的局限。


(本文摘自《现代世界的起源》(第三版)第一章,题名为编者所加






现代世界的起源: 全球的、环境的述说,15—21世纪(第三版)

(美)马立博 著

 夏继果 译

 商务印书馆2017年出版


     马立博为我们提炼出过去六百年世界史的精华。真正全球的视野,对环境背景的充分观照,该书堪称一部理想的教科书。

——约翰·麦克尼尔

  

内容提要

      本书是全球史研究领域独树一帜的经典。它打破了关于现代世界历史的欧洲中心论叙事,用清晰而又简明的语言建构出一套全球的、环境的现代历史叙事。第三版更把亚洲和环境放在非常突出的位置,对于我们现今的世界是如何形成的,提供了全新的、富有挑战性的见解。作者突出印度洋在现代早期的全球贸易中所处的中心地位;强调旧生物体制的危机、在本土开采煤矿之便利以及发现新大陆等诸因素的偶合,共同促成英国工业革命的发生;还阐发了全球氮循环对现代世界历史发展的制约与影响。这些见解都非常具有启发意义。
      

作者简介

马立博(Robert B. Marks),美国南加利福尼亚惠蒂尔学院历史学和环境研究教授,2000年曾获该校哈利•W.纳霍德杰出教学奖。马立博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横跨中国史和世界史、并在两个领域都卓有成就的历史学家。他常年开设中国史、东亚史、环境史和现代世界起源等课程,主要关注人与环境在历史上的关系。代表作有《虎、米、丝、泥:帝制晚期华南的环境与经济》(1998)、《中国环境史:从史前到现代》(2013)、《现代世界的起源:全球的、环境的述说,15—21世纪》(2015)等。


译者简介

夏继果,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领域是地中海史、中世纪西班牙史、历史上的基督教文明与伊斯兰教文明,目前主要开设与全球史和地中海史有关的本科和研究生课程。代表作有《伊丽莎白一世时期英国外交政策研究》(1999)以及与杰里•本特利(Jerry Bentley)共同主编的《全球史读本》(2010);主要译著有《12世纪文艺复兴》(2005)、《现代世界的起源:全球的、生态的述说》(2006)等。



谢谢观赏


碎金书坊

商务印书馆学术中心文史类图书公共号


往期精彩回顾

编译所 | 布罗代尔:疾病为何总是卷土重来?

编译所 | 范丁梁:悬而未决的德国认同难题

编译所 | 布罗代尔如何看马克思

编译所 | 明克勒:皇帝纪念碑与“红胡子”归来的神话

编译所 | 乔治·勒费弗尔:拿破仑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人

编译所|郭少棠:反思多元现代性

编译所 | 张旭鹏:小说何以表现历史——小说里的法国大革命

编译所|梅雪芹:英格兰景观中的历史

编译所 | 高岱:威廉·霍斯金斯与景观史研究

编译所 | 布罗代尔:一部关于地中海的伟大历史


长按图片,识别二维码

关注更多精彩



戳原文,将好书带回家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